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自己那久远的,真的可以称得上是上上上辈子学习英文的岁月,苏秦能够想来的就是疯狂抄写,加上疯狂抄写,最后还是疯狂抄写——
苏秦成长的地方,孩子学习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就是烂笔头。
苏秦其实学习能力不算差,尤其从父亲那里学到了记忆宫殿之后,记忆力好的简直让人害怕,但是被父亲教育过——要懂得藏拙。
其实就算父亲不说,苏秦也知道,太出挑会被人另眼看待,如果是善意还好,要是满怀恶意,虽然她不太在乎别人看法,可也不耐烦有些人因为嫉妒而做出的小动作。
从小学东西就很快,一遍能上手,两次能取巧,三回就能反向思维的苏秦,自觉是个天才,但如今——
“我觉得这个求证方式过于复杂了。”接受苏秦课堂教育的这大半月以来,霍普就跟海绵一样迅速汲取着苏秦倾倒给他的知识,并能极快的学以致用,头脑灵活的让苏秦都觉得这特么才叫天才;“我觉得这样会简单很多。”
苏秦几乎有点生无可恋的看着霍普重新写的求证算式,她觉得自己药丸,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当的老师,现在还被学生屡屡打脸,尽管霍普写的这个方式苏秦自己也知道,但她没说过,霍普自己也能想到……
这就让苏秦有种,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己这个前浪很有可能要死在沙滩上的感觉。
深吸了一口气,苏秦觉得计划要提前展开了:“……霍普,我觉得我不太适合当你老师,我的教学速度赶不上你的进步速度,这样下去我不知道怎么教你……”
霍普沉默了一下,跟着有些不满的提问:“那你以为还有谁会来当我的老师?”
苏秦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了,顿时眉眼弯弯的笑了凑过去:“这你就别担心了,只要你好好配合我,我保证让你抱上大腿……我是说,保证你能过上好日子。”
霍普露在牛皮面具外的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是吗,那可真是谢谢你。”
这死孩子阴阳怪气的……苏秦真想掐他的脸:“你的口气根本没想感谢我,演技太浮夸了,这演技可骗不到别人,要是没成功,那绝对是你自己的错!”
“跟你喜欢的音乐剧演员们相比。”霍普拍了拍手上的沙子,这些日子学习写字母写单词,穷苦的他可没办法搞来笔和纸,所以折腾了一些沙子铺在地面,就这么简陋的跟着苏秦学起来;“我觉得我的演技,还是非常可观的。”
“那不一样。”苏秦摇了摇脑袋,笑容温和的飘到他后头去;“费加罗的婚礼是部喜剧,演员们为了能更好的传达出那种气氛,自然要用些夸张的表演方式。”
霍普走到地下湖边,虽然这地下湖也不算多干净,但是洗洗手还是可以的。
当霍普的目光落在湖面他自身有些模糊的倒影上,眼神微微停顿了一下——尽管脸上那张牛皮面具戴者已经有几天了,可每次自己直面看到的时候还是有些不适应。
这牛皮面具时苏秦指导他做出来的,材料是从歌剧院的后台偷来的……也不能算是偷吧,他后来有用自己傍晚在街边卖的木头雕件的钱放回去。
这底下有好多当初被歌剧院丢弃下来的旧家具摆件,苏秦平时有事没事就带着他在这下地护理窜来窜去的搜寻可用之物,发现木头器材居多,但潮湿使得这些木头不太适合燃烧取暖,苏秦就问他对雕刻有没有兴趣。
霍普毕竟敏感,觉着要是没用苏秦肯定不会特地提出,虽然其实兴趣不大,但也会为了背后的利益直截了当地说‘是不是能赚钱,能,我就学。’。
直白到近乎是赤衤果的话语让苏秦对着孩子越来越欣赏,但也更加的辛酸——苏秦也不敢说自己童年有多幸福,但至少温饱不成问题,她从来不需要担心这顿吃完下顿吃什么,更不用烦恼又没有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木雕这门技艺,是苏秦最开始学怎么用刀的时候,师傅交给她的。
说是能磨练出跟刀之间的默契,不管是砍刀还是菜刀柴刀,能灵活地用他们进行雕刻木工,那就算是学成一半了……
苏秦其实觉得这很不科学,雕刻刀轻巧而小,而武术用多半是苗刀或者雁翎刀,体型差那么大,使用方式怎么可能相同。
直到后来她真的能耍着雁翎刀在木柱上雕出燕雀,她家师傅还挑剔她的羽毛不够精细,苏秦的内心已经完全放弃治疗了——妈的武术这玩意儿真不能用科学衡量!
