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 发生在摇光峰的山体塌方事故,以及柳如漪欲说还休的微妙眼神,都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毕竟,与召开在即的紫微仙会相比,这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细节罢了。
也正是这点微不足道的细节, 让舒凫一举突破金丹后期, 直追师兄师姐, 赶兔超鱼,成为仙会参加者中当之无愧的第一梯队。
当然,其实她原本就是。
一次双修,让本就富裕的家庭锦上添花!
柳如漪:大鹅鼓掌.jpg
“按照紫微仙君的规矩, 元婴修士不能参加仙会。师妹,这次就要靠你们了。”
最初的错愕之后, 柳如漪恢复了往日的镇静从容, 轻声慢语,在舒凫面前表现出长姐一般谆谆教诲的态度。
“紫微仙君最重传承,只关心修仙界优秀后辈, 对旁人一概不假辞色。现在的我、先生和邬尧,只怕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而且, 仙君所在的秘境十分独特, 外力无法破坏, 非得获得他的承认不可。”
参赛者等级限制在金丹以下,如此一来,摇光峰的主力就成了舒凫、昭云和司非。
……不知为什么, 舒凫总觉得,这组合一看就不太正经。
除此之外,掌门首徒戚夜心,明潇门下的云英和姚篁,许云龙家的田馨、白恬和菡萏,以及从千灯寺进修归来,圣僧气质越发浓厚的叶书生,都要参加此次仙会。
再说“天鸡”和“天犬”两峰,怀古真人退位让贤已久,近年来天权峰一心炼丹炼器,再无争名逐利之心。弟子们参加仙会,只是见个世面、捧个人场,友情出演一下龙套角色。
倒是靖海真人所在的天玑峰,壮志未酬,虎视眈眈,满心盘算着压过摇光峰一头,在仙会上一鸣惊人。
令舒凫惊讶的是,昔日的龙傲天,原著中的紫微仙会魁首——原男主齐玉轩,并不在仙会的参加者名单之列。
这……岂不是连龙套都不如?
“你问齐玉轩?这人啊,老早就不行了。”
面对舒凫的询问,昭云神色轻松,仿佛在谈论一件前日里随手抛弃的垃圾。
当然,事实也与之相去不远。
“凫妹,你还不知道吧?就在你游历四海、闭关修炼的时候,方晚晴诬陷齐玉轩勾结魔修,他因此被靖海真人严加盘问,屡遭惩戒,很是吃了一番苦头。后来他与方晚晴反目,刺了她两剑泄愤,自己却中了她暗藏的毒物,伤上加伤,从此便一蹶不振了。”
“如今啊,他是既没有面子,又没有里子,还不招靖海真人待见,在天玑峰过得连外门弟子都不如。毕竟,人家都是脚踏实地做事,不像他一样又蠢又无耻啊。”
“——凫妹你说,现在回想起来,‘齐玉轩曾经是你的未婚夫’,是不是好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
舒凫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评价的,就给天国的齐傲天鼓鼓掌吧。
毕竟,他在平行世界,可是个剑啸八荒、手撕孤光的体面人啊。
她将原男主抛到脑后,接着问道:“既然如此,天玑峰参加仙会的人选是?”
“一男一女,两个歪瓜裂枣,破锅配烂盖,都在背后骂过你和先生。”
昭云撇了撇嘴,“名字?那不重要。将来他们出现在路上的时候,多半连脸都不剩了,谁还会在乎他们的名字。”
舒凫倒抽一口气:“师姐,你该不会打算套他们麻袋吧?”
昭云眼也没眨一下,干脆回答:“在紫微仙会上打人,能叫打人吗?”
