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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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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逸的豪华外卖阵仗挺大,直接找了同城七星酒店大厨。以求速度、质量与兼顾各种口味,不止一家。几十号人的剧组餐,沈南逸保守估计一下,先来个十天连送吧。

这一举动不仅瞬间空降微博热搜,且惊动他母亲。沈夫人犹记得上一次沈南逸干出这等蠢事,还是在十五六年前。

那时沈南逸年少轻狂,付出过,也挣扎过。

相较其他人的惊喜议论,魏北显得淡定许多。房间内,沈南逸仰躺在床上,从进门到现在,话不过两句。

魏北反手关门,冷气隔绝在外。他胸膛起伏,大衣罩着微微发抖的身子,围巾裹了下巴与嘴唇。他认真看着沈南逸,十指收成拳,指甲紧紧扣在手心肉上。

于是细碎的疼痛不断冲击神经,提醒他这是真实。

“南哥。”

从房门到大床,要走过大概五米的距离。鞋子踏在地毯上,走路悄无声息。

魏北站定,靠着墙。他仍有些不确定地叫了声。

“南哥。”

沈南逸是真睡了。偏头侧枕着,最近稍长的头发荡在耳边,床头灯雕刻着男人立体英俊的五官。临时起意的行程,到底折磨人。

魏北看了会儿,整个人从惊骇中回神,叹口气扯掉围巾,走到床前给沈南逸脱鞋。这老男人无论去哪,从头到脚讲究得不行。皮鞋锃亮,灰色棉袜裹着精致脚踝,往上是笔直裤管。及膝的牛油果色大衣,搭配浅咖西装三件套。

领带有些松动,沈南逸的喉结滚了下。魏北搬动他的双腿上床,以被子盖住对方小腹。暖气足,不至于感冒。

调低床头灯,室内霎时昏暗。魏北就着绰绰阴影,眼神落于南哥的嘴唇、眼眶、利眉。他坐在旁边沙发上,拿了书,最终未看进一个字。

三年了。

魏北撑着额头,忽感鼻尖发酸。这是沈南逸头一遭来剧组探望他。

倒不是说瞬间感恩戴德,更谈不上就此要交付真心或怎样。甚至魏北明白,这只是沈南逸的一次“逃离”。逃离他固有的生活圈,在随意的时间,随意走出,以此换个写作环境。

沈南逸是无意的,所以魏北需要一次次提醒自己。

切不可当真。

与人交易,特别有关肉.体交易,一大忌讳是讲感情。任何与爱有关的事物,都会激起占有欲、疑神疑鬼、患得患失,会叫人心碎,会让人失控。

“失控就不美妙,一点也不。”

“特定的关系作为束缚,形成某种秩序。秩序是美的,社会因此而更好。但没有偶尔失序的人,没有从中逃离的人,就一点也不酷。”

沈南逸说过很多话,魏北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得。历历在目。

他知道沈南逸酷得要命,即使年近四十,也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尖锐。只是更隐蔽,懂得修饰。

那时魏北笑着与沈南逸说:我还怕,你会先爱上我。

我可是,万万值得人去爱。

沈南逸看了他很久很久,好似一个吻会立即落在唇上,脖颈上,肩头,胸膛前。他们靠得无比接近,眼里各有千秋与万事。饶是这样的碰撞,最后依然归结于情.欲。

欲望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喜爱”的最直观表达。

可能动物也是。

人就是动物。

沈南逸睡醒时,已近夜晚十点。魏北看着他,从睡着到苏醒,很难移动眼神。他总是不自觉地去看,这人,看一眼少一眼。

魏北说自己没有其他情感,那铁定是骗人。要说爱,又谈不上。这种感情很复杂,魏北明白有些东西他渴望,他缺乏,但他不敢要。实在要不起。

毕竟这么长时间,是条狗,也该养熟了。

期间,单伍给魏北发消息,说等他杀青,准备带他去旅行。沈南逸睡眠不算深,就是在这一来一回的轻微震动中,清醒了。

“给谁发消息。”

他半撑起身子,瞧着魏北。

“朋友。”魏北说,且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怎么来了。”

