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尔!”
奥利维呼喊着从梦魇中惊醒。梦中的惊慌感仍未消散,以至于让他好一会才回过神,并注意到自己已经转移了阵地。营地外的火堆散发着温暖的热意,让人忍不住凑近,奥利维却一眼在火堆之外看到了那个身影。
“瑟尔。”
他低低呼唤,精灵转过身,银眸被火光映照,好像染上了一层鲜血。奥利维这才注意到,精灵正靠坐在火堆边擦拭着一柄长剑,而以前片刻不离身边的长弓却不见了踪影。
是在战斗中丢了吗?奥利维蹙起眉头。那可是瑟尔最心爱的一把弓。
他试图安慰自己的这名伙伴,便开口道:“回去以后,我找阿兰图再给你定做一把新的……”
“没有新的了。奥利维。”精灵打断了他,“你忘了吗?要塞已经没了,阿兰图也没了,还有南妮,贝利和巴特。”
精灵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每报出一个名字,擦拭长剑的手指就越是用力。奥利维这才注意到,瑟尔眼中的那片血红原来并不是火光,就在这一刻,精灵抬头看向他。
“如果命运让注定我失去一切。”他问,“奥利维,为什么你预言不到今天?”
黑发的法师眼中升起悲凉,许久,他沙哑地出声。
“对不起,瑟尔。”
没有人回答。那些欢声笑语,好像永远消失在风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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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兰迪尔认为,伯西恩和奥利维长得其实并不像。
单从外貌来看,除了同样是黑发黑眸这一点外,几乎看不出这两个人血缘的羁绊;论起性格的话,两者更是天差地别。精灵记忆中的奥利维是一个温文儒雅的法师,他博学多知,克制而有礼,虽然总给人一种距离感,但也算是一个难得的好人。而伯西恩,这个年轻人的冰冷与奥利维是不一样的,他的冷漠可以冻伤最热情的灵魂,他的笑容也犹如带着毒刺的玫瑰。他的英俊近乎是带有侵略性质的,而他的人更甚。
所以,在看到这个讨人厌的法师的时候,萨兰迪尔并不会把他和过去的伙伴联系起来,也不该因此而心软——原本应该是如此的。想到这里,走在前面领路的萨兰迪尔,回头看了黑袍法师一眼。
黑袍法师像是一直在盯着他,两道目光骤然相逢,法师不退缩,而是大大方方地迎着精灵的视线继续打量他。那眼神带着探究、玩味和冰冷的分析,让萨兰迪尔更加觉得不喜。可他还是把这个惹人厌的家伙带了回来。
他们回到的是萨兰迪尔和圣骑士们之前住的小屋,由于萨兰迪尔对小屋施加了屏障法术,目前还没有法师能够找到这里来。即便是伯西恩,在看到这层屏障的时候也小小惊叹了一把。
“出色的屏蔽手段,不愧是以利。”法师问,“这是神术的一种?”
萨兰迪尔看了他一眼:“这是精灵的魔法。”
伯西恩感到有些意外,他以为投入以利阵营的精灵,应该已经不能使用精灵们的魔法了。可没等他想明白,萨兰迪尔已经进了屋,他只能跟了进去。
“看来这就是你们的秘密基地。”法师打量着眼前这个简陋的小屋,“那么,我现在也能算是秘密基地的成员之一了?”
“你顶多算是个人质。”萨兰迪尔故意恫吓他,“一旦法师们轻举妄动,我就可以将你撕票。”
伯西恩大概明白了“撕票”是什么意思,却没有被吓到,他反而故意做出一副荣幸模样。萨兰迪尔拿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毫无办法,当他发现自己的讥嘲和威胁对法师都不起效果之后,他就对这家伙束手无策了。这就是为什么萨兰迪尔来到了梵恩城,却不愿意和更多的法师接触的缘故。毕竟一万个兽人,都抵不过一个法师难对付——仅就精神层面而言。
然而伯西恩却很擅长猜测别人的心思,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很会利用这份观察力为自己助力——就像此刻,法师很不客气地自己在客厅里挑了一张椅子坐下来。
“假设我的猜想没有出错,你将我带到这间屋子表示你已经同意了我之前的提议。那么,萨兰迪尔阁下,你想让奥利维——或者是我,为你预言什么呢?”伯西恩补充,“我将竭尽所能。”
萨兰迪尔银色的眸子打量着法师,似乎在评判他的话语中有几分真实、
“你是预言系的法师?”
“事实上。”伯西恩说,“我在预言系、元素系以及幻术系都有所涉略。”
萨兰迪尔真的吃了一惊,要知道法师的派系十分广泛,一共有五种——能够像水神火神的信徒那样使用元素之力为己所用的元素系法师;可以改变物质的形态性质,甚至可以锻造出新物质的炼金系法师;能够通过与自然沟通而通晓过去和未来的预言系法师(事实上,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预言系法师寥寥无几,大多数人只能施展一两个简单的祈愿术);以及能够欺骗迷惑他人的感官和心智,可以制造出幻境的幻术系法师;最后一种,则是最神秘的也是最被人畏惧的死灵系法师。
五种派系并不相通,反而有着深深的沟壑。通常,一个有天赋的法师学徒能在其中一系上有所成就,已经是得到天赐了。可是眼前这个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类,他刚才竟然说他三系都有所精通?
