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海风还是很冷的。
在公元313年, 黄河的水还算清澈, 中下游并不汹涌,很平缓地涌入渤海。
在汉朝时,明帝派人一位叫王景的水工治理黄河, 只用一年, 他就修起了千里河堤, 稳定了这种游移不定的暴躁母亲河, 随后八百年, 黄河都未再改道, 一直到唐朝, 母亲河才因含沙量太大,成为地上悬河而冲出河堤, 再次开始了对中原一带持续千年的家暴。
如今,黄河下游就是青州与冀州的分界线,北方在魏瑾治下, 南方则在一名名叫曹嶷的反贼手中。
六七年前, 他跟着青州巨大贼王弥一起造反,被镇压后跟着王弥投奔了匈奴, 得到补充的粮草后, 又回到青州, 和大将军苟晞打得火花四溅、屡败屡战,到后来,在两年多前生死一战时,上天刮来一阵怪风, 居然就把苟晞的主力歼灭,从而占据了青州。
随后的两年,他的日子过得就很滋润了。
因为渤海郡。
青州的范围基本和后世的的山东半岛重合,是渤海到南边贸易的必经之路,如今的船舶大多没有远洋能力,需要就近补给,所以航线都是沿着海岸线走的。
而山东半岛就像一把利刃插入黄海之中,因此,从江南到渤海,几乎有一大半的海岸线都在青州,曹嶷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船舶经过时,至少要上供一半的利润入他手,否则扣船扣货是轻的,杀人越货都是常事。
甚至青州本身也发展出一只船队,在渤海封冻的情况下,从陆地上运来渤海郡的商品,再从南边的青岛港送货,其中暴力,何止十倍百倍。
靠着这赚得钱,曹嶷在青州治所旁边,建筑了一座新城,起名广固城,当起了青州的土皇帝。
但这种生活其实并不安稳,他自己也明白,在乱世之中,局面千变万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翻车了,尤其是北边还有渤海公这种庞然大物,兵强马壮,治下富庶丰饶,别的不说,其下的鲜卑铁骑还有重铠骑兵都是绝世杀器,有这种邻居,实在让人睡不安稳。
所以,魏瑾发来讨逆檄文时,他一边有种靴子终于落地的安稳感,又有一种肺都气炸的愤怒。
檄文里说什么,说他派人越过了黄河,前往冀州掠劫????
这是什么情况,他早就吩咐过,不要越过黄河,不要惦记渤海郡吗?
这两年,因着海贸之利,他可没有亏待过治下啊!
再者,他平时都赶着给渤海公送礼呢,就怕那女人惦记他,如今居然有这种事,这些人一定是石勒派来的奸细吧!
肯定是了,前几日他和石勒因为济北起过冲突,所以勾结自己的治下,就赶着给他送葬呢?
不不不!
曹嶷几乎是立刻就肯定下来,这事不是他手下人干的,对!前些日子,石勒的溃兵逃到了他领地里,被他追赶,所以这支溃兵情急之下越过黄河,去伤了冀州郡县!然后发现冀州军不好惹,所以又跑回来了。
肯定是这样!
他还可以将这只溃兵都抓到,人头送给渤海公,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和石勒的卑鄙。
想做就做!
曹嶷几乎没有一点耽搁,立刻就派人去办,把这口锅狠狠地扣在石勒头上。
当他自己的辩书发出后,石勒气得大骂曹家小儿不是东西,然后又给北方送上礼物,表示这事和我没关系,你可别被曹嶷那混账欺骗了。
这事魏瑾看得就很下饭,但拿下青州,已经是定好的战略了。
做为渤海要冲,青州既产粮,也是优秀海货、盐场的所在,同时海岸线极长,沿途的威海、烟台、青岛是地势紧要的优良港口,人口也多,放在曹嶷手下,太过浪费了。
而徐策在得到将要出兵青州的消息后,整个人都一反先前默默无闻的平凡模样,整个人瞬间就亮了起来,好事的玩家在传答消息时,专门的录下了徐策的反应,那一瞬间的笑容变化被截图做成了网上大火的表情包,配字“天啦噜”“狂喜乱舞”“我也有这么一天!”“人民当家作主了!”“我、徐策、打钱!”“人生的希望”“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些都影响不了徐策坚定的信念,他研究了青州一带的地形,甚至亲自打飞的去了后世山东广固城的遗址,研究了历史上的天气、水文、曹嶷的兵力、以及后来他怎么输给石勒……
然后连夜上缴了一份万字的详细作战计划书,表示只需要一万铁骑,就可以南下青州,为女神开拓疆土!
魏瑾将这计划书暂时扣下,没有说批,也没有说不批。
“再等两天。”渤海公兴致勃勃地对单秘书解释,“曹嶷的手下私自勾结,影响土地开垦,我需要先处理乐陵郡勾结乱匪的士族,杀鸡儆猴,至于曹嶷,只是顺带,不急于一时。”
嗯,徐策虽然没有肝娘秀儿那样绝顶的聪明,但应该能明白她的意思。
单谦之有些无奈地摇头:“这些小事,你拿主意便行,晋帝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办?”
