“右卿,右卿……”
此刻的曲灵妘双目无神,嘴角带血,脸颊惨白如纸,口中却依旧不住呼唤着徐右卿的名字。
垂死之际,她竟似还未放下对心上人的执念。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冉清秋撇了撇嘴,满脸不屑道,“为了一个垃圾男人,居然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简直丢尽了咱们女人的脸。”
“怎么,你自己没心没肺。”
钟文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还不许别人重情重义了?”
“屁的重情重义!”
冉清秋狠狠啐了一口道,“离了男人,莫非咱们女人还活不了了?分明有上等的容貌和实力,却如此作践自己,死了活该!”
“既然是活该。”
钟文淡淡地说道,“那你这么激动作甚?”
“老娘看不惯,不行啊?”
不知为何,冉清秋就如同炸药包似的一点就着,情绪竟是异常激动,“还有那个垃圾徐右卿,以后若是在外头遇上了,看我不揍得他连亲妈都不认识!”
“此人并不简单,莫看他只是个魂相境。”
钟文哈哈笑道,“要论单挑,你还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老娘要是打不过他。”
冉清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突然莫名其妙地来了句,“你会不会来帮我?”
“看心情。”
钟文随口敷衍了一句,随后缓缓踱至曲灵妘跟前,在这位气若游丝的天女身旁蹲了下来。
……
睁开眼的那一刻,曲灵妘突然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桃林之中,脚下是绿茵茵的柔软草地,四周密密麻麻的满是桃树,微风吹拂之下,时不时有粉色花瓣从空中缓缓飘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视线的尽头是一条蜿蜒小溪,水流声叮咚作响,恍如天籁。
好美!
难道这就是死后的世界么?
梦幻般的景象,令她本能地在心中感慨了一句。
然而,短短一瞬的平静之后,无尽的悲伤再度涌上心头,她只觉琼鼻一酸,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起来。
这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只手,将她眼角的泪珠轻轻拭去,动作说不出的温柔。
“右卿!”
曲灵妘吃了一惊,猛一抬头,映入眼帘的,竟是徐右卿清秀的五官。
熟悉徐右卿的人都知道,这位徐家少主性格阴鸷,为人冷酷,几乎不怎么对人笑。
然而,此刻的徐右卿脸上,却洋溢着温柔而灿烂的笑容,犹如春日里的阳光,一直照到曲灵妘内心深处,直教她浑身暖洋洋的,犹如浸泡在温泉之中,说不出的舒心和放松。
他在对我笑?
他不怪我了么?
他笑起来,真好看!
这一刻,曲灵妘脑中除了眼前的男人,便再也装不下其他。
两人静静地凝视着对方,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眸中脉脉含情,眼前不时有花瓣飘落,氛围说不出的温馨甜蜜,仿佛就连空气都变成了粉色。
“傻瓜,还叫我右卿么?”
头顶上方的树枝微微一晃,忽然落下一整朵桃花,飘在眼前之际,徐右卿微微一笑,右手轻轻抚摸着她光洁滑嫩的脸颊,声音里带着几分宠溺,“该改口叫夫君了。”
“可、可是……”
或许是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徐右卿,曲灵妘竟然有些无所适从,脸颊红彤彤的,好似熟透了的苹果,秀目圆睁,磕磕巴巴地连话都说不清楚,“咱、咱们还未正式成亲……”
“今生今世,你就是我唯一的妻子。”
徐右卿右臂微微用力,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在她柔嫩的耳垂旁轻声细语道,“一个仪式罢了,办没办过,又有什么分别?”
“当真?”
曲灵妘脑袋“嗡”地一声,只觉幸福来得太过突然,竟然隐隐有些透不过气来,螓首深深埋在他的胸膛之中,俏丽的脸蛋愈发红润,声音细若蚊蝇,“可、可是先前你……”
“先前我一时激动,被热血冲昏了头脑,并非对你有意苛责。”
徐右卿俯下脑袋,在她光滑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往后余生,我再也不会对你发脾气了,原谅我好么?”
