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59、第59个修罗场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简禾话音刚落, 夜阑雨似有所觉,警惕地抬起了小脑袋,目光锐利地投向了一个方向。

“太安静了”这四个字虽是随口而出的, 却让他们回过味来、觉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片林野之地, 既无鸟雀啼鸣, 也无山风拂面,如同一片被法术凝固了的沉默空间。然而, 就在夜阑雨视线尽头的那丛青黄交接的杂草,却仍然在轻微地晃动着, 从中发出了低低的“嗬嗬”声。

简禾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的。不过, 系统说过, 这次只是个“热身副本”,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奇葩的怪吧?

被四道目光同时锁定, 草丛深处的动静却没有停歇。

夜阑雨浑身紧绷,如临大敌,双膝微弓, 小手轻轻按在了垂悬在腰间的短剑上。

丹暄夜氏都是远程攻击的好手,傀儡术能为他们在千里之外取下敌人的首级。相对来说,近身战则是他们的绝对弱项。更遑论是年纪极轻的夜阑雨。他的这把短剑虽然足够锋利,但却未必可以保护他自己。

说那迟那时快, 焦黄色的干草猛然一颤,湿润的褐土被一个东西朝上拱动着,状若波浪。一个蛇鳞金黑相间的畸形蛇头倏然从土中钻出!

此头有棱有角,近似椭圆, 眼若铜铃,毒牙暴突,嘶嘶地吐着分叉的蛇信子,竟似一张变形的人脸。蛇身光滑油亮,粗大如碗,足有三米多长。

简禾:“……”

这下糟了,是人头蛇。

这玩意儿长得奇丑无比,蛇身人头,如同人与蛇杂交而出的怪物,人见人呕,甚至是殴。不过,虽然长相恶心,但它并不是魔兽,也不是魍魉化生的精怪,就是货真价实的蛇。

打魔兽也好,收魍魉也罢,都需要有灵力加持的武器。人头蛇说白了就是一畜生,比前面的东西都好对付多了。

可问题是,它们的习性是成群成活、结队出现,喜爱合伙围猎,卷住猎物的四肢,将其撕成无数片分食。所过之处,白骨遍地。只要有一条人头蛇出现,就说明这附近已经埋伏了起码数十条,极其难缠。

来不及多想,长蛇游走如龙,悉悉索索地朝这边飞速滑来。不消几秒,獠牙已经来到了眼前!

夜阑雨敏捷地急退数步,抽出腰间短剑,抛到了地上,命令道:“杀了它!”

喝令抵达耳膜的那一瞬间,简禾的体内似乎涌起了一股与生俱来的服从之意,如同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操控着。她反手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剑柄,步履生风,飞扑上前。后仰躲过了尖锐的獠牙后,她一手扼住蛇身,指骨狠戾地朝下一压,竟徒手捏碎了数截蛇骨!

人头蛇痛苦地狂啸一声,简禾不语,二话不说,抬手翻转刀尖,将之准确地扎入了蛇的七寸之处。一系列的动作均是一气呵成,毫无凝滞。

直至踹开了蛇尸,简禾晃晃脑袋,才如梦初醒。

系统:“宿主,这就是傀儡被主人操控着的感觉,不能选择,也无法违抗命令。”

简禾:“……”

次奥,实在是太可怕了。明明没有接受过训练,也不知道该怎么杀人头蛇,但回忆起刚才自己的举动,却神勇熟练得如同被斯巴达勇士附体,天生就知道怎么战斗。

系统:“宿主,你或许不知道,每一只傀儡都是无师自通的杀人高手。傀儡术当初创造出来时,就是刺杀之术。”

简禾喃喃道:“原来我这个壳子战斗力那么强。”

系统:“是,本来是的。然而,你也知道,为了得到身体的主控权,当初‘滴血立契’的那一步,其实是没有成功的,只是做做样子骗过夜阑雨而已。没有立契,你是继承不了这个身体天生的能力的。刚才情况危急,我就直接越过了‘立契’这一步,让你暂时进入立契的状态中,让战斗力瞬间从1飙升到1000。”

居然还有这样方便的操作,简禾立即感动道:“不错,很好。我对你们这个功能很满意,很喜欢。以后有危险尽管切换,不用问我。”

系统:“……”

那边厢,夜阑雨从岩石上跳落,踏着地上的烂泥快步朝她奔来,在她身边单膝跪下,皱眉抓住了她的手。

“是人头蛇,这附近一定不止这条。”简禾一边说,随之垂首,这才看到了自己右手的尾指居然朝反方向九十度弯折了,如同一枝秀颀的青竹被人粗暴地拦腰折断,断骨却连皮,无血也无痛,十分诡异,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不过,孩子就在眼前,总不好表现出来。简禾佯装不在意,笑道:“没事没事,迟些再修吧。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不然,等别的人头蛇闻声而来,把我们给包围了,那可就麻烦了。”

夜阑雨全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耳中,沉着脸沿着断指细细地摸索了一会儿,便不由分说地压住了她的手指,轻轻一掰,“喀拉”一下,精准地掰回了原样。

其实不痛,但那声“喀拉”实在是太瘆人了,简禾脸色一白,惨叫道:“哇!”

