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船头, 陆俭失态的抓住了舷板,只觉一阵心悸。之前李牛说要冲杀的时候, 他还以为是要抢滩登岸, 谁料那莽汉竟然直接驾船撞向了贼船。下来就是战鼓雷动,接舷夺船,不只是李牛带人杀了上去, 连海里也冒出人来, 争抢着攻打另外两艘船。
这一举动,顿时引发了岸上的溃败,让人捏一把冷汗的攻防战转眼变做一边倒的屠杀。那群贼子拼了命的往回赶,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船缓缓掉头,竟有不少人直接跳了海,想要游上船。可是本来就受了伤,又是鏖战狂奔, 早已力尽, 哪怕是善水的海盗, 也有不少游着游着就没了影子。高声呼救的,凄惨悲鸣的, 还有那些拼死顽抗的,短短滩涂, 成了个血海修罗场。
陆俭是见过打仗的, 那天趁夜突袭,更是曾面对过十倍于己的敌人。然而真要说惨烈,却远远比不上今日的场面。这可不是趁乱突袭, 炸营扰敌,而是面对面的殊死搏杀。以少胜多听起来简单,看着却让人心头巨震,难以自持。
赤旗帮竟然有此战力?这真是个由渔民组成,只建立了数月的船帮吗?
眼看大局已定,孙二郎这次倒是没下死手,在几个贼人头目相继阵亡,海盗们被杀破了胆后,就开始收拢降兵,让人大喊缴械不杀。实在是敌人太多,万一逼得他们狗急跳墙,说不定反倒要折损人手。而一旦跪地求饶,事情就简单了,一根麻绳就能扯起一串,是杀是饶都能从容处置。
等他搞定了降兵,之前离岸的船也开了回来。李牛第一个跳下船,直接就找到了孙二郎,劈头就骂:“二郎你犹豫个什么?人都埋伏好了,还不赶紧夺船,扰乱敌人士气!等着人家消耗你的兵力吗?!”
孙二郎面上有些愧疚:“是我想岔了,害怕夺了船,逼得他们拼命。”
“那就放走一艘啊,有了活路,贼人岂不是更乱?”李牛相当不屑的教训道。
孙二郎此刻也是想明白了,是他束手束脚延误了战局,险些惹出祸事。若是李牛不来,虽说也能守住营寨,但是伤亡总是免不了的。叹了口气,他问道:“是帮主派你回来的?”
“嘿嘿,还是头儿精明,让我来换防。以后说不定还有多少贼匪呢,还是留我更靠得住些!”李牛得意洋洋道。
这话孙二郎是真没法反驳,李牛本就比他敢打敢拼,且跟帮主配合最多,很是学到了些本事。缓缓颔首,孙二郎道:“那大营就拜托你了,还有这次敌人来的蹊跷,并非是瞭哨引来的,也得搞清楚了才好。”
李牛闻言一凛:“是得打听清楚了!”
都是刚从罗陵岛溃败的贼人,如何能知道他们的大营所在?肯定是有人透漏了风声啊,不找出来除掉,才是大麻烦呢。
正说着,陆俭带着家兵走了过来,李牛立刻打住了话头,对孙二郎介绍道:“二郎,这位陆公子你也认识,帮主说要送他回合浦。”
孙二郎点头:“这个好说,还请陆公子在营中休养一日,明天就能启程。”
只是两天,他们就缴获了四艘单桅船,抽一艘送人是绰绰有余的。
陆俭笑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两位头目不必心急,等处理完手头事务,再送我归家就行。”
这话说的客客气气,八面玲珑。孙二郎却深深看了陆俭一眼,果断摇头:“既然是帮主吩咐,岂能怠慢?陆公子不必担心,既然阿牛回来了,自然就有了人手。”
陆俭不动声色的笑了笑:“那就拜托孙头目了。”
来了贵客,也就不方便在外面逗留了,孙、李二人陪着陆俭进了营寨,好生把客人和跟着的家兵都安排在了一处大帐中。别的不说,位置是足够的偏,相当的僻静,好吃好喝安排上不说,还命人送了浴桶,可以让贵客解乏歇息。
面对着宾至如归的款待,陆俭还能说什么?微笑谢过便是。
等人都走了,陆三丁有些发愁:“家主,这些人是对咱们有戒心啊。如此严密看守,如何打探消息?”
