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退去之后,李令月抄起袖子,望向了天际,一丝悔意油然而生。
按她的原意,李旦登基,立李成器为嗣顺理成章,相对于李隆基,李成器好犬马声色,易于控制,如果李隆基争夺嗣位,则可将之除去。
这本是十拿九稳的事。
李成器的母亲是嗣妃刘氏,而李隆基的母亲只是侧妃窦氏,李成器是嫡出长子,李隆基是庶出次子,按宗法制,有嫡立嫡,无嫡才立庶,可是李旦不立李成器,直接立了李隆基。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同时,李旦一改往日优柔寡断的作风,雷厉风行,于登基当晚就定下了以李隆基为嗣,次日又于朝会上确认,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要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废李重茂呢。
毕竟李重茂无依无靠,又年纪幼小,如果自己鼎力支持,怕是皇兄与李隆基也无可奈何,只能乖乖的辅政。
本来诛除韦后之后,她是有过犹豫的,可是李隆基找到她,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们杀了他的母后与亲姊,怕是长大了会寻我们报仇。
当时李令月与李旦父子是绑在一条船上的,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因此同意了废李重茂。
如今回想起来,显然是中了计,令她悔之晚矣。
‘陈状元啊陈状元,你可莫要让我失望啊!’
李令月叹了口气。
三日后,陈萼再赴李令月之邀。
今日的李令月,精心妆扮了妆容,如果说,以往她与媚娘只有七八分相似,今次是完全照着媚娘画的,相似度几乎达到了九成九。
唯一差的,只是媚娘那天生的媚态。
这也没办法? 画骨画皮难画魂。
李令月是属于那种风格硬朗,又带着些娇纵的类型。
陈萼暗暗摇头,有必要这样么?
那是你妈妈啊!
扮作你妈妈的样子来勾引自己? 能不能不要这样邪恶?
不过没有谁天生是圣人,如果有朝一日,媚娘长大了,李令月扮作媚娘的样子,与媚娘一起……
卧草!
陈萼表示自己邪恶了? 忙在心里,对温娇道了声抱歉!
李令月身着银凤裹胸? 披着一袭薄薄的大袖衫? 走路带起香风,款款迎来? 拉着陈萼的手笑道:“陈状元,你先坐下。”
陈萼不解的坐在了墩子上。
李令月嫣然一笑? 绕到陈萼背后? 从一个小瓶子里,倒了些精油抹在手心? 均匀揉散化开,便摸上陈萼的太阳穴? 轻轻按摩起来。
“公主,不要这样!”
陈萼浑身一震!
李令月哼道:“你给娘捏了一辈子的肩膀? 妾这女儿的? 代娘报你的恩情? 有何不妥?”
“这……”
陈萼竟无言以对。
既然推辞不得,索性闭目享受,不得不说,李令月十指纤柔,力道适中,再有一股淡淡的馨香的传来,很难想象这已经是一个年近五旬的妇人了。
嗯~~
陈萼竟发出了舒服的声音。
他并不觉得让李令月为自己按摩有什么不对,虽然他时刻提醒自己是个人,但是既然已经获得了超凡的力量,挥手就能让山川崩裂,一言可定万千人命运,又怎么可能不影响到心态呢?
诶?
陈萼隐约感觉到,随着精油渗入肌肤,那种上瘾的感觉又回来了。
原来是换了花样啊!
以前是果脯,知道自己对果脯起了疑心,这次换成精油!
本来以陈萼的强韧肉身,不是他愿意,精油的成份半点都不能渗透进他的皮肤,可是他很想搞清楚连天道之眼都看不破的,到底是什么,于是顺其自然,细细品味。
不觉中,他的心里渐渐地荡涤起了一种奇异的情绪,似甜蜜,又有些酸涩,好象是……恋爱的滋味!
李令月的倩影被一点点的勾勒出来,婷婷玉立,含着浅笑,也一点点的挤进自己的心灵。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手段?
情蛊?
但是又不象!
陈萼本能的要挣开,心里却涌出一种不舍的感觉,仿佛推开李令月,就会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隐隐他能觉察到,这不是纯粹的男欢女爱,带有一种奴役的性质,也是心灵层面上的争斗,无声无息,却凶险异常。
如果自己爱上了李令月,怕是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无私的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但是反过来,一旦自己掌控住了局面,让李令月倾心于自己,那么她也会向自己奉献出一切,无条件的爱上自己。
陈萼突然心中一动,一蓬心火在心房中渐渐凝聚出来。
心火由心而生,以他人七情六欲为薪柴,壮大自己的心灵。
用心火对敌,敌人的真元修为不会有任何下降,损失的是情感和欲望,最终会在心火的焚烧下,成为一具没有七情六欲,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或可视为会行走的植物人。
另从心理学角度理解,心火夺去的是生灵的社会属性与感情属性,沦为只具备纯粹生理属性的生物个体。
当然,陈萼并不是想要让李令月变成行尸走肉,以他第一层修为的心火,也炼化不了李令月的七情六欲,他只想试一试,心火能否应用于心灵层面的角逐。
无形无色的火焰缓缓缠绕上了李令月的心灵虚影,逐分逐寸的炼化,外界的李令月,一双素手已经按在了陈萼的肩膀上,突然心灵中有一股些微的寒意掠过。
“嗯?”
