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国人和他们的新皇一起哭成泪人, 可是谁也代替不了新皇的痛苦。
他的玛法, 离开了他。
这个世界上, 最疼爱他的玛法,走了。
弘晙守在他玛法的灵前,听着他阿玛和叔伯们、姑姑们的哭声,听着吊丧的人的哭声, 听着礼仪官的唱诵……
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也是白茫茫的一片。
一个秋天, 一个冬天, 还有一个春天……弘晙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送他玛法来到皇陵。
皇陵中,有他玛法的阿玛和额涅、皇额涅,有玛法的玛麽、苏茉儿姑姑,有玛法的四位皇后, 众多妃嫔……弘晙曾经陪着他玛法,很多次来到这里, 这一次,却是送他的玛法来这里,长眠此地。
很多人因为他玛法的临终嘱咐分成几派吵吵闹闹不停,很多人在无声地呜咽, 很多人伏地痛哭……
他的玛法离开了。
抱着他的玛法离开了,宠着他的玛法离开了,哄着他的玛法离开了,教导他的玛法离开了,这个世上, 那个人离开了,再也不会有了。
再也不会有人宠溺地喊他“乖孙孙”,再也不会有人打趣地喊“我们的弘晙”,再也不会有人坐在清溪书屋的躺椅上望着他,守着他,等着他……给他一个“世外桃源”。
他的玛法离开了。
他的玛法离开了。
他的玛法离开了。
弘晙跪在他玛法的棺木上方,望着他玛法的遗容,双手颤抖,怎么也推不动那块木板。
太上皇心里大恸,握住儿子的手,用力合上。
…………
天地同悲!
弘晙的玛法离开了!
弘晙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地宫里出来,缓缓地抬头仰望天空。
松林涛涛,万兽哀鸣,天空中落下磅礴大雨。
回来皇城,处理政务、照顾父母、照顾孩子们……弘晙的生活填得满满的,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填得满满的。
回到皇城的弘晙知道,他的阿玛、额涅年龄大了,他的孩子们还小,他的叔叔伯伯们坚持着不让玛法“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送走了玛法,也都要坚持不住了。
他没有时间沉浸在玛法离开他的沉痛里。
…………
改元后的第一年和第二年对于弘晙来说,是怎么样的一段日子,刻骨铭心,刻进灵魂的伤痛。
整个大清国的人和他们的新皇一起披麻戴孝、哭丧守灵,陪着他们的新皇一起送走了无上皇后,又陪着他送走了大伯、二伯、三伯、五叔、七叔。
永远地陪伴和无上皇和已逝亲人们的身边,□□回归天地,灵魂回归初始。
弘晙站在皇陵的东侧山峰朝下望,庄严的陵墓一座挨着一座。
…………
他阿玛、额涅的陵墓已经修建好,他自己的陵墓,在他登基那年,也在建了。
转眼间,他也开始朝“死亡”和“回归”迈进了。
弘晙偶尔抬头望天,明显地感受到时间的不可战胜,却是再也没有了那份强烈的不甘。
日子在缓慢地行进,缓慢地治愈人的伤痛。改元后的第四年,第五年,他的阿玛大病了一场好在是熬了过来,他的八叔、九叔、十三叔无疾而终,和玛法、大伯、二伯、三伯、五叔、七叔一样,含笑而逝。
弘晙一次次地来到皇陵。
小殓、报丧、奔丧、停灵、守灵、大殓、出殡、下葬、烧七、五七、百日、守孝、牌位祭祀、扫墓……
一年里,他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奔波在皇陵和皇城的路上。
因为一个皇城,一个皇陵,住着弘晙两头的亲人。
到了改元后的第七年春,百花香遍四九城,天空也被风筝挂满的季节里,弘晙和除去孝服的大清国人一起过百花节,热闹非凡,无声的祈愿。
太上皇后和太上皇瞧着孩子们身上的喜气儿,也笑。
蝶儿飞、鸟儿飞、春光无限好的春天里,弘时和弘晙并排躺在躺椅上晒太阳,也是笑。
“皇上四弟你看,春天来了。”
“看到了。春天来了。”
“昨儿我听说,永琢给学院里的某个小姑娘写情诗,还悬挂在高高的学院院墙上。”
“有前途。”
“是啊,有前途。你说我们当年怎么没有这样的勇气那?阿玛说一句,都不敢了。”
“三哥不敢,弟弟是不想惹阿玛生气。”
“这有什么区别?还不如五弟在民间留下传说无数。”
“那不是‘传说’,那是花心故事。”
“得嘞,你就不承认呗,再怎么不承认,我们的青春岁月也虚度了。没有过出轨,没有过‘异国情缘’。”
“……三哥,弟弟的青春岁月没有‘也’虚度。要出轨,要来一段‘异国情缘’马上就可以。”
“得嘞,还是别了。免得人说你老不修。”
“……三哥,弟弟没老!”
“都要娶儿媳妇的人了,还不老?哎呀,我们要服老,不能因为一副年轻的面皮就觉得自己还是十八一朵花。”
“……男人四十一朵花,弟弟还是花骨朵。”
“……”
“……”
永琢从牡丹花丛中冒头:“阿玛,三伯。永琢小花蕊来了。”
三伯:“刚和你阿玛说起永琢的‘丰功伟绩’。”
阿玛:“刚听你三伯说起永琢的‘丰功伟绩’。”
永琢:“玛法,三伯,永琢去给玛法和玛麽请安。”
永琢撒腿就跑。
怂包的小样儿看得他三伯乐呵,看得他阿玛眉头直皱。
“还知道害怕,还知道求救,挺机灵的。你说我们那时候怎么不知道搬救兵那?”
“遇事就跑,就去找他玛法和玛麽,胆子太小,需要锻炼。”
“……”
“……”
琯琯和琪琪一起手牵手走过来,扬起笑脸儿欢呼:“阿玛、三伯。”
阿玛和三伯一起笑容灿烂。
瞧瞧,还是闺女/侄女贴心。
琯琯和琪琪刚刚开始留长发,简单地在头顶上梳着一个小两把头可以带上美丽的钗环花钿,一模一样的新式旗袍款式,只是一个粉红一个粉紫。
“阿玛,三伯,明天我们学院开牡丹诗画展,弟弟妹妹们放半天假好不好?”
三伯笑得一脸骄傲:“当然好。”
弘晙对自己两个闺女在书画方面的发展也是鼓励满满:“玩得开心。”
“谢谢阿玛和三伯。”
“还有五叔、六叔没谢,琯琯,琪琪。”五叔摇着风流扇,六叔提着画眉笼子,一起踱着八字步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