陆俭神色却十分平静:“不急于一时。赤旗帮的根基在东宁县,只要派人详查,总会查出些端倪。咱们跟伏帮主是友非敌,还是不要伤了和气。”
听到这话,陆三丁微微松了口气,又问道:“那死在船上的伤患呢?还要送下来安葬吗?”
之前重伤的那个,终究还是没有挨过海上跋涉,直接殒命了。原本他们是打算借着安葬此人的名头来打探消息的,现在倒是不好开口了。
陆俭思索了片刻,摇头道:“不必了,等再次开船,直接海葬即可。”
既然伏波都不问这三人的死活,他专门把重伤者已死的消息放出来,岂不是有了试探的嫌疑?事已至此,还不如大大方方只当无事发生,免得惹人耻笑。
既然有了定夺,陆俭也不折腾了,自去洗漱用饭,就像个寻常客人一般住了下来。
另一边大帐中,李牛哼了一声:“我瞧着那姓陆的也没安好心!在船上时,就有陆家人想要打探帮主的事情,都让我给糊弄过去了。二郎就不该让他进大营,直接睡船上得了!”
孙二郎挑眉道:“既然是帮主安排,自然是有深意的,否则干吗还让你把人捎回来,直接等我们回到罗陵岛,再让人送他不就得了?”
李牛怔了怔:“也是啊,这是要显露咱们的实力?哎呀,那这一仗打的巧了,我看那群陆家人都老实了呢。”
这次可是实打实的以少胜多,光是人都杀了一半,还俘获了三条船,可不是打出了威风吗?
“知道就好,人我会看住的,不会惹出麻烦。”孙二郎道。
说起来也是那陆公子大意了,李牛看着莽撞,其实很是奸猾,加之曾因嘴巴不牢吃过大亏,如今可是御下最严的一位船长,想从他嘴里套话才是痴心妄想。帮主让李牛送人,也未尝没有反向试探的意思吧?不过现在这群人已不足为虑,好好派人看着就行,还是搞清楚敌人因何而来更重要。
孙二郎对下面兵士道:“派人去审讯俘虏,看他们是如何得知大营所在的?”
之前那群凶神恶煞的海盗们大举进攻时,王老五还庆幸自己选对了人,应该能捞到好处。谁料打着打着,突然又从后面冒出了一条船,直接杀将过来。王老五当时就觉得不妙,也不敢在甲板上瞎看了,赶紧藏回了舱里。结果战战兢兢躲了半日,还没等他想好是趁乱逃了好,还是再等等看谁赢谁输好,就被人拽了出来。
瞧见那人一身的黑衣还系着红腰带,王老五的腰都软了,哭着道:“各位好汉,我也是被贼人掳来的,亏得你们杀了贼人,救了小老儿一命……”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一人劈头问道:“你可是王老五?”
嗯,他在找自己?难不成赤旗帮的人已经知道了贼人是他引来的?王老五浑身都哆嗦了起来,刚想说不是。谁料对方已经冷笑道:“若不是,杀了就行!”
王老五一下就跪了:“好汉!好汉!小老儿正是王老五,是二王村的族老,也曾跟咱们赤旗帮有过交情,有话好说啊!”
见拿对了人,那人二话不说,把人捆了就走。这次可没那么轻松了,王老五头上挂绳,两手捆得死紧,就跟条狗似的跌跌撞撞被牵进了大帐,一头惯在了两位船长面前。
李牛早就黑了脸,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你就是王老五?贼子好胆,竟然敢引海盗前来!”
王老五痛哭流涕:“头领冤枉啊,小老儿也是被人强拉来的,若是不从,一村老幼都要被屠,小老儿也没法子啊!”
李牛刀都出了鞘:“那群人能灭你村落,我赤旗帮就不能吗?!”
王老五吓得两腿一软,直接就尿了黄汤。孙二郎皱了皱眉:“先拖出砍了。”
这样的人,当然是不能留的,然而怎么处理后事,却让人发愁。
见那惨叫连连的老东西被拖了出去,李牛仍旧恨意难平:“一个族老都出来卖人的村子,能是什么好地方?给老子三十人,踏平了二王村!”