魏瑾微微皱眉。
晋帝,就是那位被匈奴俘虏的可怜皇帝,他在匈奴皇帝刘聪手里担惊受怕了两年,就在今年正月时,刘聪让他穿上青衣,作奴仆打扮,在朝廷的宴会上为自己倒酒。
在场有晋朝投降匈奴汉国的旧臣,看到旧主受辱,当场大哭。
刘聪对此非常反感,觉得这些旧臣说不定还心向旧主,于是在二月初一日,将晋帝毒杀。
所以,从现在开始,晋朝已经正式没有了皇帝,魏瑾又不愿立吴王父子为帝,便有幽州世族提议,让她早日成亲,生下继承人,然后立个傀儡皇帝,行吕后之事。
至于女帝之事,他们倒不是没想过,而是不敢提——女子莫说称帝,便是称王,也是古今未有之事,远的不说,就说八年前宁州(云南)大乱,那位十八岁的李秀将军一力平定宁州,功劳极高,暂时成为了宁州之主,所统领五十八部夷族皆服其治,深得百姓拥戴,使州民安肃,海内清晏,其威势不输魏瑾。
但这又如何呢?
只过了两年,朝廷就让李钊接手了她的权力兵卒,只可惜李钊无能,弄得天怒人怨,而如今宁州已经大乱五年,还不知何时是个头。
这种情况下,谁要提出让魏瑾称帝,谁就是众矢之的,这是属于对千百年来男尊女卑的道德伦理的背叛,谁都不敢冒头。
更重要的是,魏瑾已经快二十三岁,却未婚配,又未有子嗣,其将来幽州之权会落到谁手里,谁又说得清,所以这些日子,大家最多就提的就是她的终生大事,以及子嗣之事。
晋帝死后,这种催婚简直达到一个高/潮,让人心烦不已。
“如果你实在找不到人嫁,”单谦之看她烦躁,平静地帮忙,“我可以帮你,薪资的话,打个九五折就好。”
“不!”魏瑾断然道,“我这么漂亮的姑娘,嫁你是是你赚了,怎么能要钱?”
单谦之挑眉:“按这个说法的话,姑娘,你没我长的漂亮。”
于是话题无法进行下去。
真是太讨厌了,这男人,怎么就不和她谈谈爱情呢?
魏瑾淡定地道:“青州拿下,需要多少士卒,准备粮草吧。”
313年2月底,霜期开始过去,土地解冻,春耕的准备已经开始进行。
大量的农民下田,他们卷着裤腿,赤着脚,有些光着膀子,汗滴禾土,认真地为自己的土地劳作。
种棉花和黄豆时,犁地只是最基本的,还要用铁耙将大块的土敲碎,田里的基肥要备起来。种冬麦的,要为冬卖返青准备肥水,水渠要疏浚,免得被淤泥堵塞,土地是最不能糊弄的,错过了农时,那这一年就难过了。
他们都是从青州、兖州逃来的,种子是田事官处买的,农具和牛都是找官家租借的,农具还好,坏了可以换,牛就不同了,在牵走牛时,田事官都量好了牛的腰围,要是瘦了超过一半寸,那下个农时就借不到了,要是牛病了,得付药钱,如若死了、丢了,就得服役赔偿。
所以他们为牛准备了干净的水,晒过干草、甚至还有他们舍不得吃的豆子。
虽然前些日子有青州贼攻来,但都影响不了他们劳作的热情,不就是死了几十个人么,哪怕乱匪入村不死上几十个,这次郡中军卒只要了半天就赶了过来,已经是让他们觉得梦幻般的速度了。
更不用说家里有死人的,直接就给土地做抚恤,看得让他们眼红。
“乐陵背靠渤海郡,直接与青州接壤,发展的并不是很好,主要是因为靠近青州。”徐策走在道路上,对来调查案件的玩家说。
曹嶷文化水平不高,当然也不怎么会治理地方,而渤海郡的传说,早就被沿途的海商吹得大象都飘了,让在青州因为蝗灾、兵灾、风灾快过不下去的庶民们无比向往。
于是,每月都有大量的青州庶民渡过黄河,逃入冀州,这年头,人口是财富,乐陵便有大量士族将这些流民收纳于治下,成为隐户,在这里,连最小的士族都有上千口的僮仆,他们修筑坞堡,开垦庄园,在这里,俨然便是土皇帝一流。
但当均田制下达后,只要的开垦荒地,那就是自己的,冀州的劳役、田税都极少,丁口钱更是不收。
有这样的日子,凭什么让他们当奴仆呢?
徐策很有成就感。
但身边的玩家却说:“大佬,感觉你和肝娘拿到第一后,身上的buff被破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