“我本来就没有怪你。”
曲灵妘抬起螓首,秀气的大眼睛里满是欣喜和感动,轻轻摇了摇头道,“有你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能够娶到你这样的好女人。”
徐右卿一手搂着她的香肩,在草地上缓缓坐了下来,斜斜仰头,眺望着漫天飞舞的粉色花瓣和远处潺潺流动的蜿蜒小溪,声音欢快而柔和,“我徐右卿前世真不知是做了多大的善事。”
“能够遇见你,才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曲灵妘眸中闪动着喜悦的晶莹,犹如一只温顺的小白兔,软软地靠在他身上,轻声呢喃着,“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咱们都永远不要分开好不好?”
“好。”
徐右卿微微一笑,声音并不响亮,却透出无与伦比的坚定。
“好美的景色啊!”
“是啊,真的好美。”
两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静静欣赏着眼前的美丽桃林,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粉色的花瓣依旧从树上不断飘落,洋洋洒洒,无穷无尽,仿佛象征着美好的永恒……
……
她居然在笑!
就在钟文将曲灵妘的眼睛轻轻合上之际,冉清秋突然惊讶地发现,这位天女脸上的悲伤和痛苦竟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微笑。
甜蜜的笑!
幸福的笑!
发自内心的笑!
“你做了什么?”
冉清秋心中一动,忽然开口问道。
“没什么。”
钟文缓缓站起身来,耸了耸肩,随口答道,“不过是让她做了场美梦罢了。”
“你这个人,有时候真的是看不懂。”
冉清秋眸中闪过一丝恍然之色,看向钟文的眼神颇为复杂,“说你仁厚吧,你不但杀人无算,就连敌人的尸体都不愿放过,可真要说你残忍吧,无论对待钟四百还是曲灵妘,你又都表现出了不符合身份的妇人之仁。”
“妇人之仁?”
钟文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四百以一己之力做出了偌大贡献,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女人,我就该砍了他的脑袋不成?”
“舍弃情感,舍弃欲望,本就是死士的职责。”
冉清秋不以为然道,“爱上敌方阵营出身的女人,乃是大忌中的大忌,你要知道,并不是天空之城的每一个女人,都会像孔子钰那般支持拜土教,钟四百没有背叛你,大半是运气使然,倘若所有死士都像他那般轻易动情,你猜猜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正因为如此,他的功劳才被全部抹杀。”
钟文沉默半晌,突然叹了口气道,“在我看来,四百罪不至死,至于你这疯婆娘怎么想,与老子何干?”
“那这个女人呢?”
冉清秋伸手指了指已然在幸福中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曲灵妘,咄咄逼人地追问道,“她是罗绮殿的天女,徐家少主的未婚妻,无论哪一个身份,可都是率土之滨的敌人。”
“一个可怜人罢了,我又没打算救她。”
钟文耸了耸肩膀,不以为然道,“不过是让一个将死之人走得安宁一些,又碍着你什么了?”
“你这种自相矛盾的性格,也不知是如何养成的。”
冉清秋摇了摇头道,“懒得和你争论,如今新娘已死,咱们是不是该赶紧跑路,万一被人看见了,误以为是你我杀的,岂不麻烦?”
“死了?什么死了?”
钟文的反应,却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就剩这么一个新娘子了,若是再死,婚宴岂不是都要取消?我还打算在他们拜天地的时候救人呢,死不得,万万死不得!”
话音未落,一道紫金色的气息自他指尖疾射而出,不偏不斜地落在曲灵妘的尸体之上。
“见过主人。”
紧接着,刚刚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曲天女忽然浑身一颤,居然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对着钟文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你、你……”
眼前这一幕,直教冉清秋目瞪口呆,舌挢不下,好半天才磕磕巴巴地憋出一句,“你不是说要让她走得安宁么?”
“是啊,不过现在她已经走了,尸体自然任我处置。”
钟文居然一本正经地答道,“刚才那一场美梦,就当是我借用她尸身的报酬好了。”
“你、你这个……”
冉清秋瞪大了眼睛,冥思苦想了许久,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眼前这个男人。
“记住。”
钟文却已不再理睬她,而是自顾自对着曲灵纭叮嘱了起来,“明天你务必要扮演好新娘子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