夜阑雨余光瞥了她一眼,轻轻地摇动了几下这根手指,以确认有没有修好,同时暗忖——这个附身在他所做傀儡上的不知名的精魄,分明就相当畏惧伤痛,却偏偏还要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以为能瞒过他的眼睛。

简禾不知他腹诽,见到自己手指跟玩儿似的被掰直了,松了口气,,一边尝试着蜷曲手指,一边情真意切地称赞道:“这就修好了?多谢,你真是太厉害了。好了,我们抓紧时间走吧。”

“不必了。”夜阑雨摇头,道:“已经晚了。”

简禾一怔,道:“什么意思?”

“你看这条蛇尸,人面如覆黄纸,有眼无珠,无鼻无唇,这是条幼蛇,而且是刚孵化出来不到两天的幼蛇。”夜阑雨捡起树枝,翻过了蛇身,道:“就在这附近,一定有个蛇窝。蛇窝之中,必然有许多与它同时孵出的小蛇。”

蛇窝……

简禾额角挂着冷汗,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这窝人头蛇,刚孵化出来的就有三米多长了。那么,那条下蛋的王蛇岂不是十分巨型?”

似乎是为了呼应他们的对话,方才那阵“嗬嗬”的喘气声,又再度在四周的林野间响起。成片成群,渺散而又集中,根本分辨不出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亦或者是,每个方向都有东西在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

现在想来,那只被发现的村夫的断手,切口不齐,而且两端都是断口,应该是被几条刚出壳的小蛇合力绞碎的。而捡到这只断手的人,因为上方并未附有邪气而以为这是普通走兽或低级邪祟的手笔。

万万没想到,始作俑者竟是这种虽然不是魍魉、难缠度却胜似魍魉的畜生。更料不到,它们已在暗地中如雨后春笋般冒出,隐成一方忧患。

山风低啸,落叶微动。

前所未有的危险感顺着脊背窜上后脑勺,简禾当机立断,抽出了那把还插在落叶中的短剑。

这一动作,如同点燃了进攻的燃条!四面八方的林野间,竟同时钻出了无数丑陋的蛇头,或大或小,均口吐毒液,獠牙发亮,嘶嘶地蜿蜒蛇身、飞滑向这边!

那种被控制的感觉又回来了!简禾目染红光,单手扯住夜阑雨衣领将之往身后一带,急速抬手,凌空切断了扑面弹跳而来的蛇头。

轰隆——

天际炸开一声闷雷声。乌云密布,一场大雨不期而至。草木上沾染的血水被冲涮一空。

冒着大雨,简禾硬是在包围中冲开了一条血路,背着夜阑雨,一头扎入了密林中。雨水冲得人看不清前方的路,只顾着躲避,已经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或者是到什么地方去了。

好在,那些缠人的蛇总算没有再追上来了。简禾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满头乌发黏在了脸颊上,雨水混杂着血水,自她下颌滑至下巴,最终砸落在衣襟上,化成了一滩滩微腥的水渍。

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泥泞的路,简禾喘了口气,左顾右盼,把毫发无损的夜阑雨背到了一块能挡雨的山石下面。

虽然过程颇为艰难,好在后背的小祖宗没有受伤。

夜阑雨安全下地后,简禾的小腿毫无征兆地麻了麻,脱力地倚在粗糙的山石上,滑坐在地。

撩起青色的长袍一看,原来,她小腿已经被獠牙咬了好几个血洞,裤管破损发黑,毒液渗入了肉中,咬痕附近的肌肉都不太好使了,难怪动作越来越不利索,步伐也越来越沉重。

简禾:“……”

她颇为感慨——这次的壳子,别的不说,还真的挺耐打的。换了是活人,被咬那么多口,早就毒发身亡了,天王老子也救不活,哪能还在这儿喘气。

经过一场恶战,又全身被浇湿,夜阑雨歇息了一会儿,便准备拉起她的裤管检查。

简禾见状,连忙挡住了他的手,道:“别别别,不用了,你手上还有伤口呢,我怕你沾到这些毒液会出问……”

话还未说完,夜阑雨余光捕捉到一道黑影,朝上一看,目光霎时变得骇人至极。

不妙!

简禾仰头,可见一张怒张的蛇嘴从天而降,冲她眼珠而来——原来,头上这块看似安全的山石的狭缝中,竟然也盘了一条人头蛇!

看见了是一回事,躲不躲得开又是另一回事。简禾苦于一腿发麻,闪躲的动作有些不太灵敏。

千钧一发之际,夜阑雨用尽全力,将她掼倒在地。简禾后脑勺着地,眼冒金星,但好歹不用成瞎子了。夜阑雨伏在地上,猝然回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随身的包袱中抓住了一把刺鼻的药粉,朝身后撒去。

那竟是一把雄黄粉!

