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完名领完校服就没事了,她们俩找到到附近的公交站台搭车回家。逢宁刚出现在雨江巷口,就被冲出来的大黄狗缠住了腿。
双瑶一回头,被吓的直蹦上台阶,急赤白脸哇哇乱叫,“快,要你的狗离我远点!”
“唉哟,我的乖贝贝,我的小心肝。”逢宁蹲下来,使劲呼噜了一把,“走了,我们回家。”
大黄狗欢喜地蹦着后腿要往她身上扑。
逢宁赶紧站起来,用脚扒拉贝贝,“诶别别,把我衣服弄脏了。”
“双瑶,小宁姐——”
她们俩抬头,墙边上全是黑压压的电线,晾衣杆挂着的萝卜白菜干随风飘扬,赵为臣从二楼阳台望下来,“你们报完名了?”
逢宁和他隔空对喊,“是啊,明天就上课了。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有面儿不?”
“有面,谢谢小宁姐!”
“傻没边了。”双瑶蹲一边小声调侃,“要是小赵知道衣服是你白捡的...”
“嘘!可别。”逢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倒霉孩子眼一闭,从二楼跳下来了可咋整。”
两人同时大笑。
他们仨都住雨江巷,从小一起长大。赵为臣很崇拜逢宁。按他的话说,逢宁是他长这么大见过最特别的女孩。要说特别在哪,他也跟你道不出个所以然,就一双眼睛熠熠发光,特别臭屁:“你跟她待久就知道了,我小宁姐就是个奇女子!”
双瑶转述给逢宁听,奇女子嘎嘎笑个不停。
时近中午,小巷不知从哪飘出青椒肉丝的香味,居委会大妈的大嗓门噼里啪啦从院门里传来。
双瑶转头问,“对了,你还在小赵表姐那卖酒吗?都开学了,辞了算了。”
逢宁压根不在意,“再搞几个月吧,反正就周末,挺轻松的,又不影响学习。”
“你小小年纪,掉钱眼里了?你是葛朗台亲女儿吧?抠死你得了。”
“我不得多攒点钱养我妈。”逢宁避开她认真的表情,“本来身体就不好,之前的病说不准又犯了呢。”
双瑶微怔。逢宁从小早熟,不纯真,不烂漫,大多时候比较自我,却是他们之间最懂事最争气的一个。
再一抬眼,她已经带着大黄狗奔到前面,蹦蹦qq对挥手,“明天早上七点,一起上学!”
回到家,麻将馆帮忙做饭的李阿姨正在院里洗鱼,迎头见到逢宁,招呼道:“宁宁,回来啦,今天阿姨给你炖鱼头豆腐汤喝,新鲜的野鱼咧!”
“好嘞,我妈呢?”
“包饺子呢。”
轻轻踢开脚边打转的大狗,逢宁把书包一丢,悠哉悠哉打着晃进了厨房,“齐女士,今天怎么想着要下厨啊?”
齐兰停了手中的动作,略微惆怅地叹了口气,“我闺女明天就去上学了,就剩我一人在家。”
“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吧。”逢宁挽起头发,把手伸到水池底下冲冲,拿起旁边擀面杖开始压面皮,“双瑶他妈,小赵他姨,还有隔壁街的妇女们,每天不都定时定点来您这报道吗。”
灶上烧的水咕噜噜冒泡泡,齐兰忧郁地看着她,“你钱要是不够花了记得跟我打电话,在学校里别惹事,对老师态度好一点,内衣每天都要洗。还有,行李什么时候搬?”
外头的电视机正在放樱桃小丸子,短发小丸子念叨着‘我以为这个夏天还早呢’,逢宁看的津津有味,嘴里跟着嗯嗯两声,“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好自己的,漠哥他们下午帮我搬行李。”
“什么?!”齐兰转头瞪她,盛怒之下,扯着嗓子吼,“要你少跟东街那群人混一起,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逢宁赶紧往旁边退了一小步,生怕她又钻牛角尖,“我没跟他们混,我就跟漠哥玩,就孟瀚漠,不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吗。”
“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齐兰数落着女儿,忍不住又开始伤感,“妈以前没时间管你,幸好你听话,没跟谁学坏。不然以后死了,见你爸都没个交代。”
“妈,您别说这种话,我听了难受。”
虽然逢宁有时候行事乖戾,但是在老妈面前,她一向都是乖孩子。
李阿姨端了一盆虾进来,看这情形笑了笑,“怎么了,又在吵架吗?”
齐兰连连摇头。
逢宁搜肠刮肚哄了齐兰半天,终于哄的差不多气消了。
看老妈情绪还是不高,逢宁放下擀面杖,严肃认真地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在学校一定乖乖学习,三年后考上最好的大学,光耀咱们老逢家的门楣。”
启德是一所住读制的重点中学,在南城高校里处于鹤立鸡群的地位,当之无愧的名校之首。因为每年新生入学指标都有限,这里大部分的学生都是从本校初中部直升。不过为了吸纳最优质的生源,保障升学率,学校每年都会给极少数的指标生免去学费。
逢宁就是其中之一。
开学前一天,校门口锃亮的豪车浮夸地停了一长溜,大多都是来帮小孩办入住。
逢宁穿着从地摊淘来的卡通t恤,黑色牛仔短裤,在宿舍楼里一个人搬上搬下,累了就停在台阶上,捶捶自己的小蛮腰。樱桃小丸子在衣服上笑的天真灿烂。
旁边路过的十几岁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们,各个从头到脚一身的名牌,身边簇拥着一群人。怎么说,她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一个不小心混入上流社会的菲律宾女佣。
四人一个寝室,有两个还没来。孟瀚漠他们还在等着,她随便收拾了一下,把行李箱啪地一关,推到角落里。刚舒口气,突然有道弱弱的声音响起,“你好。”
逢宁抬头一看,是个瘦瘦白白的小女生,局促地站在门边,手里还提了两杯奶茶。
“你好,啥事?”
