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两个人是如何结束话题的,何朔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屋子里很温暖,还有淡淡的花香,陈玫靠在茶几上,默默地看着何朔时,眼里泛出的光芒却依旧清晰。
仿佛桌子上的那一杯不是水,而是一杯烈酒,让人神魂颠倒。
只是最后,陈玫也没有透露她回来是为了谁,就当是她心底的一个秘密吧?
“绿灯了。”李维突然在何朔耳边提醒,何朔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走神许久。
“呵呵。”李维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想什么呢?还是紧张了?”
何朔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父亲,他正看着车窗外。
“我就是在想怎么从王霞口里多问出一些事情。”何朔解释。
“随遇而安吧。”李维倒是大方,“她脑子不清醒,能说的你也要好好分辨一下的。”
“是的。”
李维回头看了一眼何朔父亲,微笑着说:“叔叔,第一次来杨城吗?”
何朔父亲回过头来,说:“不是,早些年来过,已经很久了。”
“杨城变化还是挺大的。”李维笑着说,“不过城北和城南不太一样,还有点荒凉。”
父亲看着窗外,说:“嗯,没有多大改变。”
“您以前是在这里工作吗?”李维还是很会套近乎的。
“不是。”何朔父亲回答,“有个老朋友是杨城人,以前一起相处过。”
“所以,这次回来是和朋友碰头吗?”李维问。
“嗯,看看他。”
这些话,何朔也是刚听说,自己不如李维来得热情,而李维也确实能说会道,更重要的是,他说的话比陶澄更靠谱的感觉。
“叔叔,朋友在城北吗?我们直接把您送过去吧?”李维说。
“不用了。”父亲婉拒,“还是把我送到派出所那里,我认识路,自己过去。”他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忙你们的吧。”
李维看了一眼何朔,何朔还在认真开车。
“那好吧。”李维也就作罢了。
何朔把父亲送到派出所前的马路后,就带着李维直接去王霞家里了,他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看样子今天不问出什么不会罢休。
到王霞家门口的时候,护工胡老师已经开好了门,在等待着他们。
李维和何朔一起进了家门,就看见打包了不少东西,这么多行李应该不单单只是护工的吧?
“这是要搬家的节奏啊。”李维笑着说。
护工表情不太自然,说:“她的东西也收拾好了,说中午会有车子来接她去别的地方住。”
“去别的地方?”何朔问,“你不去?”
“我跟过去帮忙整理东西,但是之后就不是我照顾了。”护工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这份工作做了这么几年,说不做还真有点可惜。”
李维偷偷地笑了一声,估计心里也清楚,护工觉得可惜究竟是为什么。
“行了,你先出去一下。”李维说,“我们有话想跟王霞单独说说。”
护工有点犹豫,说:“那你们快点啊,中午车子就要来了。”
李维看了看手表说:“够了,担心什么呀,先出去吧。”李维挥挥手,让护工赶紧出去。
这个护工明显比之前显得要紧张一些,怕是担心出什么事,待在门口没多远,隔着玻璃还在张望。
李维顺手关上了门,显得清净一点。
屋子里,王霞还是老样子,坐在藤椅上,看着窗外。
何朔蹲下身来,看着王霞,说:“王老师,这本笔记本,是你写的日记吗?”何朔从身上掏出一本黑色的笔记本,在王霞面前晃了晃。
李维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本笔记本,显得很意外。
王霞的目光慢慢转过来,惊奇地发现何朔手上的本子,猛然间就睁大了眼睛,嘴巴哆嗦着,发出模糊的声音。她颤抖的手瞬间用力抓过何朔手里的笔记本,何朔措手不及,就已经到王霞的手里。
她不停地翻着本子,不停地翻着,情绪激动起来,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两眼发红,猛然间将本子捏住、撕开、挠得粉碎!
“你干嘛!”何朔震惊,赶紧去抢回笔记本,可惜她手脚特别快,一下子已经撕掉了一大半,这么一本支离破碎的本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王霞刚情绪激烈地撕完了本子,见着满地的碎页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声音怎么听着都觉得很刺耳,她又收起了笑容,指着何朔说:“你!没有证据!”
“什么?”何朔不解,“什么证据?”
“你!没有证据!”王霞又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听着这毛骨悚然的笑声,李维搭过何朔的肩膀,来到王霞面前,说:“我提前复印好了,我还是有证据的。”
王霞一听,笑容瞬间凝固:“不!不可能!”
“是的,我有。”李维继续说,“是你的笔记,我也坚定过了。”
“你!你!”王霞指着她,手指开始瑟瑟发抖,“你!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何朔和李维面对面看了一眼,何朔问:“王老师,我们是来帮你的。”何朔放低放缓了声音,说,“你不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怎么帮你啊。”
王霞情绪终于缓和了一些,眼神呆滞地看着何朔,就这样看了很久。
何朔不明白她在看什么,她突然又开始了之前的自言自语:“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
何朔深吸了一口气,就怕她又是这样,今天就又是白来一趟。
可谁知,王霞突然靠在椅子上,对着窗外说:“门我都拆了,孩子们都出来了,放过我吧……”
“门?”何朔一愣。
李维倒是一点也不惊奇,顺着她的话说:“当初,你从医院逃出去过几次,就是回去拆门的吧?”
王霞默默地点了点头,说着:“人都没了,放过我吧。”
“是谁让你回去的?”李维问。
“他们。”王霞喃喃地说着,眼角突然滑落一滴泪,“他们一直在我耳边哭喊着,用力拍着门,那声音一直都在,我怕、我好怕……”
“他们是你关起来的吗?”李维问。
“不是我……不是我……”她转过头来,看着李维,通红的双眼里不断涌现着泪水,“都是他!都葛正飞的主意!都是他!”
