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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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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华宗之所以名“九华”,顾名思义,乃是因为门派内部分为九峰,分别以“北斗九星”命名,也就是在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之外,再加上洞明、隐元两颗隐星,并称九华。

其中,天枢峰为主峰,亦是掌门居所与门派核心所在。其余八峰各有一名掌峰坐镇,相当于门中长老,地位卓然。

相较于其他门派,九华宗胜在门风开放,平日里九峰各自为政,危难之际又会同气连枝,正可谓和而不同,暗合大道。

原著中的姜若水,正是拜入了其中第三峰——天玑峰掌峰,靖海真人门下。

平心而论,靖海真人不是什么坏人。但他却有一个毛病,那便是长年居于高位,顺风顺水,渐渐习惯了站在山巅俯瞰众生,非但不识弱者疾苦,还生出一种“何不食肉糜”的高傲冷漠。

对于备受欺凌的姜若水,他认为她“不善结交,不知自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些年轻人的小打小闹,姜宝珠等人不去为难别人,独独为难姜若水,其中必有原因,且由她们自行解决便是。

然而,待到姜若水走火入魔,打伤姜宝珠,靖海真人又第一个站出来,义正辞严地痛斥她心狠手辣、残害同门,连一点小小挫折都经受不起,心性脆弱至此,注定一生与大道无缘。

他有一句名台词:“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姜若水,你心胸狭窄,斤斤计较,实在不配叫这个名字。”

舒凫读到这里,觉得真是好有道理的一番屁话。彼时她年轻气盛,差点被这段剧情气得生吃键盘。

——姜宝珠只是欺凌你十几年,你却是忍无可忍还了手啊!

拜这样的师父,真是不如拜块叉烧。

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不会拜入靖海真人门下,还要往他那张大义凛然的脸上扔叉烧。

那说书人倒是对靖海真人十分推崇,好生吹捧了一番,又接着道:“靖海真人剑术精绝,但较之天璇峰的明潇真人,还是欠缺了一分火候。”

“明潇真人?”

齐家的红衣少女笑道,“就是那位号称‘一剑霜寒十四州’的女剑修?她真有如此厉害,不是凭空杜撰?”

说书人点头道:“天璇一脉在门中地位颇高,仅次于天枢,掌峰自然是极厉害的。其余各峰中,又数摇光峰声名最盛,人才辈出。”

然后他又简单讲了讲其他几峰,诸如天权峰擅长炼丹,一粒仙丹能让凡人延寿数十年;玉衡峰精通法术,翻江倒海如同儿戏;洞明峰医术精绝,号称“起死人,肉白骨”;隐元峰最擅易容变化之法,在魔修大本营也能来去自如……

其中最特别的,莫过于摇光峰。

据说,摇光峰掌峰——昙华真人主张“有教无类”,将许多资质不佳、脾性古怪、带有妖族血统,其他各峰不愿接纳的弟子收到门下,悉心指点,毫无藏私。

对此,有人怀疑他笼络人心,也有人嘲笑他“净捡些破烂货”。但碍于昙华真人修为精深,性情乖戾,又对门下弟子极其护短,谁也不敢当面造次。

时至今日,摇光峰已是人才荟萃,虽然一多半都是偏才、怪才,却在九华宗自成一隅,不容任何人轻侮小觑。

昙华门下,既无族类偏见,又无家世门第之别,堪称一方净土。

……

一轮听罢,舒凫心中已有章程。她最有好感的,除了玄玉宫这个“天下第一娘家”,就是摇光峰这位捡破烂的。

在旁人眼中,如今的她多半也是个破烂。

她暗暗下定决心,只要有机会,一定要不顾一切往这两个地方去。

听完了故事,茶楼中的客人意犹未尽,又开始天南地北地闲谈,说着说着便谈论起了齐家那位声名鹊起的“玉轩公子”,大赞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剑修天才,根骨清奇,惊才绝艳,一看就有天命加身。若他加入四大宗门,一定能够扶摇直上,成为呼风唤雨的一代大能。

某种意义上,他们确实没有说错——因为原著就是这么写的。

言谈间舒凫得知,齐家那红衣少女名为齐新蕾,另一人则是她的妹妹齐雨薇。论血缘关系,两人都算是男主齐玉轩的堂妹。

……堂妹?

