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的海面上, 水平如镜, 波光粼粼。绚丽的晚霞红红火火地映红天边的海水, 海天交接之处一片火红,天地一层金光闪闪。
船上的人都在对着这样的海边落日盛景吟诗作赋,喝酒弹琴画画儿,好不热闹。
想起他们和皇上在小琉球岛上看到的, 那些堆成小山一样的细盐,白雪一样的洁白, 宛若千年不化的长白山积雪一样的瑰丽, 一个个的,都是激情高涨。
一道道南洋当地的美食端上来,皇上也放开自己和亲近的臣子们饮酒对唱,配合一曲曲喜乐升平的丝竹管弦声, 很有一种小宴会的风景。
自从出来京城,一路南下, 终于来到福建这里,还来到了传说中的小琉球,四福晋今儿也下船跟去看了一天,心里头高兴, 干脆自己也领着船上的女子们在船尾的甲板上看落日,用美食。
在这个人人都欢乐,整个船上的人都闹腾的时候,唯有最近特别喜欢“躲清静、找安静”的弘晙阿哥,在自己船舱里专心画图。
弘晙阿哥的小胖脸上, 神情专注,长长的眼睫毛微微下垂,眼睛半阖,黑亮的大眼睛聚焦在手里的图纸上,如同外头波澜微起的海面,如同外头夕阳落在海面上的点点璀璨。
当年戚继光在与倭寇作战时,发现鸟铳与佛朗机使用起来缺憾极大,鸟铳虽然精准,但是杀伤力太弱,而佛朗机虽然有杀伤力但非常笨重,不利于扛行。于是戚继光便发明“虎蹲炮”,比鸟铳杀伤力大,比佛朗机轻,便于携带。
现在鸟铳与佛朗机都改良很多很多,但是戚继光的思路是对的,便携式小火炮,就是要轻便且尽可能地加大杀伤力,增加准头。
一笔一划,弘晙阿哥用着西洋的圆规等工具,已经习惯,倒是小系统突然想起来,在主人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兴奋地喊道:“主人,小系统这里有更好的画图工具嗷。”
“千分卡尺,精确到毫米的直尺,还有铅笔,油墨笔,钢笔……都不需要一直蘸墨汁。”
小系统是高兴于它又找到一项可以买的东西,开心地翻滚;弘晙一听,果然很大方地说道:“买买买。”
“好勒,小系统马上买买买。”
小系统最喜欢买买买,买完了画图工具和铅笔、钢笔等书写用具还不算,还买了一块橡皮擦。
弘晙正在用牛奶,当地的纯牛奶喝起来,好像也有股京城没有的味道,他也没着急,喝完牛奶,用了半块苹果,忍住看看有没有其他牙齿开始摇摇晃晃的冲动,端起温热的白开水漱口,再端起来他的专用漱口水漱口。
弘晙阿哥一通忙乎完,小小的感叹。
一切为了弘晙阿哥长大后,牙齿有超越钻石般的眩白,没有蛀牙,没有虫牙,美!
爱美的弘晙阿哥,又因此想起非洲的特产之一,钻石……小系统发现主人忙乎完了,立即献宝,“主人,主人,快试试铅笔和钢笔嗷。”
铅笔、钢笔……弘晙阿哥的思路被打断,拿过铅笔和钢笔开始试着使用。
硬笔和软笔,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书写方式,这些,和西洋人用的鹅毛笔差不多。弘晙阿哥手握铅笔画出来一副他阿玛的素描图,画完后自己端详,嗯,果然是不错。
弘晙阿哥画完图,练习大字,看小杂书……前头的甲板上众人还在闹腾,四福晋喝了几杯酒有微微的醉意,用完一碗粥洗漱沐浴压一压酒气来看儿子,催着他睡觉。
弘晙乖乖点头。
小鼻子翕动,嗅一嗅。
“额涅喝酒?”弘晙阿哥眼神儿控诉,弘晙阿哥恍然意识到,自己一个人在船舱里用牛奶和白水,玛法和额涅他们在举行宴会……
儿子的“委屈”实质化,四福晋的酒意还没褪尽,面颊微微发红,哈哈笑,“喝了几杯。”
还摸着儿子的小光脑门说道:“等弘晙长到十五,就可以喝酒了。”
弘晙……
长到十五才能喝酒,弘晙阿哥现在就非常好奇美酒的味道,但又无可奈何,
突然想要快些长大的弘晙阿哥,洗漱的时候,面对他自己刚刚冒头的小磨牙,小大人一般地叹气。
仔细地看完小系统给的有关“换牙期”的所有信息,格外知道在这个没有办法做窝沟封闭的时代,保护牙齿,必须小心又小心。
弘晙阿哥满心期待十二岁,一口靓白牙的自己,掰着手指头数一数,明天、后天,明天下午,或者后天一大早,弘晙阿哥就能见到阿玛。
四福晋给儿子盖好被子,也高兴于马上就可以见到四爷,“弘晙快睡,说不定明天一早,就能看到阿玛。”
弘晙重重地点小脑袋,虽然阿玛明天一大早不可能出现,但是不妨碍弘晙阿哥的高兴。
临睡前,他还在想着,见到阿玛后,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该怎么表达自己对阿玛生病的担心,对阿玛不乖乖照顾自己的生气……
该如何让阿玛答应自己这样、那样的要求……
怀抱着各种美好的小心愿,琢磨着要怎么一个飞奔扑到阿玛的怀里,弘晙阿哥一觉好梦。
梦里也是阿玛无奈答应自己这样、那样的样子,开心。
…………
一家人,一船人都是开心,弘晙更是因为马上要见到阿玛各种激动、兴奋,亲阿玛又如何能保持平静?