“葛正飞已经死了。”李维平静地说。
“呵呵。”王霞突然冷笑一声,“死有余辜。”
“那个小男孩,是你埋在那里的吗?”何朔不死心,他很想知道小Q的死是不是和王霞有关,“小Q!那个男孩叫小Q!”
王霞的眼神穿过李维直直地投向了何朔,那眼里除了悲伤还有惊恐:“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知道的!”王霞从椅子上瞬间站了起来,但又重心不稳差点跌落,幸好李维就在旁边,将她扶住了。
何朔心里像是突然放下了一块石头一样,终于寻到了真相。
“他是被谁打死的?”何朔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鼻子酸酸的,像是为小Q感到悲伤。
王霞又一次情绪奔溃,在李维的怀里开始哭闹:“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啊!孩子!孩子!放过我!放过我!”
也许是这一次王霞的哭喊声太大了,终于引起了护工的注意,她赶紧从屋子外面跑进来,从李维手里接过王霞,将她安抚在椅子上,不断地揉着她的胸口说:“走了,走了,没有孩子了,都接走了啊!”
王霞的眼泪还在脸上拼命地落着,但情绪似乎有所缓解,长大的嘴还喘着气,慢慢地也就恢复了平静。
护工显得着急又生气,对着他们说:“警官啊!不是不让你们查案啊!你们这样我也很为难啊!”
何朔看着护工,那是真着急。
“你们这几次来,我都被雇主说了,今天好不容易最后一天了,你们要给我整出点事情来,我不好交代的话,可是拿不到钱的啊!”
李维抬了抬眉毛,说:“临时解雇你,是不是多给你了很多钱啊?”
护士不好意思地撇撇嘴,觉得自己是说漏了嘴:“不多,不多。”但看样子,肯定是多了。
“行,我们也没什么好问的了。”李维说完,见何朔已经弯下腰开始捡地上的碎纸屑了,都一一塞回了原来的黑色笔记本里。
“中午车子来接她去哪里?”何朔问。
“嗯……”护工想了想,“说是去什么伊甸园?”
“伊甸园?”何朔看了一眼李维,“是去那个别墅区吗?”
“这我不清楚,我没研究过。”
“行,我们知道了。”李维说完,带着何朔先走一步,临走前嘱咐护工,“车子来了告诉我们一声。”
“你们还要干嘛啊?”护工又胆战心惊起来。
“没什么,我们也送一送。”
李维说完,还笑了一声,这一笑让护工更加害怕,别出什么幺蛾子。
他们俩回到了车上,何朔把本子整理好,准备放好。李维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终于问起:“你什么时候有这么一本本子的?”
何朔愣了一下,才回答:“我在别的地方看到的,写了一些关于孤儿院的事情,我怀疑是不是王霞的,就带来了。”
李维看了何朔一下,他已经把本子很快地放好了。
“你还挺神啊。”李维笑了一声,“随便找到一本本子,还真是王霞的日记本。”
何朔显得很尴尬,只能搪塞地回答:“这个有一点复杂,不过也算是凑巧了。”
李维很会察言观色,既然何朔不想说,他不会逼问下去,反而轻松一笑说:“巧是好事,至少可以少费点劲。”
何朔点点头,问起:“你怎么会和王霞提起门的事情?”何朔知道李维所指的那几扇门是什么意思,他曾经去过孤儿院,目睹过那几扇被拆卸下来的门。
李维靠在座位上,姿态很放松:“那是我师父跟我说起过的。”
“杜林生吗?”
“嗯。”李维说着,“他曾经去精神病院看过王霞,但是当时的案件只是设计伊甸园,他也没有得到批准去查福利院的事情,所以他只是私下去看了看,了解到王霞曾经逃出来过几次,应该就是去拆门的。”
“特意逃回去拆门?”何朔问。
“呵呵。”李维笑了一下,“你看她那个样子,回去拆门一定是被精神折磨得不行才会这么做的。”李维分析道,“一扇铁门,一个女人要拆下来不容易,看样子一定有很强大的意念支撑着她才会有决心和力气去吧?”
说完,李维看着何朔:“你也去过孤儿院,你应该知道那几扇门在哪里吧?”
何朔点点头。
“为什么楼下和楼上的不一样?你也发现了吧?”李维看着何朔说,“王霞是当事人,知道的肯定很多,莫不是做了亏心事,也不至于到疯了的程度。”
“是啊。”何朔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对了。”李维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我前段时间托人查了一下葛正飞。”
“哦?有什么发现吗?”何朔侧过身来,方便和李维说话。
李维笑着摇摇头说:“葛正飞已经死了很久了,据说是生病疗养了很久,但是有一天夜里在家里突然死去的。”
“在外地吗?”
“对,外地。”李维回答,“他家里的亲戚说,他是一个人回来的,身体很不好,也不肯去医院,突然就在家里猝死了。”
“那他也跟王霞一样,被精神折磨的吗?”何朔猜测。
“不是。”李维摇了摇头,“家里人说,葛正飞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状态很不好,脾气又暴躁,本来和亲戚们就相处得一般般,一闹大家就不来往了。但是几天没消息了,大家还是回去看了看他,结果发现他已经死了。”
“没人知道?”
“没人知道。”李维撇撇嘴,“不过,有个事情也是他亲戚偷偷透露给我的,说送到太平间的时候发现,他手臂上有很多针孔。”
“针孔?”何朔一愣,这个代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