“嘶——”

紧追而来的人头蛇恰好被粉末覆满了头,獠牙颤抖,发出一阵尖锐扭曲的嘶声,似人非人,似蛇非蛇。

简禾惊魂未定,想要撑地坐起,却见银光一闪,寒意贴耳而过。夜阑雨反手拾起了短剑,就着那些雄黄粉,狠戾地扎入了人头蛇的七寸之中。剑尖穿透了蛇身,直抵入泥。

滑溜溜的蛇尾僵直抽搐,垂死挣扎了片刻,才终于停住不动了。

变故太多,简禾已经变相地被磨得没脾气了。坐起身来后,她首先问了个重要问题:“你身上为什么会带着雄黄粉?”

“以前被咬过。”夜阑雨卷起来袖子,手腕的内侧有两个已经结痂了的牙印:“从那时起,凡是进山,我就会随身带点雄黄粉,必要时驱蛇。没想到一直都没有机会用。”

“带得好,带得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啊。话说,这些人头蛇虽然长了颗人头,原来还是怕雄黄的……嗯?”简禾边摇头,边捏着自己发麻的肌肉,却忽然注意到了不寻常的地方,疑道:“慢着,这条人头蛇的鳞片,为什么是白色的?”

刚才情况危急,无法细看。如今,他们才看到,这条蛇虽然也有近三米长,可却比之前见过的那种蛇要细上不少,鳞片也是清一色的淡白。

朝上看,它畸形的人头裹了一层黏液,眼皮紧闭,还没能分开。稀疏的头发之中,还粘着一片微拱的、白色的、薄脆的玩意儿,像是一块蛋壳的碎片。

这是一条刚从蛇蛋中破壳出来的幼蛇。

刚才截杀他们的人头蛇,鳞片早已沉淀成了黑色,说明出壳至少有几天了。所以,它们可以跑到离蛇窝较远的地方去。而这种眼睛都还没睁开的白蛇,绝不可能离开蛇窝太远。

简禾:“……”

次奥!他们这是越跑就离蛇窝越近?

就在这时,垫在身下的泥土忽地松动。成片泥地塌陷,惊叫声被扼在了喉咙中,两人已经连带着一大滩的泥块齐齐坠落下去。地下极黑,落下时,夜阑雨的后背不知道撞上了一个什么东西,猛地咳出了一口血。可也因此,两人下落的趋势止住了。

简禾搂住了夜阑雨的脊背,把他的头颈摁在自己心口保护着,一起狼狈地滚进了一个边缘锐利的狭小破洞中。

哗啦——

两人砸到了一滩粘液之中去,虽然不臭,可也相当恶心。好在并不深,只有薄薄的一层,连脚踝也还没有没过。

简禾摔得七晕八素,挣扎着坐起身来。头顶那个不规则的裂口边角十分锋利,挂了一条被撕碎了的枣色长衣布条。

夜阑雨刚才就是撞到了那个地方。

简禾连忙把倒在自己怀里的夜阑雨扶起,定睛一看。果不其然,他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撕开了一条长长的裂痕,瘦削的背部被划拉出了一道短促且歪斜的伤口。

不过是稍微牵动一下,夜阑雨的五官便扭曲了,小手紧紧地抓住了简禾的袖子,发出了一声悲鸣:“唔!”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折腾你的。但这衣服是一定要脱的,要是不把伤口包扎住,万一不小心扯到还会更痛。”简禾小心翼翼地为夜阑雨脱掉了上衣。

接着,她毫不犹豫地脱下了自己唯一还算干净的中衣,撕成了布条,打斜缠绕过他的身体,打了个结。这才有闲情去看看自己到底摔到什么鸟地方去了。

短剑出鞘,薄锐轻灵的剑刃散发出了淡淡的白光,照亮了四周。

他们所处的这地方的构造相当奇怪。面积不大,大约只能容下四五个成年人盘腿而坐,底部朝下拱,圆滚滚的,内壁发白,挂满粘液。

简禾半跪起来,喃道:“不会吧,这是……蛇蛋?”

“这里应该就是人头蛇的蛇窝。”夜阑雨擦掉了唇角的暗血,道:“这个蛇蛋刚破不久。它的主人,很可能就是刚才躲在山石狭缝里的那条蛇。”

看样子,这儿应该是个天然的地下洞穴,空间极大,不然也不会被选为蛇窝。极目远眺,爬出了这个蛇蛋的裂口以后,还要循着岩壁往上爬将近十米,才是他们刚才坠下来的那个坍塌的地面入口。

简禾蹙眉不语。

岩壁嶙峋,想要借力爬上去并不难。

可问题是,现在状况不比平时。洞外的大雨未停,雨水混杂着淤泥冲刷下来,如同一道浑浊的瀑布,光线昏暗,石壁打滑,颇难落脚。

更何况,她腿上蛇毒的麻劲儿还没消失。作为她总能源的“主人”夜阑雨,血条值又刚好biubiu地降了一大截。二人皆是精疲力竭,已属半个伤残人士。想负荷多一个人的重量爬到洞外去,恐怕会比较困难。

可还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简禾抹了把脸,强行打起精神来,转头却看到夜阑雨已经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便道:“你起来做什么?后背的伤口不痛了吗?”