特别是他收到儿子的来信,“不裹脚的大美人”?
四爷直觉汗阿玛和儿子遇到什么事情了,再加水师里送来的通报,四爷更是担心儿子闯祸。
耐住性子等候,可是自从四爷收到大船队伍快要小琉球的时候,就再也坐不住。
四爷知道汗阿玛难得来一趟南洋,一定会在福建停留几天,还会先拐去小琉球看看,可他耐不住想要看到亲人的急躁。
日想夜想,即将看到儿子的焦急,担心儿子出事的焦急,想要见到汗阿玛、福晋、十三弟、十四弟等人的焦急……齐齐涌上心头,和南洋的大海一样汹涌澎湃,一向稳重的四爷也冲动一把。
四爷从广东省的广州做马车到汕头,在汕头坐船出海,因为白天下雨,海面上可视度太低影响速度,一直到亥时七刻左右,才靠近皇上南下的船队。
知道一家人肯定都睡熟了,特别是皇上年龄大了,这个时候吵醒,估计一夜都不好睡,四爷一面让人去通知十三弟和十四弟一声,自己合衣躺下,强迫自己安心等到天亮。
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没想到四哥会迎出来这么远,赶紧安排明天早上四哥上船的事儿,一夜兴奋的都没睡好。
漫长的一夜,五月十三的胖月亮高挂天空,照耀一切的不眠人。
弘晙阿哥在睡梦中气呼呼地“哼”一声,没醒来;四福晋用了酒水,夜里睡得略沉;皇上夜间起夜,用半杯白水,又重新躺下。
五更天时分不到,大部分人都还在梦乡中,天色朦胧一片,城市里只有做早点的人开始早起忙乎,海面上平静无波,雾气升腾,鸟儿也没醒来。
四爷安耐不住看到家人的急切,在两个弟弟的引领下没有惊动任何人,来到大船上。
皇上还没起床,迷迷糊糊的正要醒来,突然听到十三儿子惊喜的呼唤。
睁开眼睛,突然发现床前的四儿子,差点以为自己做梦没醒。
胤祥和胤祯压低声音,可声音里还是激动,“汗阿玛,是四哥,是四哥。”
皇上愣愣地看向四儿子。
四爷跪在老父亲的床前,极力克制自己胸口的激荡之情。
“儿臣给汗阿玛请安,汗阿玛……”四爷给皇上行大礼,人还没起身,就双眼发红,眼泪出来。
汗阿玛偌大的年纪因为他南下,四爷是真的感动,想说是他不孝,引得老父亲担心,语无伦次,眼泪花花。
皇上反应过来,没想到四儿子会迎出来这么远,提前也没来个信儿,父子乍然见面,当然也是激动。
一掀被子下来床,双手扶住四儿子,眼睛湿润。
嘴唇哆嗦,手里的温度,这张比老十三、老十四还年轻的脸,让他再次确认这是他的四儿子,不是在做梦,断断续续地说出三个字,“好……好……好……”
安全就好,健康就好,父子再见,好。
四爷发现老父亲硬生生收回去的眼泪,心里的愧疚和感动更甚,滚滚热泪顺着面颊而下,哭着喊一声“汗阿玛……”
这番父子见面的场面,引得许多人落泪。不说四爷,就是远去俄罗斯的大阿哥胤禔,皇上也时不时地想起,一想起就是表情黯然,李德全这些贴身伺候的宫人们都知道。
皇上到底是皇上,克制住自己,打量有一年没见的四儿子,皮肤白净,面色红润,瞧着身体健康,高兴、欢喜地哈哈哈笑。
“见到就好,见到就好。有话后面说。快去见见弘晙,小家伙天天想阿玛。”皇上想起乖孙孙也不知道他阿玛来的事儿,催促四儿子。
四爷听老父亲提起“儿子想阿玛”,更是难过,“儿子遵命。”
…………
弘晙阿哥一般情况下,都是睡得很好,这个时候还没醒来,等到五更天过后醒来,没有“动力”的情况下,还会赖床一会儿,睡一个香香美美的回笼觉。
早起的赵知、魏珠、翠儿等人发现四爷上船的动静,都是惊喜非常,四福晋麻利地披上衣服出来,正好和走过来的四爷迎个照面。
四福晋的眼泪夺眶而出,轻轻喊一声,“爷……”
不管两个人之间闹过多少暗气,夫妻多年,想扶相助,彼此对于对方都已经是最亲近的家人之一,四福晋自打四爷出门一个人守着雍亲王府尚好,得知四爷在广东生病的时候简直是天塌下来一样。
四爷面对自家福晋的眼泪,当然和面对老父亲不一样,还是一样的激动,却是极力绷住自己,端着一副大男人的气度。