这年头,活不下去要买儿卖女的人不少,但是村中族老亲自主持,还一口气卖许多的,却着实罕见。身为村中长者,不想着怎么让村人活下去,反倒把主意打到那些孤儿寡母身上,简直让人不齿!
然而这话却没引来复合,相反孙二郎眉头一皱,怒喝道:“李牛,你忘了帮规吗?!”
李牛一怔,汗突然就下来了。他当然记得帮规,第一条就是未经帮主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攻打岸上村落,违者格杀勿论!那句“格杀勿论”中隐藏的杀机,他还牢牢记在心底呢。
赶忙退后一步,李牛躬身道:“老弟说的是,是兄弟我犯了糊涂,多谢提点。”
见他回了神,孙二郎这才道:“那罪魁杀就杀了,二王村要如何处置,还要看帮主的意思。还有这些俘虏,放在大营也不是个事儿,恐怕也要帮主处置。”
李牛缓过了劲,赶忙道:“降兵就带回岛上吧,你都不知道,之前帮主收服降兵时有多厉害!尸体都摞在船上,一把火烧个干净,那场面……啧啧,连我都觉得心惊啊!”
这吹捧没头没尾的,实在听不出啥名堂,孙二郎皱了皱眉:“帮主真的说不用带兵过去?”
“不用,就是要人。修船的,盖房的,打鱼的,种地的,还有治病的大夫。对了,女营里的也要带去些,不过帮主说了,全凭自愿,不可用强。”李牛赶忙道。
这是要整治罗陵岛了吗?孙二郎也品出了些味道,点了点头:“其他我会想法子从三村抽调,就是女营有些麻烦,不知有多少女子肯去岛上?”
“怕什么,有帮主在呢!”李牛倒是相当自信,“去问问不就好了!”
“什么?公子打下了罗陵岛,还让吾等过去?”何灵听到传话一下就蹦了起来,“赶紧走啊!还愣着干什么?!”
一旁的婆子赶紧抓住了人:“傻丫头,那可是岛上!谁知道让咱们过去是干什么呢?到了岛上,逃都没处逃的!”
何灵哼了一声:“逃什么?真到了要逃的时候,逃出去又能如何?遇上恶人,逃到天边都没用!这天底下,只有公子能对吾等好,看看那帮规,看看你们怀里的娃娃,还想不明白吗?!”
这话让不少人都怔住了,是啊,天底下还能有比帮主更好的人吗?只让她们做活,不必给人暖床,孩子还能相互照看。每天都吃得饱饱的,没人打骂羞辱,就算在娘家、婆家也未必能有这样的好日子啊。
而且真要大乱,在岸上就能逃吗?逃到别处就能活吗?说不定还是要被卖了,要被欺辱,要被当作牲口一般使唤。
一个二王村来的女子沉默了片刻,突然道:“我也跟去好了。”
她可还带着闺女呢!这话就像滴入了池中的水,让人心中也掀起了涟漪。
“去就去吧,能吃饱饭就行。”
“我家那死鬼也在岛上呢,得跟去瞧瞧!”
“就是,反正有帮主在呢,总比落在别人手里好!”
瞧着越来越多的女子开口,何灵脸上的笑容也大了起来。可不是这道理吗?只要对人好,就有人知道你的好!公子真是没说错呢!
待到第二日,陆俭等人上船时,码头已经备好了两条准备启航的船。
陆俭看了眼另一条船,问道:“这是去罗陵岛的,已经准备好了?”
“正是,咱们还能同行一段路呢。帮主召唤,当然要早早去了!”那船长开开心心道。他原本是孙家船上的船副,如今能升任船长,正是高兴的时候呢。
这可真是人心所向,众望所归啊。自己当年回乡经商,是花了多长时间,多少心思,才能做到如此呢?陆俭看了看那船,又看了看还在有条不紊运转着的大营,笑了起来:“如此更好。”
伏波想让他看到的,他已经看到了。有这么一位盟友,还用担心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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