“昨晚写不出东西,你又在拍戏。想着有些观点要跟你当面讨论比较好,然后订了机票。”

“那你准备待几天。”

“你这是在赶我走。”

“......当我没问。”

魏北低头给单伍回消息,答复沈南逸就显得敷衍。他跟单伍说想他,想给他操,想与他接吻。他娇嗔责怪五哥,说牙真利,咬得他吻痕一周未消。

沈南逸不出声,魏北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与人偷情。这画面看来有些讽刺,可偷情本就是埋在人性里的东西。它一直在那儿,因不被世俗承认,而格外刺激。

“具体待几天不定,也可能明天就走。”沈南逸坐在床沿,朝魏北抬了抬下巴,“过来,魏北。帮我把鞋穿上。”

“我还是建议你早点走,剧组环境艰苦,冬天很冷。”

魏北就放了手机,走到沈南逸面前单膝跪着。他拿起袜子套上去,沈南逸俯身捏住小家伙的下巴。

“冬天哪里不冷呢。”

“魏北。”

魏北不再说话,聪明如他也偶尔摸不准沈南逸的真实想法。他为他穿上皮鞋,再起身。而沈南逸出人意料地跟上去,顺手抓住魏北后脑勺的头发。

不算用力,但有点疼。魏北咬牙没出声。

沈南逸很高,魏北勉强仰着头。这是一个不算温柔的吻,他以舌头敲开他的唇,牙齿撕扯着,啃咬着。似要撕掉唇肉裹着鲜血,将魏北拆之入腹。

这场沉默的亲吻中,无人退缩。他们暗自较劲,唇枪舌战。沈南逸收紧抱着魏北的手臂,渐渐地,抓在头发上的手掌轻轻捏住后颈。

房间内唯剩吞咽津液的声音,艳情无比。魏北软了腰,挂在沈南逸的怀里不挣扎。

心跳是如此相近,以至于每每碰撞,皆似火山呼应海啸。

可这一刻,他们仍感觉自己的怀抱,将会永远空荡荡。

“不听话。”

半晌,沈南逸放开魏北。他用拇指擦去下唇的鲜血,轻笑。

这回他是真的开心了,眼睛弯起弧度,大手揉揉魏北的头发。

“我们出去逛一逛,有些话想跟你讲。”

魏北想问他有没有吃完饭,睡一觉起来应该察觉肚子饿。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差点呛到自己。

毕竟沈南逸的怪癖之一:喜欢保持一定的饥饿感,让头脑始终清醒。

愈近年底,大雪下得更猛。今年许多地区出现灾情,南方居然垫起了雪。

两人从酒店出来,有意绕过剧组,顺着影视城的地图往往北走。他们在外人面前,依然是互相不认识。其实也没人将他俩联系起来,差距太大,生活圈不同,压根不可能。

沈南逸送外卖的举动,并非打着魏北的旗号,只是与这部电影的导演以前有过私交。

说是来看看老朋友罢了。

两人先沉默一阵子,不尴尬。沈南逸很享受与魏北相处时的安静。舒适,自然,像两滴融入河流的水。

不少剧组为夜戏,人来人往,吵闹喧嚣。器材搭建,大灯照射,影子投在地上似无数抽象画。龙套与主角都在这里,揣着相似的梦。

魏北跟在沈南逸身边,等待对方开口。直到拐弯,走出人群聚集地,沈南逸才突然说:“教育告诉人只要奋斗就能实现梦想,但你看这些龙套与主角,之间有着多大鸿沟。”

他不是来与我讨论教育的。

魏北清楚。他却答:“但有时区别又很小,龙套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成为主角。”

沈南逸攀着魏北肩膀,“所以机遇就显得格外重要。刻板教育只告诉你拼搏、努力,没有告诉大众真实。就像一块遮羞布,拼命掩饰着韭菜不该看的东西。”

魏北:“有什么是不该看的,成人片吗。”

“比这个残酷多了,也比这个更刺激。”

“为什么。”

“因为真实是残酷的,机遇降临时往往有选择性。机会就在那儿,但有人可以选择不把这个机会给你。这世界上有无数跑龙套,但并不是最后都会成为主角。”