“不痛。”夜阑雨咬牙,倔强地站直了。

“行了行了,别逞强了。那么深的伤口,只要是人,肯定就会痛。”简禾眼疾手快,捞住了他往前扑倒的身体,把人抱到了自己的膝盖上,老神在在道:“看吧,都还没站一会儿。都这样了,你就别白费力气了,干脆多坐一会儿再出去吧。”

骤然被抱到了她的腿上,夜阑雨看起来像是要吐血了,道:“你不许这样抱我!”

“好好好,不抱就不抱呗,我这不是怕你坐在下面不舒服嘛。”简禾很好脾气,从善如流地把他放到了一边,讲道理道:“不过说真的,现在就不要想着出去了。万一一会儿爬到一半,我们又掉下来了,那不是得不偿失么?我的腿现在还麻着呢。”

听到这句话,夜阑雨骤然安静了下来,撇开了头。半晌,他才低声道:“真的很不舒服么?”

简禾卷起了自己的裤子,观察了一下那几个泛黑的牙印,不确定道:“现在没刚才那么麻了,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

傀儡并不是硬邦邦的木质人偶,它们的肌肉是软的,也能做表情。除了没有心脏等器官、不会流血、不需进食、没有痛觉以外,外表与人类相比,其实没有多大的不同。

就是因为这样,毒液才不会随着血液流遍全身。所以,那剧毒的獠牙不会致她于死地,只能使她局部的行动不便。

而在若干年后,诞生于夜阑雨手中的傀儡,还要更胜一筹,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甚至能装载入亡灵的魂丝,当成真正的有血有肉的身体来用。

这时,一只小手隔着一块碎布,按上了她小腿的牙印四周的肌肉,轻轻地挤了下去。简禾回过神来,惊道:“别别别!”

“隔着你的衣服,毒液不会渗到我手上。”夜阑雨动作一顿,道:“与其断水断食地在此干耗几天时间,还不如尽快把毒液马上弄出来。”

这话说得在理。夜阑雨饿不得肚子,还是趁有体力的时候早走为妙。

说“谢谢”有点不合时宜,简禾的下巴枕在了自己的膝盖上,道:“好吧,反正你是我主人嘛。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你想对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呗。”

夜阑雨点头:“嗯。”

这种浑话,他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表示赞同。简禾乐了,捡起了旁边的短剑,道:“好好好,主人,那我就来替你照一下明……”

就在这一瞬,很应景地,两道极其明亮、幽幽的黄光透过了蛋壳,照在了他们的身上。连蛋壳中那些不均匀的花纹也被映照得通透至极、一清二楚,可想而知这道光线有多强。

在如此幽暗的洞中,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目得令人睁不开眼睛来。简禾条件反射地抬手挡了挡眼睛,可视野中却仍是一片昏花。

下一秒,这两道明亮的光线消失了一瞬,又重新亮了起来,如同一个巨型的东西在眨眼。

伴随着一阵黏腻的拖曳回响声,这两个车轮一样的探照灯朝着侧面移动,在蛋壳上方的破洞中停住了。

简禾与夜阑雨忘记了动作,愕然地抬头。

那小小的破洞中,露出了一张丑陋畸形的人面。

它缓缓低头,逼近蛋壳,最终,只剩一只巨型的橙黄眼球压在了蛇蛋的出口处,直勾勾地望着他们,巨大的竖瞳是一道冰冷的细线,有形的目光一寸寸地切割着两人的皮肤。

彼时,双方的距离不超过三米。

倏地,竖瞳缩小了——

“小心!!!”

腥风袭来,巨蛇的蛇身卷住了这颗蛇蛋,猩红巨大的蛇信子朝着唯一的破口袭来。

奈何,这蛋壳的破口实在太小了,这大蛇的蛇信子又肥厚,才刚进了一点点就被尖锐的边缘卡住了。巨蛇吃痛,强行往外抽回蛇信子,硬生生把舌头刮了个鲜血淋漓。

偷鸡不着蚀把米,大蛇怒极,蛇身更加盘紧了蛇蛋。

千钧一发之际,两人一同使力,将短剑狠狠地插到了蛋壳上,以此借力,才没有那股浩瀚的力量撞飞出去。

那大蛇似乎把他们当成了皮球在耍弄。看不清外面是什么光景,只感觉到四周狂摇猛摆,二人宛如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被摇晃得七晕八素,几欲吐血,比海盗船还刺激。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个蛋壳还挺坚硬,被这样滚来滚去,居然也没有碎裂。

简禾的双手时刻紧抓着剑柄,靴子则卡在了壳上的一个狭窄的凹陷处,弓起身子。混乱之中,夜阑雨抱住了她的腰,把头埋在了她的心口。唯有这样,两人才不至于连同蛋壳中的黏液一同被甩到外面去、被卷入蛇口。

不知过了多久,晃动才终于停歇了下来,蛇蛋变成了横侧的姿势,犹在轻微震颤。

狂风暴雨中获得了片刻喘息的功夫,两人一起狼狈地滚落在地,头痛欲裂、惊魂未定地看向了裂口处,看到那儿被一圈粗硕的蛇身挡住了半个出口,只能供一人钻出去。原来这大蛇摇累了,还是摇不出他们,就用身体把这颗蛋卷了好几圈,暂时休战。