舒凫努力思索了一阵,依稀记得男主确实有几个姊妹,而且都不是什么正面角色。智商中等偏低,人品糊穿地心,作用主要是搞事情。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很可惜,关于这几个姊妹的具体人设和相关剧情,她就半点也想不起来了。

这也没办法,原著中恶毒女配太多,个个自带降智光环,仿佛生命中只有“追捧男主”和“坑害女主”两件大事,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哪儿记得住?

根据她的观察,先不说齐雨薇,齐新蕾绝对是一个极其标准的恶毒女配,而且段位比较低,约等于宫斗文中第一个嗝屁的妃子。运气好的话,大概可以活三集。

与此同时,齐新蕾并不知道舒凫对她的定义,还在人群中夸夸其谈:“我若要找道侣,一定要找轩哥哥那样的人物。”

有人插话道:“听说他与姜家大小姐订了亲?这位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知是何等人物。”

齐新蕾面色一僵,眼中流露出轻蔑神色:“长年累月地躲在深闺,不敢出来见人,想来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人物。姜家往来应酬,不也只带着二小姐吗?”

“姐姐,可不好这样说话。”

齐雨薇语气温柔,说出的话却也没好听到哪儿去,“齐家素来重信,即便娶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也不能做那背信弃义之事。”

舒凫刚抿了一口茶,差点又给笑喷了。

这两位小姐到底年纪轻,自以为话术高明,其实话里话外酸劲儿浓得吓人,都快把她给呛着了。

舒凫一向心宽,并不将这些毁谤之词放在心上,不仅气定神闲、安之若素,甚至还多添了一碟茴香豆,有滋有味地听她们酸。

酸,接着酸。她就喜欢看别人又酸又得不到的样子,爽得很。

所谓的酸爽,就是别人负责酸,她负责爽。

众人听风是雨,一下就被齐小姐带起节奏,上赶着附和道:

“姜二小姐清丽温婉,举止得宜,颇有大家风范。同样是姜家儿女,差别怎会这样大?”

“我听二小姐说过,她姐姐脾气乖戾,一直对继母和妹妹心怀怨恨,连带着也恨上了父亲。唉,男人哪有不风流的,这大小姐也太不懂事了。”

“就是,姜宗主和夫人伉俪情深,哪有一个小辈置喙的道理。她心存不满,怎么不收拾东西回童家去?”

“嗨,瞧你说的。童家衰落至此,她还能回哪儿去啊。”

“要我说,童家那位先夫人性烈如火,哪个男子受得了她?要不是齐、姜、童三家世交,也不会有这么一桩亲事。”

“可不是么?”

齐新蕾神采飞扬,越说越有精神,“依我看,姜大小姐的脾气就是随了母亲。凭她这样的人品,如何配得上轩哥哥?我得为哥哥想想办法,不能让他和一个小心眼的妒妇结缘,免得贻害无穷。”

众人连声称是。

“……”

舒凫神色一凛,略微收敛了那副事不关己的笑容。骂人不及父母,这小姑娘嘴贱得有些过分了。

然而不等她开口,只听见“噗哧”一声,却是那红衣女子又憋不住笑出了声。

这一次舒凫看得真切,她一笑宛如春花初绽,容颜比不笑时更胜三分,说一句“勾魂夺魄”也不为过。旁边那男子似乎不大赞同,眼底写满无奈,但还是摇着头随她去了。

齐新蕾两次被她打断,不由地心头火起,柳眉倒竖:“道友,你又在笑什么?”

女子面不改色,脱口仍是那句话:“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齐新蕾不依不饶:“什么高兴的事情?”

女子头也不抬一下,只是慢条斯理摩挲着皓腕上一只玛瑙镯子,曼声道:“有个猴妖对我师父一见钟情,嚷着要给他‘生猴子’,吓得我师父脸都绿了。你说好不好笑?”

“噗。”

舒凫一个没忍住,也跟着笑了。

这次她不等齐新蕾发问,忙不迭地开口道:“也有妖怪要给我师父生猴子。”

齐新蕾一脸迷惑,在她们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几眼,不大确定地道:“你们的师父……是同一个人?”