悉心指导者霍普如何雕刻小玩意儿,想当个好老师的苏秦不到五天就被徒弟超越了——唯一庆幸的是教会了徒弟饿不死师傅,毕竟现在她就是个鬼魂。
看着霍普日以增进的雕刻手艺,苏秦差点就想让着孩子干脆去当个木匠……但这念头也就一闪而逝。
霍普实在是聪明的令人每次看他进步都会感慨,这特么天才的不成伟人天理不容啊我去!
苏秦是真想让这孩子受到正规并且良好的教育,她自己虽然有尝试去教他,可到底找不到当老师的那种感觉,教学起来都是想到什么教什么,教的五花板门,没一个是能连贯上的,亏的霍普接受能力强,愣是全接受了,但这样下去苏秦迟早会发现自己根本啥也没得教,可这并不等于霍普就学完了。
事实上苏秦虽然文化水平不低,不敢说什么双博士双硕士,但好歹正规的本科生,数理化什么的都是学过的,可是学会了的人不等于就能够教得好另一个人。
再说了,老师又不是文化水平高就能胜任的,不信你随便拉个博士让他写写教案试试!
所以苏秦这些日子白天陪在霍普身边,晚上霍普一休息,她就飘出去到各个学院里观察,用自己的眼光进行排除,最后决定了三个人,跟着就专门跟梢这三人更细致一点的去决定,最后要让霍普去找谁当他的指明灯。
“霍普,你跟着我学东西也有大半个多月了。”苏秦支着下巴看着他,“你觉得学什么你最喜欢啊?”
“……”霍普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的就是音乐剧,可是浮现过后他自己很快就压了下去——毕竟,就他的容貌而言,再喜欢,这一生也不会有机会真的去演一场音乐剧。
霍普一边思考一边把木头们扒拉出来,他要做些小东西,等会带上去到歌剧院外头找个位置摆卖——起先的时候他很不适应,尽管知道自己做这些是必须的,总不能一辈子偷着摸着,可因为自己介意暴露在人们的目光之下,所以总是抬不起头,也不愿主动招呼。
不过,随着一天天被苏秦简直甚至是强迫的推他出去买东西以后,渐渐霍普也能站的笔直的面对客人了。
充满好奇心的人无处不在,霍普摆摊自然无可避免要面对那些或是恶意或是好奇询问他牛皮面具的人。
一开始的时候霍普完全不能忍,受不了就一把抱起自己的作品就跑,回到地下湖就冲着苏秦质问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
苏秦就由着他发疯,等他冷静下来就干脆利落的补刀:“人家也没说错啊,你老带着面具可不就是为了遮丑吗。”
……
…………
………………如何驱鬼来着!他想去教堂当个牧师驱鬼!