简禾爬起身来,闷咳几声,伸手探向夜阑雨的脉,脉象极弱。而他脊背上,那本来没有渗出多少血的伤口已经撕裂得比原本更宽,暗色的血染红了束缚伤口的单衣。

已经没有了说玩笑话活跃气氛的心思了,简禾强忍呕意,跪在了地上,替他重新包好了伤口。末了,自己也精疲力竭地靠在了壳壁上,让夜阑雨枕在了自己的膝上,一边等他醒来,一边看风。

哪知道,这一闭眼,她就昏过去了。

这也不奇怪,夜(总)阑(能)雨(源)都快玩完了,她这个附属产品,自然也会随之断电了。

不知过了多久,简禾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方才那个昏暗的蛇蛋里面了。

枕在她膝上的夜阑雨也消失了。

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街道笔直,楼宇层叠,小桥流水,端是一座风景优美的江南小城。

说不清这是什么天气。旭日高悬,却感觉不到热度,把路面的石头照成了一片惨白。简禾想要转头看看四周,却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这具身体。

视线稍稍下落,发现这具身体的心口平坦至极,布衣之间,还悚然地露出了几搓蜷曲乌黑的胸毛,分明就是一个彪形大汉的身体。

简禾:“……”

她被囿于一个陌生人的身体里了。

简禾愕然了片晌,心中一沉,忽然明白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不是什么实景,而是夜阑雨的神识。

重伤虚弱的人,若到了垂危的边缘,神识的壁垒就会变弱。那时,生命中难以磨灭的场景,将会从中溢出,重映一次。也就是所谓的“走马观花”。

夜阑雨的神识把她吸纳了进来。也就是说,现实中的他受到背后那道崩裂的伤势的影响,如今恐怕已是生命垂危、状况堪忧!

无奈的是,纵然简禾想要回到现实,却打破不了这个状况。她是被“请”进这片神识的客人。如果夜阑雨的回忆还没有结束,那么,这片幻象是不会消失的。

虽然现在看不到夜阑雨的身影,但不必忧心会找不到他。既然安排她附身在这个大汉的身子上,那么,只消安静等待,就一定能找到夜阑雨所在的地方。

简禾稍稍定神,随着这个大汉在街上走动。通过此人与街坊的只言片语,简禾听出来了,此地名叫河清。

沿着长街向前,这名壮汉熟门熟路地进了一座雕花大门半启的小楼中。

空气中,甜腻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几名婀娜多姿的女子迎了上来,巧笑倩兮,娇嗔了几句,无非就是“大爷,奴想死你啦”、“您终于来了”之类的欢场之语。

简禾暗道:“是青楼。信息对上了,夜阑雨的母亲是位青楼女子,具体不详。这里恐怕就是他娘亲曾经栖身过的场所。这段回忆,也一定是在他在被接到丹暄之前发生的。”

来不及多想,简禾附身的这壮汉就揽住了一个相熟姑娘的细腰,一起穿过了红帐翻飞、靡靡之音不断的大堂,正要抬脚往楼上走去。

就在这时,旁边的一个房门被猛然掀开。杯盏落地的叮叮当当声,伴随着夹杂了粗言烂语的怒骂声响彻整个大堂,惹来了许多人的侧目。

一个身着黛色衣裳的女子慌不择路地从房中窜出,眼角垂着泪,跪在地上,慌慌张张地在捡起了散落在地的酒壶等物。

从那两扇大开的门之间,不时还有杯子被扔出来。其中一样,还直直地砸在了女子的心口,洒下了一滩难看的酒渍。

从简禾的这个角度,只能瞧见这名女子含着泪的侧脸。很容易便瞧得出,她已经不再年轻了,并非二八年华的鲜嫩姑娘了,可仍残存着几分昔日的感觉,依稀可看出当年的容颜。

“哎!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啦?!”老鸨闻讯赶来,看到匍匐在地的女子,面色微变。那客人还在骂骂咧咧。原来,不过是这女子进去斟酒时,被几个醉醺醺的男人缠住,让她弹几曲时下欢场常见的曲目。女子弹错了好几个音,就被抓着头发赏了几个耳光,侮辱至此。

老鸨挤出一个笑容,上前娇声赔罪道:“客官,有话好好说嘛,是我这儿的姑娘做得不对么?我们给您赔不是就是了。”

说罢,给那女子使了个眼色。那名女子拭掉了泪水,忙不迭地钻入了后堂。

简禾听到她附身的这个壮汉收回目光,边上楼梯边道:“那是什么人啊?”