“是,是。”

红衣女子漫不经心地随口应道,旋即回过神来,一下又忍不住笑出声音,“不是。我师父人缘不好,身边只有一群自作多情的猴子,哪儿有这么可爱的姑娘。”

她眨了眨眼,故意一字一句地补充道:“不过,在猴子们眼中,说不定也觉得自己很可爱吧。要不然,他们又怎会连裤子也不穿,就得意洋洋地对人指手画脚呢?”

“你什么意思?!”

“你说谁是猴子,找茬吧你!!”

这句话说得刺耳,当场就有人拍案而起。齐新蕾听出她话里有话,面色一时间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你——你在笑话我?”

“齐小姐想岔了。你又不是猴子,我怎么会笑你呢。哈……”

“你分明在笑我!你都没停过!”

舒凫也发现红衣女子笑点很低,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细长优美的眼角都挂上了一滴清泪,显然是笑出来的。

当然,齐新蕾这副狼狈模样确实很好笑就是了。

一旁的男子实在看不下去,递了一方手帕给红衣女子拭泪。她一边擦拭眼角,一边敛容正色道:

“齐小姐,你要相信我。我在玄玉宫受过严格的教育,向来心如止水,喜怒不形于色,无论多好笑都不会笑……”

说到此处她一抬头,发现男子正以一副“你要不要脸”的表情注视着她,只好不情不愿地加了一句:

“……除非忍不住。”

“……”

齐新蕾被她睁眼说瞎话的深厚功底震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等等,你说你是玄玉宫的人?”

“在下柳如漪,正是出身于玄玉宫。”

女子莞尔一笑,“小门小户,待价而沽,比不上齐家姑娘识得大体,见笑了。先生,我们走罢,别在这里污了人家视线。”

那男子摇头一哂:“你还怕污了人家视线?我看你厉害得很,都把人气得两眼发黑了。”

他口中这么说着,却还是放下茶钱,与柳如漪一道迤迤然走出茶楼。

也不知怎么,就在两人迈过门槛的瞬间,舒凫只看见柳如漪袖角一卷,那些饶舌客人面前的茶杯、餐盘便悉数跳将起来,精准无误地扣了他们一脑门。还有几个最为口无遮拦的,则是整个人平地飞起,大头朝下,“砰”地穿过窗户翻了出去。

少顷,门外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清朗笑声:

“哎哟不行,我忍不住了,那个小丫头真的太好笑了!这里酸一句,那里踩一脚,见识和心眼只有针尖大,指点江山的派头倒是不小。她还问明潇厉不厉害,笑死我了!明潇一只手也能放倒靖海,天下第一剑修非她莫属。那丫头明明自己也是女子,瞧她神色,却分明看不上女剑修,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如漪,少说两句吧。”

男子恬淡的声音也随风飘来,“我早就告诉过你,若是心中不快便动手,不必多话,免得平白拉低了自己。对于这样的人,你多看她一眼,那就是你输了。”

柳如漪:“唉,可我就是喜欢骂人啊。我还用留影石录下了她方才的表情,你看看,好不好看?”

男子:“不必了。你给我看猴子做什么?你也该提升一下自己的品味,不要什么东西都收藏。”

齐新蕾:“……”

她也被糊了一脸点心,眼皮上结结实实粘着两个芝麻汤圆,一时间脸色发青,脚步踉跄,要不是有她妹妹扶着,只怕当场就要厥过去了。

舒凫一手捂嘴一手捂肚子,差点笑得滚到桌子底下去。

当然她也没忘记正事,笑完就跟一条鱼似的溜出了茶楼,一眼在人群中捕捉到柳如漪光彩照人的倩影,扬声喊道:

“柳道友,请留步!”

柳如漪闻声转头,唇角扬起一点笑意:“这不是方才的姑娘么?特意追上我们,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

舒凫一本正经地拱手,“我有心拜入玄玉宫门下,不知道友可否引路。”

“哦?这倒奇了。”

柳如漪目光闪烁,“方才在茶楼中,众人都对玄玉宫十分不屑,对凌霄城满心向往。怎么你却是反着来的?凌霄城弟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个个风光无限,资源、机遇一样都少不了,不好么?”