苏秦对于霍普钠敏感又尖锐的自卑心理,完全采取了简单粗暴的矫正方式——就是让他正视自己。
‘你确实是毁容了嘛’
‘你看上去是很惊悚啊’
‘乍一看是挺恐怖的……吓死我了……不对,我已经死了哈哈哈’
苏秦说的话语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恶意,她的眼底里永远都是温和的,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我说的都是实话啊,那你右边脸确实是毁容了啊,我又没污蔑你。”
那是霍普一直不想承认不愿面对更不想接受的不争事实。
就这样被苏秦一遍遍,平静而满不在乎的不断提起,霍普最初的反应是可想而知的激烈。
“如果你一直不能接受自己,你就永远也走不出这地洞。”苏秦对于他的激动总是这样说;“你为什么不接受自己的缺陷,这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耿耿于怀,这也不是你自己的选择,你何必对自己充满怨恨,当有人来问,承认自己的容貌有缺陷又不是认罪,当有人想看,你只需说一句‘真的很恐怖,如果你看完后悔或者受到惊吓,我是不会负责的。’。”
霍普在逐渐被苏秦所影响,对容貌虽然还是会自卑,但已经能把持住自己,不会因为那些好奇心而触动脆弱的神经,对于别人询问是否可以看看,也能慢慢学会委婉的拒绝,到后来甚至真的能幽默的说一句‘我不想吓到您,况且您不觉得神秘的我对您更有吸引力吗。’。
——这可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了……发觉霍普居然还能这么玩的苏秦,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说话艺术大概需要再练练。
问了霍普最喜欢学什么却迟迟得不到回应,苏秦也不着急,反而更加放心这孩子,她相信霍普是在深思熟虑这个问题才会那么久都没开口。
显然霍普是意识到了,苏秦的问题是意味着他最终要走哪一条路,所以才没有随便就回答,而是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而喜欢的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合。
“你觉得,写剧本,以及雕刻可以吗?”霍普思索的差不多了,手里的东西也出了个大概的外形。
苏秦于是把脑子里的三个名字迅速去掉两个:“没问题啊,晚上别买东西了,带上你的成品,我们去见个人。”
霍普也不问是谁,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他对苏秦的信任,已经到了一种他自己都觉得意外的地步,尽管嘴上老是质疑她,经常被苏秦气的跳脚而言相向,但他心里却一直对她的话毫不怀疑。
他觉得苏秦生前一定是某一家贵族的小姐,受过良好的教育,知识面广阔的什么都能教他,只是苏秦到底不是正经的老师出身,教学的方式很混乱,但教学的过程思维依然清晰,哪怕上一刻苏秦跟他讲着语法,下一刻就改成了算术,甚至算术里夹着典故扯到了历史背景,但苏秦语言清晰目标明确点到即止,从来不会扯着扯着就回不到原点,这种教学方法对霍普来说反而很容易接受。
当然这也有霍普没有接受过笼统的教学方式,一开始就遇到了苏秦这样奇怪的老师,所以苏秦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能极快的接受的关系。
霍普套了件自己缝制的斗篷,将兜帽带上,今天有些阴雨,这样能多少保暖一些。
路上行人不多,倒是来了不少马车,从歌剧院门前一直排到了街尾,今晚据说要上演《费加罗的婚礼》,霍普跟苏秦一闲着就会跑去偷看彩排,所以今晚看不看到也无所谓了。
在苏秦的领路下,霍普走过几条街道,左转右拐的,几乎让他有些晕头转向,好容易抵达了目的地,苏秦让他等一等,随即穿过了墙壁进入到了那幢看上去颇为精致的楼房里。
霍普微微有些喘息,心里也忐忑不安,他只好一次次的深呼吸,用着苏秦告诉他的方式,让自己尽量的恢复冷静。
苏秦要确认一下,主人家今天这个时候没客人——这位在巴黎颇有名气的莫洛切先生,是个很有本事的话本作者。
但也是个脾气很奇怪的老家伙,他有过两个学生,但都受不了他的怪脾气,在他这学了不到半年就自称跟他沟通不来的走掉了。
苏秦观察他最久,也挺赞同他两个曾经学生的话——这老先生,真的很难沟通,因为这人吧……嘴巴真的特别狠毒!
有事没事都喜欢怼人,词句之间虽然没有多少污秽不堪,但是确实让人难以承受他的毒液,真的是比西弗勒斯有过之无不及的可怕。
但就算这人如此嘴巴很辣,可奈不住人家创作才华,从他开始创作到现在,作品不多,但是个个都是精品,别说巴黎歌剧院了,英国皇家歌剧院都不远万里的来求过。
真的是人有才华,嘴巴再臭也有人夸他说得好的现实范例啊!