倚在身旁的女人仗着熟悉,也不隐瞒,道:“那个客人呀,出了名的脾气不好,喝上头了就动辄对我们又打又踢。可他出手又很阔绰,上门就是客嘛,不能真的把人赶走。现在,除了那些实在缺钱的,也没人愿意去伺候他啦。”

壮汉道:“我不是问他,我说的是那个被扔出来的女人。”

女人掩嘴,嘻嘻道:“她嘛,不就是以前的河清的第一名妓呗。十多年前在我们这儿名噪一时,后来有个公子哥儿来替她赎身,也就走了呗。”

“那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话说来就长了。我们呀,本来都以为她不会再出现了。就算再碰面,她都是世家少奶奶了,肯定也会装作不认识我们。谁知道,就在消失了几年以后,她居然带了个拖油瓶回来,求我们这儿收留她。”这女人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同情:“你说吧,连自己都不太养得活,还要多带一个体弱多病的儿子回来,这不是雪上加霜么?从前仰慕她的客人见了她如今年老色衰的模样,一个二个跑个精光,她就慢慢只能做些端茶递水、弹琴斟酒的下栏活儿,日子当然过得艰难咯……”

听到这儿,简禾的视线骤然一暗。再睁开眼睛时,她已经来到了一座小桥边了。

杨柳依依,江南三月。

此处,正是刚才那座青楼的后院。

低头一看,简禾松了口气——她这次终于没有附在胸毛大哥的身上了!而是穿着刚才在蛇蛋中滚过的那身衣裳。不过,手却碰不到任何东西,来来往往的人也对她视若无睹。

罢了,成了空气好歹也比满胸长毛要好。

系统:“……”

潺潺流水边,一个穿着灰扑扑衣裳的小孩儿抱膝坐着,下巴枕在膝盖上,安静地望着水中的鱼儿,身旁还放了一个喝空了的药碗。

正是五六岁左右的夜阑雨。

仗着他看不到自己,简禾弯腰,凑近了看他嫩得出水的小脸蛋。

估计是身体不好的缘故,夜阑雨小时候亦是肤色雪白,毫无血色。一双眼珠又黑又亮又圆,真真儿比小姑娘还漂亮,让人忍不住想抱在怀里,揉揉他的小手,搓搓他的头发。

不该说他是小白花,应该是小娇花才对。

身后有脚步声走近,方才的老鸨摇着扇子走近,道:“小黑,你在做什么?又在看鱼?”

简禾:“……”

小黑?

不是吧,原来夜阑雨的小名叫小黑?怎么跟唤狗儿似的?

“嗯。”夜阑雨应了一声,又道:“我娘在哪里?”

老鸨估计是有点于心不忍,不愿他看到刚才那不堪的一幕,便道:“你娘在干活呢,你乖乖在这里呆着,不要去妨碍你娘,省得她嫌你麻烦不要你。”

听到这句话,夜阑雨就不动了,又坐了回去。

四下无人,老鸨半蹲下来,忍不住道:“小黑,你知道你爹是什么人吗?他人在哪里啊?”

夜阑雨道:“他死了。”

老鸨噎了噎,又道:“你今年几岁了?也有六岁了吧,今年生辰想要什么礼物?”

这一次,夜阑雨回答得很快,憧憬道:“我想要糖。”

“就这么简单?”老鸨嗤笑,没耐心继续听了,遂摆摆手道:“行了,不逗你了。老是怪模怪样的。”

简禾木桩似的立在一边,目送着老鸨远去,心道:“奇了怪了,这段回忆有什么特殊之处么?为什么要让我看它?”

再看回夜阑雨。老鸨来了又走,他却像是丝毫不在意,随手折下了柳树的叶子,把玩了片刻,竟让他折出了一只仙鹤。随后,又是小兔子、小狗……

简禾肃然起敬,没想到夜阑雨居然有折纸艺人的天分。不过,想来,贺熠不也喜欢对着烛火做动物的手影么?

正当她这么想着时,幻象又变了。

这回,她处在了一个富丽堂皇的房间中,侍立在一旁。低头一看,自己依然平胸,万幸的是,衣衫整洁,没有胸毛。原来是被囿于一个小厮的身体中了。

这又是哪里?

这时,一道哭天抢地之声自前方传来。

房门打开了,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被两个近侍搀扶了进来。简禾附身的这个好兄弟立刻迎了上去,帮忙扶着。

一阵扑鼻的酒气涌入鼻腔,近距离看,才发现这喝醉的男人的相貌竟然还挺英俊的。然而,眼袋颇重,下盘虚浮,虽佩仙剑,却无半点仙士风范,一看便是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纨绔。

从进门开始,他嘴中就念念有词,直到被扶到了床边,还抓着侍从的手臂,哭诉道:“我恨啊!崔良那婆娘……竟然骗我,我夜勖司……居然,替一个外姓家奴养了十多年的儿子!景平,景平啊……”

简禾听见自己附身的好兄弟说出这句话:“可是,老爷,我听说那人护二少爷护得很紧,万一她不肯让二少爷认祖归宗……”

“她哪有什么不肯的?”夜勖司不耐烦地一摆手,醉醺醺道:“都是个染了重病、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砸下千金都救不回来,还哪里有那个力气跟我争?!崔良那婆娘,连妾侍也不让我纳……哼,这次,我就偏要带一个低贱的娼妓之子回去,看她有什么好说的……”

听到这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的自白,简禾皱着眉,慢慢消化。随着一段补充信息浮现于脑海中,她倏地反应过来,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是这样。

这个男人,是夜阑雨的亲生父亲。

“崔良”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夜景平则是二人的独子,即是夜阑雨同父异母的兄长。