这话说的,倒像是要考校她的心性了。

舒凫没想到她有此一问,倒也不慌,坦坦荡荡地如实回答道:“刚才在茶楼里,我明明白白听见,旁的修士若是也叫‘凤’,就会被凌凤鸣和他的父兄百般打压,只能改名叫鸡、鸭、麻雀,博凌公子一笑。敢问道友,此话当真?”

“……”

柳如漪眉尖微微一动,隐约浮现出几分讥诮之色,“自然是真的。你若不信,且往外头去问问,什么王野鸡、赵白鸭、孙雀儿,那可是多得很呢。也有些不肯就范的,若有大宗门庇护还好,若没有,这一辈子的仙途也就毁了。”

“那就对了。若此事当真,那我只有一句话讲。”

舒凫深吸一口气,提高嗓门道,“凌霄城视他人如禽兽,我看他们禽兽不如。”

她是个爆脾气,再加上容易入戏,每次看文都要把反派辱骂个千八百遍。凌霄城作风如此霸道,几乎不将小修士当人看,她在茶楼里憋了老半天,因此这会儿骂起人来,完全发自真心,情感充沛,那叫一个水到渠成。

柳如漪“噗”地笑出声来:“好一个禽兽不如!”

与她同行的男子眉目温和,见状也跟着好脾气地笑了一笑,轻声叹道:“如漪损人的功夫已是一绝,你小小年纪,倒也伶牙俐齿。若是你们结成一路,只怕能把天下人都骂到……”

他稍作斟酌,选择了一个最妥帖的字眼:“骂到自闭。”

“凌霄城横行多年,早该被人骂一骂醒醒脑子。要不是看在掌门的面子上,我不光能骂到他们自闭,还能骂到他们自刎。”

柳如漪不以为然,忽而破颜一笑,俯身在舒凫头顶上揉了一把,“我看这小姑娘根骨不凡,心性上佳,骂人也骂得挺带劲儿,正合我的胃口。不如这一程就带上她,如何?”

“你高兴就好。”

男子口中这么说着,但并无勉强为难之色,从容不迫地向舒凫见礼道,“在下姓江,表字雪声,是如漪的……朋友。还未请教道友姓名?”

“我……”

舒凫略一犹豫,随即坦然道,“我叫舒凫。‘凫’便是水鸟、野鸭之意,我父母从来没想着让我当凤凰,只要舒服一生就行,也省得凌公子大张旗鼓逼我改名了。”

“舒服一生,你父母倒看得通透。”

柳如漪慨叹一声,又收起笑容正色道,“舒姑娘,我们这一趟来到青城,其实是为了擒捉一只妖兽。”

舒凫:“妖兽?”

柳如漪:“不错。你意下如何?若是不怕,不妨和我们一起走一遭。待事成以后,我自会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舒凫眼中一亮,当即一口应诺下来:“我亟需历练,自然不怕。不知是何种妖兽?”

江雪声沉吟片刻,像是唯恐吓着小朋友,一字一顿缓缓道:“‘四凶’之一的穷奇,道友可曾听过?”

舒凫不由地一怔。

她对妖兽并不熟悉,最多也就是在《山海经》里一目十行地看过,知道名字而已。

但对姜若水来说,这个名字却是再熟悉不过的梦魇。

——姜若水的生母童瑶,正是在讨伐穷奇一战中豁命血战,以至于伤重陨落。

同样是在那一战中,童氏一族死伤惨重,一蹶不振,成为了姜若水一生悲剧的开端。

透过姜若水的记忆,舒凫清楚看见,当年穷奇已被童瑶拼着最后一口气挥剑斩杀。不过短短数年,怎么会又冒出来一只?

原著可没写这个啊!

舒凫发现,自己的剧情外挂有些不够用了。这个世界的全貌,或许远比原著百万字的描写更为广阔。

但入门机缘要紧,她不过略一踌躇,很快便下定决心:“我知道。实不相瞒,穷奇与我也有一段因缘,愿尽绵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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