确认完没什么客人,苏秦就出来了:“来,把我上次讲给你听的那个故事,大声点朗诵出来,觉得可以唱的地方你随便发挥。”
霍普虽然不解,甚至也很尴尬……尽管阴雨天街上行人不多,但还是有三两个人的,他这么突兀的站在别人家院子里自说自话甚至还要唱歌……
“你穿成这样谁看到了也不会认识你啊。”苏秦看出他的顾虑,笑着凑过去;“就算认出来又有什么关系,你乐感很好,唱的好听着呢,他们能听到算他们走运。”
霍普知道她是歪理,但是听她说歪理,他心底里就舒服,稍微整理了一下那个故事,他清了清嗓,调整好语气:“我想我已死去,我的手抚摸着柔软的云朵。”
“苍穹之下看到教堂穹顶上的十字架。”
“我能听到母亲悲伤地哭泣,可惜我无法为她拭泪。”
霍普对于情感的捕捉能力很强,苏秦讲述故事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情感注入,完全是照本宣读的口吻,但霍普自己复述这个故事,情感丰富而细腻,甚至有些地方他会自己加以编曲演唱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先天的缺陷,苏秦会推荐霍普去当一个音乐剧演员……但现在换一个路子,也依然可以继续接触音乐剧,相信霍普也是这想法才会提出了写剧本。
这个故事是苏秦以前的一个梦境,但现在或许该称之为亲身经历改编——关于一个人死去之后,以灵魂状态看到的关于自己死后亲友们的故事。
死后的人心疼父母失去了她,也怜惜爱人失去了她,她期初看到父母悲痛欲绝,希望父母能够放下她走出她死亡带来的悲伤,然后继续好好生活下去。
对于爱人的失魂落魄,每每去到两人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就痛哭失声,死者都无比心痛哀求看不到她的爱人振作起来,不要沉溺失去她的痛苦。
到了后来,父母互相扶持的走了出去,开始接受孩子已经不在,甚至能有余力去劝导死者的爱人,而爱人在朋友们的帮助下,慢慢放下了对她的思念,终于,爱人又在遇到了心动的人……
死者却开始痛苦不堪——
“上苍啊,能否留住在他心里的一角,不必太多,只要夜深人静,当他一个人凝望月亮,就分那一点点思念给我,请让他不要忘记我,我们曾那么甜蜜的相爱着……”
那被雨淋湿色泽深沉的木门从里打开,穿着不菲绸缎制裁礼服的老者面容平行的看着阴雨里笔直站着的少年:“你的名字。”
霍普颤抖的尾音消失在雨中,他深吸了一口气:“霍普,先生。”
老者皱着眉头,眉宇间的褶皱越发的多了起来:“孤儿?”
“……是的先生。”大约是被苏秦打击的多了,霍普丝毫没觉得有什么,非常坦然的抬起了头,兜帽往后滑了些,露出他右边脸上覆盖着的牛皮面具。
乍一看到的时候老者目光凝注一瞬,极快的想到了什么,随后他转过身:“你最好在地毯上多站会儿,可别把我的木地板泡坏了!”
霍普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好的先生。”
苏秦翻了个白眼,莫洛切真的是对谁都一样的嫌弃,仿佛谁都入不了他的眼,难怪孤寡那么多年……但再想想,又觉得老人家挺可怜的,没亲戚没朋友没对象没孩子,仆人虽然有几个,可也都怕他,就算不怕他,主仆之间又能有多少温情。
……好在霍普被她刺激多了,莫洛切只能算是练级了——苏秦想着有的没的跟着霍普飘进了这栋楼。
莫洛切让管家找了身干净衣服给霍普,这栋房子里一直没什么孩童,所以能找来的衣服,都是管家自己动手给霍普现成改的,尽管看上去还是很古怪,但总比一直穿着湿淋淋的衣服强。
莫洛切等霍普换好衣服回来,直奔主题:“那是从哪听来的?”