李令月凤眸微眯,细细体察,却又觉察不出什么。
再看陈萼,微眯双眸,一副很享受的模样,不禁暗暗一笑,好象给他按摩,还是很甜蜜的嘛,她的心里,隐有微澜荡起。
……
“陈状元去长公主府上了?”
听得来报,李隆基猛站了起来。
管家道:“太子爷,陈状元去了有小半个时辰啦!”
“武攸暨在哪?”
李隆基问道。
管家嘿嘿一笑:“又去醉香楼啦!”
“哦?”
李隆基眼神眯了眯,附耳交待几句。
“小的这就去办,太子爷尽请放心!”
管家眼前一亮,匆匆奔去。
醉香楼与宴宾楼都是长安数一数二的青楼,不过在风格上,炯然有异。
宴宾楼走高端清雅路线,沿河建着一座座精致的别院,而醉香楼没有优良的先天条件,索性起一座大楼,主打欢畅热闹,招牌是改编过的傩戏,有一定的故事情节,具备戏曲的基本元素,倒也是与宴宾楼打个难分难解。
宽阔的大厅里,武攸暨坐前排,几案上摆满酒食,左右偎着两名如花般的妙龄女子,柔顺乖巧。
“国公爷,妾喂您一杯!”
一名女子笑吟吟的端起了酒杯。
“哎唷唷,爷最喜欢你了!”
武攸暨凑嘴上,一饮而尽。
另一个女子不乐意了,嗔道:“国公爷,您就知道宠着小翠,不行,您也得喝妾一杯。”
“差点把你给忘了,哈哈,来来来,喂的好,爷重重有赏!”
武攸暨哈哈一笑。
那女子现出喜色,端杯轻啜了一口,含着酒液,俏面缓缓向武攸暨凑去。
那宜人的螓首越凑越大,幽香扑鼻而来,武攸暨顿时色授魂予,可这时,后面来了几个人,嚷嚷道:“小二,捡好酒上,捡漂亮的姑娘来!”
“客官您稍等!”
小二大声唱诺。
武攸暨不禁眉头一皱,他觉得这几人粗俗不堪,败坏了他的兴趣,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偏偏那些人还不识趣,大声谈论。
“长安这地方,遍地美人儿啊,今日入得醉香楼,才知此言不虚!”
“嘿,这都是些风尘女子,使足了银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算什么美人儿,真正的美人儿,岂是你这等身份能遇上?”
“哦?兄台说来听听?”
“长安有四大美人儿,首选安乐公主李裹儿,那可是艳冠天下啊,可惜事涉谋反,做了枉死鬼,听说死时才二十来岁,真是可惜了啊!”
周围人心有戚戚,纷纷叹息,仿佛李裹儿不死,就能任由他们一亲芳泽似的。
武攸嗣也忍不住伸长了耳朵。
“排名第二者,乃是当朝镇国太平长公主,是天后最小的女儿,深得天后宠爱,据说容貌与天后极盛时几乎一模一样,现已是四十来岁得妇人了,容颜却亦如三十不到的妇人,若非李裹儿年轻些,怕是长安第一美人儿非长公主莫属。”
听到提及自己的妻子,哪怕夫妻感情一丁点都没有,武攸嗣仍是大感兴趣。
“听你这么说,难道你见过?”
“那是当然,有一回长公主上朝,我恰好有幸路过,啊呀呀,长公主看了我一眼,我那魂儿啊,当时就飘了,如果我能与长公主一亲芳泽,纵死也甘愿哪!”
“就你这挫样,别做梦了,长公主早已有丈夫!”
“这你不知道了吧,长公主的丈夫是个窝囊废,听说连长公主的床都没上过,心情愁苦,整日流连青楼酒寨,找些风尘女子作践自己。”
顿时,武承嗣的面色难看之极。
那人似乎说上瘾了,眉飞色舞道:“长公主是什么人,可看不上那等窝囊废,人家另有情郎哩,刚我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名气宇轩昂,仪表堂堂的青年男子骑着马,进了楚国公府,怕不是长公主的老相好吧?”
“啪!”
武攸嗣忍无可忍,抓起酒杯狠狠掼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