女孩观察了一会,踏进来一步,试探性地说,“我住在这里,你也是九班的吗?”
“对,九班的。”逢宁瞅着小姑娘还挺怕生的。她脸上冒汗,站起来,大大方方跟伸出手,“我叫逢宁,你室友。”
“我、我叫孟桃雨。”她更加手足无措了,把手里的奶茶递给她一杯,“这个你要吗,我刚刚买的。”
逢宁接过来喝了一口,露出招牌笑容,“要的要的,刚好口渴呢。不过我有点事要走了,谢谢你的奶茶啊,明天给你带瓶ad钙奶喝。”
逢宁下楼,远远就瞧见黑压压一帮人。站在最前面的男生一米八几,黑短袖的袖口被撸到肩膀以上,带着棒球帽,遮住了面容。
她一溜小跑过去,笑嘻嘻喊了声哥。
“宁仔动作挺快。”一人揽过她肩,“走,吃饭去,想吃啥,哥请客。”
逢宁抖肩躲开,“我哥就一个,你别乱认妹妹。”
一行人勾肩搭背往校外走,他们都是东街混久了的痞子,凑一起就跟黑社会出巡似的,路上回头率十足。
逢宁把孟瀚漠的帽子抢了,框自己头上遮住眼睛。
孟瀚漠一头利落干净的短发,比旁人略深刻的五官,轮廓明晰,鼻梁附近隐约可见新旧的伤痕。他不耐烦地瞅她,声音低沉,“你搞什么。”
“你们太社会了。”逢宁埋着脑袋,“为了我的形象着想,我得低调点。”
他们都是骑摩托来的,全停在附近一个胡同里。谁知道刚拐进去,一辆晃眼的跑车大喇喇横在巷口。
“谁他妈停的车,缺德啊。”寸头怒了,火大地准备踹一脚车轮胎,被旁边人急忙拉住,“你看清这什么车了吗就踹。”
“操,法拉利了不起?”
话是这么说了,见着车头那锃亮的跃马标志,愤愤比了个中指,到底没敢继续下脚。
这是个死胡同,只有一个口能出去,这会被堵着,一群人费力挤了进去,就只能在这大眼瞪小眼,等着车主来。
“消消气,来来。”逢宁摸出包蓝楼,一支支,挨个给他们分了。
大家都等的无聊,有人突然想起什么,要逢宁唱首歌来听,“宁仔,他们都说你前几天在酒吧唱的情歌还挺惊艳,露两手呗。”
逢宁没好气,“想的美,以为谁都配听我的情歌呢?”
胖子问:“那我们配啥?”
“儿歌!听好了啊。”她手搭在孟瀚漠的肩上,清了清喉咙,“门前大桥下,游过一只鸭,二四六七八,嘎嘎嘎嘎嘎。”
孟瀚漠低下头,咬着烟嗤笑,“人是一群鸭。”
逢宁固执,“你管我,我就看见了一只。”
“那你二四六七八是数它的毛吗?”
两人拌着嘴,好几个人跟着笑。嬉言笑语里,火红的辣法尾灯突然一亮。滴滴两声,他们止住笑,齐刷刷抬头望去。
江玉韵探头,大概看了下情况,她拉开车门,对他们说:“不好意思啊各位,刚刚好没停车位了,我马上挪开。”
瞅着这么华丽浓艳的美人,寸头早就没脾气了,挥一挥手,“没事,你快点的吧。”
江问已经坐进了副驾驶。面前是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车,黑漆漆的眼睛扫向后视镜,意外地看到那个人。
他只见过两次,却一眼认出。她终于没穿奇怪的衣服,一只腿随意曲蹬在车上,把喝奶茶的吸管含在嘴里,和别的男生靠的很近。
她专心讲话,压根没往这边看。身边的四五个人都不像学生,或站或坐,斜斜靠那儿抽着烟。
窄巷之中,晦暗的墙砖,横七竖八的摩托车,肮脏的白色板鞋。落在肩头的马尾对折,被皮筋箍地翘起来。她手腕细细的,绕着一圈红绳,娇滴滴地垂在膝盖上。
他冷眼看着。
中控台的按钮一亮,顶篷自动从前往后缩进,车玻璃全部降下,外面混着烟汗味的空气从四面八方涌入。
弄出的动静不小,把后头那些人目光都吸引过来。
江玉韵正挂挡准备倒车,打量他几秒,又奇怪又好笑,“你不是最讨厌烟味吗?”
江问不做声,慢腾腾往后靠。凝视着车窗外巷角攀爬的铁线莲,心里冷不丁的,涌出一股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