霍普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苏秦:“……我死去的姐姐告诉我的。”
“……也是她自己唱的?”莫洛切自然也是懂得声乐的,他写的不少剧本,乐谱都是他一手包办,只有少部分的剧本他实在是不满意,索性就没给谱上乐曲,但高价买走的歌剧院会让自己剧团里的乐师写上去,霍普唱的曲调跟故事十分契合,莫洛切可不相信这是一个十一二岁少年的本事。
霍普摇了摇头:“是我自己想到的。”
莫洛切挑了挑眉笑了:“这样啊。”他从自己书桌上拿了起了一叠羊皮纸递给霍普;“你拿去看,明天讲给我听……”
“不用明天先生。”霍普双手将那叠稿纸接过,路在面具外的半张脸上流露出笑意;“请稍等片刻就好。”
苏秦内心毫无波动,直到莫洛切像之前的她一样被霍普的天赋吓到瞠目结舌,她才翻起了白眼心如死水——这孩子的乐感简直开了外挂!
莫洛切激动得不行,他只当自己捡了一个声音不错,情感抒发也不错的好苗子,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特么的他是捡了个声乐天才!
也甭管霍普为什么会找上他,是个人才他就喜欢,最主要这人才也不像之前两个娇滴滴,说两句就受不了,什么玩意儿!
当学生的学不好,老师还不能说两句了,那你拜什么师?
莫洛切特别开心的拉着霍普,先问会不会看乐谱,再问懂不懂乐器,问了一连串专业性问题,霍普统统摇头表示见都没见过,他也不觉得生气,毕竟看霍普的装扮也能知道他过得有多贫困,能吃饱穿暖都是奇迹了,怎么还能想着他有机会学到那些东西——这才更加觉得霍普有多天才。
什么都没学过,却能极快的在脑子里谱写出合适的乐曲演唱,即便他不懂写谱子,莫洛切懂啊,再不济还有乐师呢!
“没事,我们可以从头开始学习。”但还是要让霍普学会——莫洛切心里有打算,自己年纪毕竟大了,迟早会走,这孩子要是不能自己独立,以后保不定要吃大亏,既然决定收他做自己学生,身为老师当然要好好教导他,就像当初他的老师一样。
“……您愿意教我?”霍普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真的成功了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
莫洛切笑了笑说:“为什么不愿意,把你教好了,别人都会说我有本事,培养出了一个如此厉害的学生,会有无数的人想来找我拜师,也会有许多人想邀请我去指点指点他,收一个如此有天赋的学生对我有诸多的好处,不是吗。”
霍普有些骄傲的勾起嘴角,目光罕见的透出自信之光:“当然,我不会让您失望的,老师。”
莫洛切对于霍普的教育,真的非常用心,他请来了各个课程对应的家庭教师,甚至包括了礼仪老师,霍普每天都被不同的课程排满,苏秦一开始还饶有兴趣的跟着他一起上课,后来就有些耐不住,开始往外跑自己找乐子,天黑后飘回来跟霍普说自己的见闻。
什么那家小姐被穷小子偏了身还骗走了钱,家里人为了面子匆匆把她嫁给一个乡下人。什么贵族公子哥儿看上一个音乐剧演员,大胆的不行,拉着姑娘直接在后台的暗格浪起来,差点被舞台上的演员们发现。
苏秦五花八门的东西都说,霍普其实有时候听的面红耳赤的,偏偏苏秦还取笑他脸皮薄好娇羞之类的,霍普真是气得牙痒痒又对她无可奈何,骂她不知羞耻,她反而理直气壮说自己都是鬼了,有什么好羞耻的,霍普如果说自己不想听,年纪还小,苏秦就会说得了吧,就是你年纪小才说啊,给你积攒点经验,这是生理课知识普及,免得你以后有对象了不知所措……
“也不对,这年头的姑娘们太开放了,搞不好你不会的,你对象都会……”苏秦思考了一会儿又补充说道;“那以后我不给你上课了,留给你对象,说不定还是闺房情趣呢!”
