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五日, 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金桂飘香,站在光秃秃的路旁, 都能闻到远处被凉风送来的桂花香气。
齐国开国皇帝曾是前朝臣子, 所以在礼仪和选拔人才上, 很大部分延续了前朝的科考制度,但又在这个基础上有所改进。
为了彰显自己同前朝的区别, 原本定在八月九号、八月十二、八月十五的三门考试, 挪到了中秋佳节之后。
仍然是三天一场,一共三场, 过了八月的乡试, 徐元嘉便冠上举人头衔,待来年春夏交接之际参与来年春闱。
从八月十七日到八月二十五日,徐元嘉在考场中整整待了九天七夜。
一出考场的门, 他便随着庞大的人群被挤得随波漂流。
燕八站在马车上,小丫头琥珀骑在他的肩膀上, 努力伸长脖子往里头看。
尽管人海茫茫,她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人群中的徐元嘉:“在那里在那里, 世子夫人在那个地方。”
锁定了方向之后,燕八就同着几个身强力壮、人高马大的几个侍卫逆流而上。
燕十二虽然身形灵活,但因为还没抽条, 个子太矮了些,就没让他跟着一起上。
几个侍卫顺利和徐元嘉会和,护送着徐元嘉从人群当中挤了出来。
等到了马车上, 琥珀赶紧把早就准备好水囊和毛巾丢给徐元嘉。
徐元嘉往车内看了一眼,并没有魏宁在。
也是,当初魏宁说过,秋猎之后,挤压了不少公务,公务繁忙,十有八九不会去接他。
尽管知道这一点,徐元嘉的眼神还是掠过一抹失望。
燕十二掀开帘子说:“小丫头快点出来,让主子洗洗脸,换衣服。”
九天七夜,吃喝都在考房里,这并不包括沐浴和更换衣物。
尽管齐朝在考场另外一处设立了单独的茅厕以供考试使用,但连着九日都不能洗漱沐浴,对徐元嘉这种爱洁之人来说,已经是他忍受的极限。
要知道以前在那个小镇上,冬日里没有热水用,他也会坚持用毛巾蘸上冰冷的水,擦拭身体。外头套件破烂的脏衣服不要紧,身上必须干干净净才行。
燕十二指着角落里:“给您备好的衣物都放在那了。”
琥珀还有些不情不愿,但到了这个年纪,她也知道男女有别,在燕十二来拎她之前,自个老老实实地缩了回去。
徐元嘉擦了些胰子,洗干净脸,又去角落里拿叠好的衣服。
结果刚把衣服拿下了来,就听到了有点奇怪的叫声,把衣服底下那块垫着的布拿下,他看到了一只关在笼子里的白毛狐狸。
这些天他在考房内,吃的不好睡的也不好,但狐狸元宝在府上的日子过得却十分滋润。
它生得特别好看,又没有什么臭气,反而每天被琥珀洗得香喷喷的,厨房的女眷特别喜欢它,一只瘦瘦的狐狸,短短几日便被养得油光水滑,变成了个毛绒绒的胖狐狸。
徐元嘉同它大眼瞪小眼,掀开帘子来:“这谁放进来的?”
燕十二手里拿着鞭子,准备等徐元嘉吩咐就赶路,转头一看,也乐了:“肯定是琥珀这个小丫头干的,她天天带着它蹭吃蹭喝。”
因为小狐狸特别受人喜欢,所以琥珀天天拎着她窜门,除了二房那边,几乎整个荣国公府都认识了这只小狐狸。
“不是我放的是,是世子爷说,怕您路上寂寞,特地放进来的。”
“不过一个半时辰的路,有什么好路上寂寞的。”比起蠢呼呼的狐狸元宝,徐元嘉还是更想见到魏宁。
也罢,等到回府之后,应当能见到魏宁,不过也就一个半时辰。都已经九日七夜不曾见面了,算起来,一整个八月,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九天。
原本就该习惯这种程度的分别,其实也不差这么一时半会。
徐元嘉重新放下帘子:“可以回去了。”
换好衣服之后,徐元嘉才道:“把那狐狸给我拿进来吧。”
外头没人理会他,而且车子反倒停了下来,徐元嘉正打算掀开帘子一看究竟,装着小狐狸的笼子便递了进来。
徐元嘉瞥了眼递东西的人的手,总觉得有些熟悉,他继续掀帘子,结果帘子被人扯住了。
对方的力气显然比他大许多,而且仿佛为了让他困在马车里头,对方还牢牢地压住了车帘子。
徐元嘉使出大力气再尝试了一次,结果他一使劲,那边压住车帘子的人却松了力气,他一个没有提防,便滚了出去,落入到帘外之人的怀里。
外头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那个说要拿狐狸给他派遣寂寞的荣国公世子魏宁,也是他徐元嘉的男人。
魏宁牢牢地接住了徐元嘉,低声笑道:“知道夫人这几日甚是想念为夫,这才见面,你就迫不及待投怀送抱了,真是不知羞。”
原本驾驶马车的人不知何时不见了,小丫头琥珀也不在,车外头也只有魏宁一个。
徐元嘉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伸出手拧了下魏宁的脸,触感很真实:“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来了没多久。”其实他这几天一直努力加班加点的处理先前堆积的公务,今儿个算好了时间,一到点便走人。
其实他也不是不可以来接徐元嘉,可是想了想,那实在是太落于俗套了,也不够惊喜。
徐元嘉环视四周,未曾看到燕十二一行人的身影:“马车夫都被你赶走了,你接下来准备当我的车夫么?”