“安慰点说,人人都能成为自己人生的主角。”

沈南逸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反驳魏北。他们眼前是民国时期的街道布置,西式建筑林立 ,街面挂着重重叠叠、五颜六色的夺目灯牌。

这有点时空穿梭之感,魏北一时间住了声。

沈南逸盯着前方,修长五指捏着魏北肩膀。指节匀称,腕骨凸出。

他笑着问:“真的吗。”

“人人都能成为自己人生的主角吗。”

换做其他任何人,今日都敢爽快回答,当然是。

而魏北不能。

他的心咯噔一声,知道主题来了。眼神开始没有焦点,后背生汗。

沈南逸察觉他紧张,笑着拍拍他肩膀:“魏北,你是不是快二十三岁了。”

明年二十四。

魏北咽了口唾沫,说:“是。”

“长大了,真的长大了。当初你跟着我,才十九。”沈南逸忽用上感叹的口吻,“我们合约到二十四,这么算来也就一年了。是不是。”

魏北说:“是。”

沈南逸却忽然转开话题:“魏北,你知不知道冰川是怎么形成的。”

魏北抬头看他。男人的轮廓英俊大气,在雪里并不清晰。隐约有雪沫子挂在他睫毛稍,一眨,就掉落。

“雪线以上,气温永远不会高到雪能完全融化。积年累月,冰雪层层叠叠越积越厚,就像树的年轮。虽然单片雪花的重量只有几毫克,但是年深日久,积雪越来越多,越来越重,下面几层的雪逐渐被压成砂糖状的细小颗粒,更下面的雪则被进一步压缩成玻璃纤维状的粒雪,最下面的则变成一层层硬实的厚冰。这些质量巨大的冰雪压碎了下面的岩石,最终达到一个临界点,开始向前运动,冰川诞生了。*”

沈南逸将出这段文字时,没有多余停顿,也没有过多思索。他像是早在内心打好草稿,只等一个发表的机会。

他靠近魏北,抱着他,以脸颊蹭了蹭魏北的头发。

“宝贝,你说冰川的形成,像什么。”

魏北眼睛发红,幸得夜色漆黑,沈南逸难以察觉。但他认为沈南逸应当了然,他们在某些时刻心意相通。

“我知道。南哥。”

冰川的形成,像魏北的有生以来。

那些困苦挫折,那些郁郁不得志的路途,那些压在肩头的责任与担子。每件事物,都只有轻飘飘那么一点重。经年累积与沉淀,压得下方的根骨变为寒冰。

直到有天发生变数,变为他强行走下去的不可抗力。

沈南逸知道他聪明,瞧着有家梨园,就要走进去。

他的口吻极淡,

“那我现在手上有一个机会,让龙套飞跃为主角的机会,让冰川下滑不至于过快的机会。”

“你要不要。”

废话。

魏北几乎同时抓紧沈南逸的手臂,他瞪着双眼,看着沈南逸。即使他未说一字,眼神表露渴望。赤.裸.裸的。

人不应当拒绝任何机会。

沈南逸牵着他走进梨园,偌大舞台空荡荡,台下杂乱放着一些桌椅。可能是有剧组今日在这儿拍戏,明天才会再来。

两人在台下站着,沈南逸摸了摸魏北的脸。

“那你告诉我,宝贝儿。”

“刚才在房间,你是和谁发消息。”

这是在逼他讲实话。魏北差点要哭了。他是抱有一点点侥幸,他是希望事到如今沈南逸能学会尊重他的高傲。

可没有。他理解作家是孤高的,多情的,善变的,甚至是古怪的。

魏北还是未能承受这样的冲击。他还是太年轻。

五指从沈南逸的手臂上滑落,这有个过程,魏北是渐渐松开的。由此沈南逸的感受十分清晰,他忽然有点慌。

慌张。

感觉他在告诉他,我放弃了。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远去,从原本肯定的地方,正以一种决绝的态度离去。