就见四爷轻轻拍拍福晋的手,表情“端正”,“爷离开家一年,福晋辛苦。”
四福晋一时不做声。
默默地看着面前的人,泪眼朦胧中只有对方的“面色红润,没有病色,眼神清亮有神,身体挺拔如同离开京城的时候……”。
“爷,爷身体康健……就好。”
“……见到爷安康,真好。”
随着话语,四福晋的眼泪到底是没有忍住。四爷心里一酸,知道福晋这一年守着家,照顾儿子的不容易,掏出手帕默默地给自家福晋擦擦眼泪。
…………
弘晙阿哥迷瞪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破晓时分。
迷迷糊糊地看清床前的人,误以为自己是做梦。
抬手揉揉眼睛,咕哝一声“阿玛”,倒头又要睡。
难得做梦梦到阿玛一回,弘晙阿哥要好好睡一觉。
亲阿玛一直坐在儿子床前,看着儿子睡觉的样子,眼见儿子的反应,一时间心潮起伏,抬手摸摸儿子的面容。
和他离开家的时候一样胖乎乎的,但是长高了一小截,还开始换牙了。
四爷激动,他缺失了儿子一年的成长时光,可是再见面,缺并没有任何隔阂与陌生的感觉。
这是他的儿子。
他在福晋再次怀胎的时候就天天期待,在儿子出生后和福晋凡事亲力亲为地,亲自照顾长大的儿子。
脸颊上传来带有丝丝凉意的触感,小系统的嘶生呐喊,终于反应过来现实弘晙阿哥,猛地睁开眼睛,大喊一声。
“阿玛?”
“嗯!”
“阿玛?”
“嗯!”
弘晙阿哥瞪圆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床前的人,又是一声大喊“阿玛”,掀开被子就扑到阿玛的怀里。
“阿玛!”
四爷紧紧地抱着儿子,虽然缓和了半个多时辰,可还是眼睛湿润,“阿玛在。”
“阿玛,阿玛,阿玛……”弘晙一遍一遍地喊着“阿玛”,突然“哇哇哇”大哭。
“阿玛--哇哇哇--阿玛--哇哇哇--”
弘晙阿哥哭得来,也不怕露出他的小缺牙了,只觉得自己见到阿玛,莫名的委屈,莫名的难受,莫名的生气……反正就是想哭。
亲阿玛,想哭就哭。
弘晙阿哥张大嘴巴,哇地一声。
“阿玛--哇哇哇--阿玛--哇哇哇--”哭一声,喊一声阿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好像小溪流一样顺着腮帮子流下来。亲阿玛再也忍不住,抱着儿子热泪滚滚。
“阿玛在,阿玛在。”
“是阿玛的错,不该让弘晙担心,不该生病。”
奈何阿玛越是哄,弘晙越是觉得委屈,越是哭得凄惨。
“阿玛--哇哇哇--阿玛--哇哇哇--哇哇哇--”
“弘晙想--阿玛--哇哇哇--”
简直是要将他这一年来,憋在心里的想念、牵挂、担心……都哭出来。
哭得闻者落泪,听着心酸。
四福晋站在四爷后面又哭出来,下人们都是落泪,皇上和十三阿哥等人都是感叹不已。
小孩儿在其他人面前一直装着懂事体贴,努力使自己高兴起来,唯有见到亲阿玛的时候,才一下子爆发出来,四爷更是一颗心碎成一片片。
“阿玛在。”
“阿玛在。”
“阿玛--哇哇哇--阿玛--哇哇哇--”弘晙阿哥哭得眼泪鼻涕横流,哭到他自己喘不开气,呼吸噎住,眼睛鼻子红肿,还是抱着阿玛不松手,“阿玛--哇哇哇--阿玛--哇哇哇--”
除了亲阿玛还是一如既往地哄着亲儿子,其他人……都是从一开始的心态,心酸,感同身受……到想乐呵。
弘晙阿哥这个肺活量,这个嗓门儿,也给哭法儿……那也是大清国的独一份儿。
一个早上,从太阳初升,雾气迷漫,到红彤彤的大太阳高挂九天,雾气散开海浪翻腾,大船起锚出海朝广东进发,众人的耳朵还是响着弘晙阿哥的那句,“阿玛--哇哇哇--阿玛--哇哇哇--”
弘晙阿哥哭得不停打嗝,哭得肚子咕咕叫,还是抱着阿玛不撒手。
“阿玛--哇哇哇--阿玛--哇哇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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