可现在听来,似乎夜景平是崔良在嫁人之前就怀上的。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夜勖司最近发现了这个秘密。

从前畏惧妻子娘家势力大,连纳妾也不敢。如今,发现了这个不堪的秘密后,夜勖司火冒三丈,腰杆瞬间就挺直了。回头来寻找夜阑雨,大摇大摆地把他接回去,不过是为了羞辱崔良。

而由始至终,夜景平一直被蒙在鼓里。他不知道自己并非夜勖司的亲生骨肉,又趾高气昂惯了,才会对突然冒出来的夜阑雨抱有这么大的敌意,认为他抢走了父亲的关爱,又害得娘亲郁郁寡欢。

而实际上呢?他还真是想多了。

夜勖司虽然接回了夜阑雨,但目的不纯。且一开始就已经认定了他在家族中是拿不出手的,对他态度颇为冷淡。

但凡他对夜阑雨有过一点上心,夜阑雨又怎么会沦落到住在那种狗窝之中?

或许是报� ��吧,在接回夜阑雨不久,夜勖司就在外地因瘟疫去世了。关于真假儿子的秘密,永远被埋藏了起来。夜景平毫不知情,又没有了顾忌,也就领着一帮少年,更加肆无忌惮地欺负夜阑雨了。

千言万语堵在心头,简禾竟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这时,眼前的景象全然消散。简禾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刚入神识时的那条街道上。

人潮熙熙攘攘,两旁景色虽没大变,却已不同。看得出来,时节已改。

周围的人直直地穿透她的身子走过,她又变回了傀儡的模样,成了一道空气。

不是吧,夜阑雨的神识居然还没结束?

刚才,夜勖司来接走他的那一段,应该发生在夜阑雨八岁的时候,也就是任务开始前的半年。这之后,就是在夜家的生活了。在河清,应该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记忆了吧。

为什么……幻境还不消散?

要是还不停下来,现实的夜阑雨,大概要烧坏脑子了。

简禾心急如焚,在街上穿行,忽然眼前一亮,看到夜阑雨就在前方,连忙快步追上去。

马蹄声横贯上空,路中央,有人驾着一匹快马疾驰而过。夜阑雨心不在焉,被人潮推搡了一下,险些滚到路中间去。

简禾下意识就伸手去拉住他,却忽然记起了自己没有实体,指尖即将与他失之交臂时,却摸到了微凉的皮肤。

简禾愕然至极,一瞬间,夜阑雨就被她拽住了手腕,拉进了一个小巷子,那马蹄才没有从他身上踏过。

简禾摔倒在地,可抬眼却对上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夜阑雨拍掉了身上的灰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简禾:“……”

她与夜阑雨大眼瞪小眼。

不是吧?

神识中的夜阑雨能看见闯入的她?

莫非,他之所以会做出一个跟她本人长相一模一样的傀儡,就是在河清时见过她的虚像?

简禾略一思索,就否定了这个荒谬的猜测。且不说这里面有悖论,现在她看到的是过去的重映,并不是真的回到了夜阑雨八岁时。

应该是因为她是夜阑雨塑出的傀儡,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才会偶然触发这种巧合吧。

小巷中有行人穿行而过,一脚踩向了简禾,如同踩进了一团空气中。

见状,夜阑雨呆住了。等那人走远了,他才道:“……你是精魄?”

没有练过仙功的普通人,目睹这如同见鬼的一幕,没有被吓得六神无主,还真是难得。

简禾想了想,顺着他的话胡编道:“没错,我是游走在世间的精魄。刚才我看到你差点被马蹄踩到了,就伸手拉了你一把。多做点好事,就能快点投胎了。”

夜阑雨似懂非懂,茫然道:“可我能看见你……”

“这就说明我们有缘。”担心蛇蛋中的夜阑雨出问题,简禾只想让神识快点结束,起身揽着他肩膀,道:“你为什么一个人在外面乱跑?既然咱们这么有缘,我就送你回家吧,权当多做一件善事。”

夜阑雨的面色微变,低头闷声道:“……嗯。”

简禾一怔,蹲下道:“怎么了?听起来不太情愿,你不想回家么?”

也许因为对方是只精魄,或许因为某种难以言喻的心悸,望着她那张清丽的脸,夜阑雨奇异地没有太多的防备心。

他踢了踢石头,闷闷道:“我娘生病了。我爹要把我接到别的地方去,却不肯把我娘带走,说要把我娘留下治病。”

你娘是不治之症,根本就治不好了——简禾心中长叹,但又绝无可能说出真相——毕竟,这是走马观花,挑破真相,不仅无法改变结局,或许还会拖长这场幻境。

只是,想到夜勖司那张恶心的脸,简禾又不想违心地说“你爹是为你好”,思来想去,只好摸了摸他的头,道:“这样的话,去了那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夜阑雨哦了一声,又道:“你什么时候去投胎啊?”

简禾哭笑不得,道:“快了快了。”

这时,巷口处有几个身着枣色长衣的人踏进来,正是夜家的弟子。

“让你们看一个小孩子都看不好。”

“谁知道他会突然溜掉呢?”