魏宁想都没想就否认:“当然不是,堂堂荣国公世子,怎么能在街上赶路,你家夫君我这般俊美,随便在街上丢块砖,砸到的人里十个有九个就认得我。”
徐元嘉没好气地道:“那你是想让我来么?”
他可没学过赶马车,这种需要实际经验来操作的东西,他不一定能够做的好。
更准确的说,只需要理论丰富,按照数据一丝不苟的东西,他能做的比谁都完美,可像这种与马匹或者其他动物沟通的东西,他操作起来难度太大。
“元嘉生的这般出众,我又怎么会让你在外头赶路招蜂引蝶呢。”
魏宁瞥了眼马车所停之处的庭院,动作轻快地跳下马车,然后站在地上朝徐元嘉伸出手来:“下来吧。”
这是他给徐元嘉准备的第三种选择,也是很久之前就想带对方来的地方。
徐元嘉随着魏宁下来,看对方为他打开门:“这里是?”
魏宁介绍说:“在城郊的温泉山庄,我最累的时候,就会来这边放松心情。”
因为很少过来,他在这里安排的人并不多,也正因如此,在这个地方,他能够得到足够的安静和放松。
见到魏宁之后,温泉山庄的侍女们朝他和徐元嘉行过礼,然后把干净的关系衣物放进温泉池旁的台子上,便悉数退了下去,只留魏宁和徐元嘉两个。
池子升腾的雾气腾腾,在氤氲的水汽中,魏宁朝着徐元嘉努努嘴:“下去吧,徐大举人。”
过了乡试之后便是举人,依着徐元嘉的才学,落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结果徐元嘉没有马上当着他的面入水,而是要求他说:“转过去。”
“真是的,你身上哪里我没见过。”
嘴上这样说着,魏宁还是按照害羞的世子夫人的意愿转过身去。
听到徐元嘉入水的声音,魏宁又问他:“我现在可以转过来了吗?”
又是悉悉索索的一阵响动,然后是徐元嘉的回答:“可以了。”
魏宁转过来的时候,徐元嘉大半个人都泡在了并不清澈的温泉水中。
“子规似乎很失望?”
魏宁顺着他的话说:“当然失望,老咱们成婚也有这么长一段时间,你身上我那哪都看过,如今不过换件衣物,元嘉实在太害羞了些。”
徐元嘉:……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人说他害羞。
不管怎么样,衣服他都换好了。
魏宁到池边,蹲下来道:“这几日元嘉辛苦了,你只管放松表示便是,剩下我来。”
徐元嘉将信将疑地把自己的头发全部交到魏宁手里,魏宁当真没有诓他,全程都打理的很好。
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徐元嘉还是第一次感觉到魏宁把一项伺候人的活计做的如此熟练。
他大半个身体泡在温泉池中,懒洋洋地问他:“子规以前是不是经常替祖母她老人家洗头发?”
魏宁失笑:“祖母身边那么多能干的侍女,哪里轮得到我来做这种事。”
为了避免徐元嘉胡思乱想,他主动揭晓了谜题:“以前这宅子里的温泉,我小时候经常同父亲一起来。”
早早逝去的魏宁生父,不管是在世子的院子,还是在王氏那像是一个不可言的禁忌。
徐元嘉仰着头,望着魏宁,这是有史以来,魏宁第一次主动同他说父亲的事。
他心想:不管今日之后发生什么,今天都是非常有意义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小甜饼一章
还有
忘了说
不反攻不反攻不反攻,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我从来没写过反攻情节,以后也不会想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