“这——”
舒凫慢悠悠地拖出个长音,而后会心一笑,伸手与昭云击了个掌,“算我一个。咱们俩一起套,打他个双份的。”
“好说。还是凫妹上道。”
……
紫微仙会是百年一遇的盛事,除了九华宗之外,天下间各门各派,皆有精英弟子摩拳擦掌,踊跃报名。
光是与舒凫相熟的,就有天衍门的季韶光,玄玉宫的魏芷,以及……
“姜姑娘,许久不见。”
今年的紫微仙会在西州举行,繁华富庶,正是凌霄城地界。舒凫一行人御剑前往会场,刚一落地,还没来得及拍张集体照留念,就与笑容可掬的凌奚月打了个照面。
与二十年前相比,凌奚月的容貌无甚改变,气质却大为不同。
想当初,他在乌烟瘴气的凌霄城苟且偷生,上有垃圾大哥,下有孽障三弟,不得不察言观色、曲意逢迎,脸上永远贴着一层灵巧而乖觉的笑意,眼底却没有半分笑影,一双冷冰冰的黑眼珠煞是瘆人,像是个戴着人.皮面具的木偶。
那笑容是他的面具,又像是一张保鲜膜,薄薄一层覆盖在他脸上,就能遮掩内中悄然发生的腐烂。
——但是,如今的他却不一样了。
至少,当凌奚月迎向舒凫的时候,温柔多情的春风吹满少年面孔,任谁都能看出那笑容发自真心。
他一开口,仍是那句熟悉的开场白:
“多年未见,姜姑娘风采依然,令在下心向往之。”
“久违了,凌二公子。”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人(与他的狗)还曾帮助谢芳年脱险。于情于理,舒凫都不介意给他一点面子:“你要‘心向往之’,我也不拦着你,你就一个人慢慢向往吧,记得不要打扰我。”
——当然,她所谓的“给面子”,在旁人眼中已经近似于打脸了。
唯独凌奚月求仁得仁,十分满意:“多谢姜姑娘。姑娘宽宏大度,奚月始终铭记于心。”
“你还叫‘奚月’吗?”
舒凫听他自称,不禁有些好奇,“我听说,如今你大权在握,颇受凌宗主器重,大可以改回原来的名字。”
凌奚月摇头:“不必了。若我一直是‘凌凤曦’,大概也只能长成大哥和三弟的模样。不是还有个说法,叫做‘贱名好养活’吗?”
“阿凫!”
就在此时,黑博美阿玄从凌奚月身后闪现,一跃而起,抢占舒凫怀中的位置,“好久不见,我想死你啦!你知道嘛,看不见你的时候,阿月他都不笑唔唔唔……”
凌奚月一把捂住狗嘴,抬眼冲舒凫满怀歉意地笑了笑:“阿玄口无遮拦,姜姑娘不必介意。”
阿玄拼命挣扎:“呜呜呜你嗦神马……明明似李让我呜呜呜呜!!!”
凌奚月拼命按狗嘴:“姜姑娘,这都是阿玄的胡言乱语,你千万莫要放在心上。这些年来,我对你的思慕之情与日俱增,也都这么熬过来了,往后还能接着熬下去。”
舒凫:“……”
看来今日这一出,包括阿玄的插嘴和投怀送抱,应该都是凌奚月安排好的。
好个原男配,一开口就是老绿茶了。
问题是,倘若这是一篇言情小说,男绿茶撬墙角,在剧情前期尚有一战之力,说不定还能掀起个几尺浪来;但到了眼下这一刻,生米都已经煮成煲仔饭,早被人吃干抹净了,任凭他使尽浑身解数,又能有什么用呢?
你想撬墙角,可我们的墙和地面,早就已经长在一起了啊!
“凌二公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本着最后一点善意和良心,舒凫诚恳地开口劝说道,“从前,有一位南宫魔君,他同样对我一见钟情……”
——然后,魔君就追随修仙界核心价值观,走上了自我改造、自我提升,积极向组织靠拢的道路。
“他最终发现,自己所爱的不是我,而是我的价值观,或者说是我的原则、理想和信念。二公子,在我看来,你和南宫魔君是一样的。你想追寻价值观,不必执着于我。”
凌奚月:“……”
——对不起,你这样比较,让我感觉自己的智商遭受了一些侮辱。
——而且,他喜欢你的价值观,我就不能喜欢有价值观的你吗???我也不是价值观性恋啊???