……

来者不由分说地拉起了夜阑雨的手,道:“回去了,我们差不多要出发了。”

“等一下……”夜阑雨回头,看向身后。

窄巷空空如也,刚才那个精魄已经像一个气泡一般消失了。或者说,那不过是他的幻觉。

实际上,简禾还站在原处,只不过,夜家的人一来,神识中的夜阑雨就看不到她了。

她尾随着夜阑雨走出了巷子,目送着他被半拖着拉向了城门。

忽然察觉到身旁有人,简禾侧首,惊诧地发现了另一个夜阑雨就站在她旁边,与她并肩而立。

他看起来比前面那个被牵走的要年长一些,身着枣色衣裳,正是在蛇蛋中昏迷的那个小少年。

“你们都是骗我的!”他捏紧拳头,全身发抖,双目阴寒,嘴唇颤抖,声嘶力竭地冲着前方的幻象喝道:“你们根本没有替我娘亲治病,只是放她在草堂里等死,因为觉得晦气,所以我连我娘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们死一万遍都不足惜!”

简禾一愣。

这么看来,在夜家的那短短半年,夜阑雨已经发现了他生母逝世的事实。

不然的话,他是绝无可能未卜先知、在这时此地喊出这样的话的——刚才的幻象,压根儿还没进行到他娘亲去世的时候呢。

罢了,这些之后再说。

真身与神识中的自己同时出现,不是好兆头。简禾大步上前,想要扯住夜阑雨的手唤醒他,却猛然发现自己正在被他推出神识,离他越来越远了。不论如何努力,都缩不短彼此的距离。

这下糟了,简禾心急如焚,唯有用尽全力地吼道:“夜阑雨!夜阑雨!小黑!!!”

夜阑雨的身子一震,似乎终于听到了,回过头来,气喘吁吁地看着她。

如同定身咒被解开,简禾迅速奔上前去,紧紧地拽住了他的手臂。触感极其滚烫,果然,现实中的他应当处于高烧中。不能再拖延时间,要赶紧让这位爷回来了。

简禾不由分说地弯膝,一下子把人抱了起来。夜阑雨赤红着眼珠,奋力挣扎,神识开始动荡,道:“你做什么?!放我下去!”

“把你扛回去。”简禾朝着城门的反方向走,道:“你说得不错,骗你的人是该死,他们真的太可恶了。可是,一个死人又怎么能报仇?你想当冤魂去索命么?如果世界上有冤魂,就绝不会有那么多无解的憾事了。活下去,才能做你想做的事。”

夜阑雨霎时静了。

简禾也停住脚步,没做声。片晌,肩膀化开了一滩湿漉漉的热意。

夜阑雨伏在了她的肩头,倔强地咬着牙关,却仍泄露出了几声微弱的抽噎。

简禾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同时看到两个夜阑雨,是因为他此时魂魄离体,被神识吸纳而入。所以,他现在做过的事,醒来之后,应该是不记得的了。干脆就让他哭一哭,发泄一下吧。在现实里,他肯定是不会当着人面哭的。

“小黑,哭完了,我买糖给你吃。”

说完这句话,简禾就醒了过来。

如同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春秋大梦,神识消散,方才那条构筑出的白光乍现的大街,也已经全然崩裂。

她仍倚在了那颗侧躺的蛇蛋之中,拉起裤腿,蛇的牙印仍在,只是,那种酸麻之意却退减了很多。

低头一看,夜阑雨正平躺着枕在了她的膝上,心口还在微微起伏。那形状飞扬、却又稚嫩的双眼紧闭,眼皮发颤,不知何时,已经溢出了一颗泪珠,哭得无声无息。

破壳之外,长蛇的鼾声震天,蛇身依然盘紧了这颗蛋。透过那狭缝,可见那通向地面的洞口洒入了些许苍蓝色的晨曦。

天光微明,暴雨停歇。

原来,洞外已经过去了一个日夜。

简禾吁了口气,抬手,撩开了夜阑雨汗湿的头发,摸了摸他的额头。

很好,烧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补充细节完毕。—3—

——

感谢闪闪惹人爱、camellia、兜里还有一分钱、一口吃掉欧尼酱、哈哈哈、露娜、画扇绿水皱、yutotal、陌上灼华、素锦绛、月咏、九天姬罗、萧然、圈、舒涂、亦南冬姑娘们的地雷,感谢水哥姑娘的地雷(x8)和手榴弹(x2),往作者的菊花里、一叶姑娘的手榴弹,么么哒ღ( ´・ᴗ・` )!!!

专栏的感谢:

感谢水哥姑娘的手榴弹(x2)、 爱吃冰淇淋的羊咩咩姑娘的地雷!!!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绝对一番玄尘道途终末忍界你老婆掉了盖世双谐我只有两千五百岁奸夫是皇帝反叛的大魔王五胡之血时代信息全知者
相邻小说
实名举报团扇开挂拆东墙[重生gl]穿成残疾男主怎么走剧本?神魂之判官巨星,算什么?!重生之清太子妃天下第二权臣你好撩人重生三爷温柔有九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