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缎旗袍女子接过朱太爷手中的水晶瓶,倒满一茶盏紫色酒水,又递给他。
老头颤颤巍巍接过来,慢慢喝下。
不一会儿,他眼里冒出精光,又让女子给他倒了一杯。
昙生连忙道:“朱太爷,这酒不能这么喝,一天只能一杯。”
真怕这老头喝坏了,然后马上风死了。
“无事无事!”老头摆摆手,仰脖子喝下。
这时,他面部发出淡淡粉红。
昙生皱起眉,正想把酒瓶抢过来,只听老头吩咐道:“去拿八百块钱给这小后生!”
女子哎了一声,转身摇着腰肢走了。
“这酒叫什么名字?”老头问。
昙生:“叫……延寿酿。”
“延寿酿?”
老头站起身,拿起靠在塌旁的拐杖,颤颤巍巍往外走。
昙生和无心赶紧跟上。
出了屋子,外头秋风瑟瑟,透着一股凉意,空气倒是比屋里清新多了。
老头一直站在院中没有说话,微微佝偻着背,秋风吹着灰白色的齐耳长发,愈发显得他苍老颓败。
不一会儿,那女子来了,拿着一摞钞票。
昙生接过钞票,又说了一句:“朱太爷,那酒一次最多喝一杯,多了伤身。”
朱太爷摆摆手,昙生便带着无心离开。
刚出了朱府大门,就见一位身穿灰色中山装的年轻男子和一名长衫男子迎面而来。
戴眼镜的长衫男子昙生认得,是报社的副社长宋姜。
那位中山装男子他也认得,那天在春香楼闹事的朱棠。
宋姜瞧见昙生,连忙打招呼:“王先生!”
“宋先生!朱先生!”昙生向两人抱了抱拳。
“正要找你呢。”宋姜笑着道:“你不是要招聘两名老师嘛,我这里正有一个人选。”
昙生瞧了他一眼:“哦?”
他上次登报招聘,结果就招到一名教师,还是一名年纪不大的中学生,一星期只能教三天。
“就是这位,朱棠先生。”宋姜拍拍身边朱棠的肩膀。
昙生抽了抽嘴角。
宋姜脑子坏了吧。朱棠一个富家公子,竟能为了那一个月的十几二十块钱出来教书?
还是说,他老子已经把他逐出家门了?
朱棠向昙生微笑道:“听说王先生要请一名教师去乡下教书,朱某愿意前往。”
昙生打量一下他。
相貌堂堂,一脸正气,因出生好,没受过苦,连手指也柔白细嫩。
就这样一个少爷,竟说愿意去乡下教书?
哎,司马昭之心,昙生皆知啊。
“欢迎之至。”昙生微笑:“不过,乡下艰苦,朱先生恐怕不能忍受。”
朱棠立刻道:“朱某从来不怕苦。”
昙生也不想问他为何那么执着去乡下,说:“那么,明天我就让人送你去清水镇。”
“好!”
与俩人告辞后,昙生直接去了商铺。
鸿运商店生意十分兴隆,人来人往,比利民百货公司都热闹。
昙生问晚玉这几天的营业额,平均竟达到一千多块钱。
按百分之六十的利润算,商店一天就挣了六七百块。
除去员工工资和吃饭费用等,最少每天挣五百多。
这还只是商店一天的利润。
酒楼的利润也不低,达到百分之六七十。
目前几天,酒楼平均每天的营业额达两三千,这还只是饭菜的金额。
酒水若加上去,又是好几千。
也因此,崔名柱瞧见昙生就像瞧见一尊财神,恨不得把他给供起来。
现在一天挣的钱,都赶上他辛苦好几年了,直乐得他看到谁都笑眯眯的,嘴都合不拢。
要不是昙生不许他辞职,他早就向县长提交辞呈,一心一意待在酒楼做个大掌柜的了。
“昙生!”崔名柱的妹妹走过来,笑眯眯跟昙生打招呼。
崔名玉是崔名柱最小的妹妹,年纪三十来岁,烫着时髦的卷发,据说孀居在家没什么营生,才经大哥介绍,来到这里做事。
“崔……小姐。”昙生不知怎么称呼这女人,只好通称小姐。
“俺想问一句,”崔名玉靠近昙生,神秘道:“你说亲了么?”
昙生:“?”
女人捂嘴笑了声,说:“要是你没说亲,俺给你说一个!”
“不不!谢谢了。”
昙生连忙拒绝。
刚转身走出两步,就见钱娇垂头立在一旁,神情戚戚。
昙生脚步一顿,迟疑片刻,还是走下台阶。
晚玉见钱娇一直神情寡淡闷闷不乐,过来问道:“你怎么了?”
钱娇泫然欲泣,低声道:“没什么。”
晚玉朝弟弟远去的身影望了一眼,心下了然。轻声道:“弟弟人中龙凤,是不会随便娶亲的。”
这话虽说残忍,但却是事实。
以昙生的性情,是不会娶个不识字的乡下姑娘做正妻。
钱娇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但她就是喜欢他,即便做他的妾又如何?
而且,三队长明明也喜欢她的……
晚玉见钱娇默默垂泪,叹口气,说:“你好自为之吧。”
下午六点,钱娇下班回到鸿运后头的大院,她和老娘冯婶子就住在其中一间屋子里。
脱下紫红色工作服,换上自己的碎花夹袄旗袍,去大厨房找老娘。
此时老娘正在大厨房忙碌,见女儿来了,就说:“这里烟火气重,你回去吧,俺在屋里留了饭菜,搁在煤炉上热一热就成。”
钱娇:“俺帮你打下手。”
冯婶子白了她一眼,“打什么下手,当心把脸熏出痘子来。快回去吧!”
她引以为傲的就是女儿的美貌,从来都把她当城里小姐般娇养着,好以后许个好人家。
本来她还想给女儿裹上小脚的,但这孩子太娇气,一缠上就哭,所以便放弃了。
现在想来,真是个明智之举。
瞧瞧城里那些有钱人家的姑娘,哪个不是放了脚的。
除了极个别的老旧人家,满大街的小姑娘,真没几个缠脚的了。
钱娇不理老娘,仍然跑了进来,蹲在地上帮忙择菜。
旁边有个婆子笑着问:“钱娇啊,你不是跟晚玉一起都住在王家的么,怎么又回来住了?”
钱娇不言语。
冯婶子走过来,劈手夺下女儿手里的菜,骂道:“你跟这些人在这里做甚?还不回去!”
又斜着眼睛对那婆子道:“咱们住在哪里都是三队长的地盘,要你来说三道四!”
婆子脸也变了,站起来叫道:“俺说什么啦!说你女儿被人休回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