这两年在莫洛切身边,得到了极好的照顾的霍普,长个头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看上去都快是个十六七岁的青少年了,对于苏秦的话他蓦地听了烦躁:“够了,姑娘们看到我的脸部吓晕过去就不错了,你还指望我能找得到对象?”
苏秦飘过去虚坐在窗棱上看着他,霍普的脸上早已不是当年的牛皮面具,而是一个巴掌大,恰好把他右边狰狞部分完美掩盖,精致的雕刻着月桂花纹的银质面具,带着这样一张面具的霍普,充满了神秘感,梳理好的发辫也恰到好处的把他右耳上边的一些伤痕遮掩住,丝毫看不出这其实是一个相貌及其丑陋的人。
“霍普,这两年,你遇到的人也不少了,莫洛切可曾用你的样貌贬低于你?”苏秦有些无奈,这孩子还是没走出来;“他带你去参加的那些聚会,不管男女,难道你只看到了想要恶意取笑你的人吗?”
霍普沉默的看着她,随后转开了灰蓝色的眼瞳看向书桌上那张还未完成的人像:“……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这话太没头没脑,苏秦听得一头雾水。
霍普却转移了话题不在谈论这一件事:“老师要带我一起去伦敦,你会跟我一起吗?”
“……其实你现在已经过得挺好的了。”苏秦觉得这孩子应该没什么需要她的,虽然她也不知道以后要去哪,不过不要紧啊,她是鬼,想去哪去哪呗;“也许我……”
“你要离开我?”霍普觉得不可思议,他只是想问她是要在这等他回来还是跟他一起去,并没有想过苏秦居然是想直接离开他;“为什么?”
苏秦看他反应那么大,也觉得非常奇怪:“也没什么特别原因,就是,觉得你也不需要我帮你什么了,所以我可以离开了这样吧……”
“……我需要你的。”霍普看她神情不似作假,略微的放下了心;“除开你老把一些不必要的东西告诉我,但其他的一些人和事,我听了之后会有不错的故事构想,我是说,我需要你一直替我去看街头巷尾发生的趣事……毕竟我,你知道的,我带着面具太引人瞩目,不适合做这样的事……”
“……就算我有先天优势,你也不能这么随意使唤吧?”好气哦,这孩子居然得了便宜还卖乖,打算一辈子免费使唤她——苏秦觉得自己养了一头白眼狼。
“你想要什么?”霍普努力压抑着自己的迫切,尽量用一种和气生财好商量的口吻说道;“虽然我现在不一定可以,但以后我一定都给你找来。”
“……以后再说吧。”她现在什么都碰不到,要什么都没用;“算了,反正我也没想好要去哪,再陪陪你好了。”
“严格来说是我陪着你。”霍普松了口气之后迅速反攻;“毕竟这世上只有我看得到你能跟你聊天。”
“……呵呵。”他说得好对,她居然无言以对——内心头一次感觉到了别去的苏秦只能用万能的‘呵呵’表达自己的心情。
霍普觉得刚刚的自己就像是苏秦说的那个什么王宝钗熬出了苦寒窑一样,真是扬眉吐气心情畅快,他得意地笑着坐回书桌前,看着那副炭笔素描,抓起了炭笔又在继续下去。
几天后他们出发去往伦敦,来自英国皇家歌剧院的邀请,莫洛切再斟酌许久之后,决定带着唯一的弟子前去赴约——歌剧院希望他能为英国皇家歌剧院量身打造一部音乐剧。
莫洛切却决定了要让霍普跟他一起合作去创作,算是为自己的学生开始铺路,想把霍普正式的带入到这个圈子,让更多的贵族们认识到他唯一的弟子。
霍普了解老师的好意,感激之余只能做好一切准备,并且用心记下老师说的每一个要点,希望自己之后跟随老师去的每一个聚会上,都能表现完美。
苏秦本来没打算跟这霍普一起去那个什么欢迎会,但是霍普坚决要求她跟随一同赴宴,理由是这种宴会上能见识到不少英国贵族,他很想知道英国跟法国的贵族小姐夫人们差别能有多少,可他总不能自己去盯着看,如果被那些小姐夫人们发现了肯定以为他有问题……
苏秦呵呵一笑,生无可恋的跟着他来了。
其实差别仅仅只有语言跟服装,欧洲的贵族姑娘们情感上都非常火热并且坦白,她们享受生活,跟随感觉,崇尚欲望。
苏秦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最坦白的说,没有啪啪啪,你怎么确定你们真的是灵与肉都想通的伴侣?