“…………”
就在凌奚月与舒凫交谈的同时,江雪声带着自家三个徒弟,远远站在一边,从容不迫地袖手旁观。
看他那平静的表情,仿佛舒凫只是与阔别重逢的老同学打声招呼。
柳如漪感慨道:“先生,你平日那么紧张师妹,连一只……食铁兽的醋都吃,怎么真遇上师妹的追求者,反而这般淡定?”
司非毫不爱惜自己的美人鱼形象,三两下撩起飘逸的纱衣:“师父,需要我去咬他吗?”
“不必。”
江雪声淡淡拦下他们,“凌奚月打动凫儿的可能性,还不如区区一只食铁兽。如此可悲之人,咬他又有何乐趣?只要他别为情所困、横剑自刎,死在摇光峰门口,旁的且随他去吧。凫儿冰雪聪明,自会料理。”
昭云“扑哧”笑出声来:“我就知道,先生对他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要说这凌二吧,命途颠簸,否极泰来,唯独爱上我们凫妹,算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不幸了。”
江雪声回过头瞪她一眼:“说什么傻话?他这样的人,能看见凫儿一眼,就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幸运。即使因此而耗尽一生好运,亦是理所当然。”
昭云:“……是是是,您说得对。”
——倘若这是一篇言情小说,有这种男主,大概是所有男配最大的灾难吧。
“而且。”
江雪声接着道,“如今他想接近凫儿,用不着我出手,自有人会为我解决。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费力气?”
话音刚落,只听见“嗳哟”一声,原本稳坐钓鱼台的阿玄被硬挤出舒凫怀抱,四脚朝天落在地上,狗脸上写满了委屈和懵逼。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熊猫幼崽,以及一只圆滚滚、白花花的小海豹。
“啊。抱歉,阿玄,他们是我的灵宠……”
舒凫对凌奚月没什么怜惜,却很心疼狗,忙不迭地腾出手来抱他。
然而,她的手刚一伸出,就有另一个毛茸茸的物事落在掌心,阻止了她安抚博美的动作。
那是一只通身洁白似雪、双眼湛蓝,轻巧得好像一团云彩,可以稳稳当当站在她掌心的……
——矮脚猫。
当然,在摇光峰特定语境中,矮脚猫=不愿透露姓名的凤族人士。
舒凫不大不小地吃了一惊,传音过去询问道:
【谢前辈?你不是说,要留在摇光峰陪孩子,这次就不跟来了吗?】
是谢猫猫!
爷的青春回来了!.jpg
“别自作多情,我不是担心你。”
矮脚猫——谢芳年不冷不热地睨她一眼,一口教科书式的傲娇发言炉火纯青,“我确实不想留瑾瑜一个人,所以,我把她一起带来了。”
话音刚落,舒凫只觉得肩头一沉,却是只白毛红眼的龙猫跳了上来,柔软细密的绒毛在她耳边摩挲。
龙猫是软乎乎的一团,双眼好似红宝石般明亮,毛色不是纯白,而是一种淡淡的粉白色,令人联想起初春时分的杏花。
“抱歉,舒凫。”
龙猫——风瑾瑜在她耳边轻声道,“此事关系到凤族,我和谢前辈也想看看,能否在仙会中帮上忙……”
人见人爱的凤凰公主开口,舒凫自然一口答应:“没问题,多谢你惦记着我。不过,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平日就住在我的画卷里,免得引人觊觎。”
而另一边,凌奚月和阿玄眼睁睁看着舒凫左手一只猫,右手一只熊猫,肩膀上蹲着龙猫,脑门上顶着海豹,一时间面面相觑,目瞪狗呆。
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是,这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吧???
“姜姑娘。”
凌奚月没认出谢白猫的真面目,险些被花团锦簇的绒毛晃花了眼,艰难地挤出笑容:
“这些……莫非,全都是你的灵宠吗?”
舒凫挠着谢白猫柔软的耳根,随口回答:“是啊。”
凌奚月:“……”
阿玄:“……”
唉,爷俩的青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