萨兰迪尔不认为,有人会愚蠢到在他面前撒一个如此容易被拆穿的谎言,那么,答案只有一个,这个法师说的是真实的。然而精灵并不觉得开心,一个绝无仅有的三系法师,很多时候不仅意味着超凡的天赋,更意味着不一般的麻烦。瑟尔心烦,为什么自己总遇到这些麻烦的角色。
“以你的能力足够在未来成为最年轻的的大法师,进入法师议会当选元老。”萨兰迪尔怀疑,“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你放弃这些,背着梵恩学院来帮助我。”
“也许这两者并不冲突。”伯西恩说。
精灵冷笑,“一旦我的利益与梵恩学院的利益相对立呢?你会选择那边?”
“我站在自己这边。”伯西恩诚实道,“事实上,只有两个利益需要相同的人才会有长久的合作。现下我对你有所求,自然希望能对你也有所用处。在这个企图实现前,我想我并不介意为你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
萨兰迪尔静静看了他好一会。一个利益至上的家伙,精灵想,正好是他最讨厌的那一类型。
不过当这种人对你提出合作的时候,倒是可以放心一些。至少各有所图的交易,比起欠下人情来要好得多。
伯西恩注视着精灵兀自陷入沉思,并乘此机会仔细打量对方的眉眼。他发现自己总是下意识地把眼前这个萨兰迪尔,与“预言师奥利维”记忆中的瑟尔相比较,并很快发现两者之间的太多不同,以至于伯西恩不由好奇,对方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三百岁对于一个精灵来说,还年轻的像是树梢上新鲜的露珠。可萨兰迪尔却像是过早衰老了,哪怕他的容貌一直没变,心灵之泉却像是干枯了。
萨兰迪尔终于做出了决定。
“我需要你帮我进行预言……”
精灵对法师轻声说出了自己需要语言的内容。
伯西恩有些意外:“你要知道,预言的对象越是强大,成功率就越低。所以,一头巨龙?”
精灵似乎很乐意看到他吃瘪。
“你办不到?”
伯西恩望着眼前扬起眉毛露出几分肆意的精灵,直到这一刻才终于把他与记忆中的那个形象重合起来。他感到有趣,并有几分终于撕开眼前人厚厚武装的一角的成就感。
于是,伯西恩说:“我可以为你办到。”
在进行预言法术之前,伯西恩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然而很快,随着法术的进行,无瑕分心的他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并认为大概是无关紧要的什么事。
而遥远的梵恩学院的蔷薇花园外,被施展了石化术的“无关紧要的”阿奇·贝利,却在寒风中簌簌发抖。他的同学们大多聚集到了圆厅的门口,以至于阿奇·贝利连一个求救的人都找不到。
几乎快被寒风冻僵的法术学徒只能拼命转动自己的脑子,期待思考能为自己发热。他想,魔鬼伯西恩逮到那个神秘的精灵了吗?他们是不是已经打了起来?他又想,现在圆厅门口怎么样了?大家是不是都已经见到传奇人物萨兰迪尔?
然而事实上,伯西恩和精灵并没有打起来,聚集在圆厅门口的人群也没有见到萨兰迪尔。更因为始终见不到他们想见的人,聚集的人群渐渐变得躁动起来。
当艾迪通过窗户,看见那黑压压的人群时也不免吃惊。
“要不让雷德再扮作之前的模样,出去见他们一面,他们是不是就会离开了?”
正焦头烂额的法师们闻言纷纷摇头,并表示那样只会让场面更混乱而已。圣骑士们终于对自己招惹出来的局面感到了一丝真切的愧疚,此时如果有哪位法师趁机要求他们配合做一些无伤大雅的实验,想必心有愧疚的圣骑士们也是不会拒绝的。
“事已至此,不知几位还能不能联系到萨兰迪尔阁下。”贝利大法师叹气道,“我不求阁下现身,但哪怕只是得到他一个确切的消息,我也就可以对外面等待的人群有所交待了。拜托,这只是一个陷入困境的老人的微不足道的请求。”
圣骑士们面面相觑,似乎有所动容时,一位年轻的法师匆匆从厅外闯进来,惊慌失措地喊:“老师!不好了——”眼看苦肉计就要得逞,却被人打断,贝利大法师忍住不耐道:“我不是说,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进来打扰么!”
“哦,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在大法师眼中,我们也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随着一声讽笑,几个高大的身影推开身前瘦弱的法师直接闯了进来。几乎就在他们进来的同时,原本静静站着的圣骑士们像是被刺激到一样,纷纷握住自己的剑柄并作出战备姿态。
刚刚闯进来的几位不速之客,显然也看到了这几位金发的圣骑士。
“我还以为是谁。”领头者低嘲,“原来是都伊的小宠。怎么,你们那有收集癖的主神终于肯放你们来梵恩传教了?”
伊冯眼神一暗。他看向出言不逊者,目光在对方深色的皮肤,怪异的纹身,以及头上的犄角上一一扫过。他又看向一旁明显一副糟糕表情的法师们。向来温和的圣骑士,嗓音第一次变得如此的冰冷。
他愤怒地低喊。
“恶魔!法师,你们竟然和南方苟且!”
而与此同时,小屋里,伯西恩也说出了预言的结果。
“南方。”黑袍法师随即有些戏谑地道,“偏偏在这个时。”
圆厅内,被伊冯称为恶魔的男人甩了甩身后的尾巴。
“啊,被发现秘密了。”他邪肆道,“那么只有灭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