苏秦在这座举办宴会的大宅子里四下飘,看到不少火热的小情人,有的甚至大胆到直接躲进琴房里打得火热。
叹为观止的苏秦只好换下一个地方,当她从琴房里飘出来,迎面来了一对男女,娇媚的少女一位在男人怀里面色绯红,而男人对她说了什么后两人都笑出了声,说笑间男人不经意的抬起了头,随即目光笔直的落在了苏秦身上,下一秒苏秦听到男人发出了急促的惊呼声,甚至猛的松开了少女往后倒退——
意识到什么的苏秦虽然惊讶不已,但却立刻做出了反应,她猛地朝上升起穿过了天花板——
有些受到惊吓的苏秦极快的回到了霍普身边,脸色虽然非常平静看不出异常,但由于离开的时间太短,还是让霍普察觉到了什么:“……怎么了,你平时都是快结束了才回来。”
苏秦也没想着隐瞒,她对那个像霍普一样能看到自己的男人有些在意,还想通过霍普去找对方认识一下来着:“……有人看到我了。”
霍普浑身一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苏秦说:“你方便的话,等回去一下前面,我猜他要下来了。”
霍普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的多,他知道苏秦想跟那个人接触,但如果直接冲过去怕吓到人家,所以想借他先去跟对方结交,然后在介绍出她的存在。
霍普轻抿了一口冰凉的葡萄酒,低温的液体从咽喉流淌入腹腔,让他的血脉都被传染了低温,心脏变得缓慢:“当然可以,但你最好先别跟着我,等我看看他能不能接受吧。”
“嗯,他刚看到我就吓得脸色发白,我也觉得等他冷静下来以后在认识他比较好。”苏秦也没更深的想法,只是觉得居然还有人能看到自己,怪有趣的,如果能认识一下就多一个能聊天的人,但如果对方很排斥……这要是万一西方的牧师也能驱赶东方的鬼……苏秦觉得自己还是别勉强去认识人家比较好。
霍普回头看了眼对他微笑的苏秦,目光平静的回以一个微笑,却在转过头后迅速的拉下了嘴角,眸色深沉如墨水。
他尽量维持着风度对每一个跟他招呼的人回以微笑,脚步却匆匆的去往苏秦说的地方,在他抵达后不久,果然有个穿着得体相貌英俊的男子从楼伤面色慌张的快步走下来。
霍普微微眯了眯眼,他知道这个人,莫洛切特地提醒他不要太过接近的道林·格雷,一个走了运继承了没有其他子嗣后代的没落贵族财产的人。
道林看到霍普后微微有些惊讶,可很快他就收起了那副惊讶的表情,换上亲切的笑容:“霍普先生,您不在里头享受姑娘们的甜美,一个人在这等谁呢?”
霍普勾了勾嘴角,笑得非常勉强的看着道林:“谁也没等,里面空气有些闷,我出来透透气。”
道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目光有些小心的在霍普的面具上停留几秒:“我也是因为觉得太闷热,所以才出来走走,不过我想我该回去了。”
“请随意。”霍普收回了目光不在盯着对方的脸,那确实是一张非常好看的脸,难怪苏秦眼睛都发亮……
霍普用眼角余光看着道林欠了欠身,随后朝着门口走去,那步伐虽然极力克制,却也难掩仓皇——一个胆小鬼,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