沈南逸想反手抓住魏北,可他没有。他想说,这是第二次。魏北宁愿放弃机会,也不愿讲出实话,也不愿对他撒谎。

魏北低着头,定定地看着两人鞋尖上,脏乱的雪水。

良久,沈南逸突然叹气。

“魏北。”

“你再想想。”

很久以后,沈南逸也没有告诉魏北,其实关于冰川那段话,他没说完。

——冰川运动极其缓慢,每年仅向前运动几厘米,年复一年地挤压,推移、粉碎挡在它道路上的所有东西。

沈南逸始终相信,那时的魏北有这个魄力。他身上有着很强的精神力,即使在灰头土脸的日子里。即使他显得卑微,顺从,又下贱。

沈南逸绝非不懂他的高傲,只是那时候太早,而共情来得一点也不巧。

谁也不知道。

夜色愈来愈黑,戏台边有一盏照明灯。台上的亮光不足,混着雪夜,别有美感。

沈南逸没有为难他,笑着拍拍魏北肩膀,“你不想要,我就给博欧了。”

他说:“不要浪费今晚,我记得你会唱京剧和昆曲。宝贝,上去唱一段。”

魏北没有推辞,他越过沈南逸就往台上走。一边走,一边扯了围巾,脱下大衣。他里面同样穿着定制的西装三件套,是方才沈南逸睡觉时,他突发奇想去换的。

本以为在无人知道的地方,或许凑了个登对。

没有追光灯,没有彩头,观众只此沈南逸一人,魏北却站定,仿似天下无双的名角儿。

他站立着,双手交叠在身前,没有动作。

“许久没吊嗓,也没怎么练过。该忘的,忘得差不多。也就还剩一段桃花扇记得。”

“唱得不好,南哥别怪我。”

沈南逸拿了椅子在台下坐好,两人视线在纷纷大雪中一对眼,魏北便唱了。

他道是:柳丝丝,月迟迟,我默默低头默默思,叹惜嫦娥未有团圆意,朝朝暮暮,负尽芳时,怅月不解人愁,恨花不解人语。

那把嗓子清冽透彻,确实不熟,唱得也不算好。可沈南逸也听不出好不好,他只知道这词好。

这天魏北唱得断断续续,凭着记忆,想起便唱,想不起便跳过。沈南逸却听得很尽兴,他遥遥地望着舞台,似能想见这人穿了戏服,上了妆,又是何等绝色。

雪粒铺天盖地,很快在沈南逸的肩头累积一层。魏北就看着他,他也看着魏北。

看着这人在寒风中傲立,本该是永不低头的男孩。

最后魏北实在唱不出了,沈南逸便招手让他下来。魏北捡起戏台边的大衣与围巾,披上。

沈南逸叫他跨坐在自己的腿上,魏北很顺从。

他们面对面坐着,魏北深深看着沈南逸。看了太久,以至于让人误认为是在索吻。

灯光融在沈南逸的眼眸里,似团火。魏北环住他的脖颈,忽然埋下头去。

冰凉。

火热而冰凉。两人唇瓣相触时,各有各自的惊涛骇浪。几乎是一顿,更凶猛的吻便袭了上来。他们舌尖相抵,拼死于这雪夜中缠绵。

沈南逸抱紧魏北的窄腰,而魏北紧紧抓住他肩膀,怕腰腿酸软而跌落。

“你唱了‘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嗯。”

“那是我某本书里引用过的,你记得。”

“关于你的事,我都记得。”

“啪”。

心底有个什么东西响了。不是一人,是他们。那种感觉不好形容,但凡有过的人,就该懂得。

魏北想在纠缠的唇缝间喃语,那个机会可不可以别给他,给我。可他没有。

沈南逸简直想要将人揉进骨血,那种成熟又混杂着青涩的性|暗示,叫他发疯。

他想问魏北,为什么不给我讲实话。可他没有。

高傲互相较劲,分不出个胜负。

沈南逸真真熬不住了,他抓着魏北的头发将其拉开,红着眼,沉声道:“回酒店。”

“我要干你。宝贝。”

低音炮勾在魏北耳边,他听得腿脚发软,脊梁发麻。也差点疯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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