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勺被沈勇拉到了胭脂铺子里头, 掌柜的自然热情接待。沈勇进去后, 说要买香粉,就一罐罐打开盖子闻了起来。
方一勺凑过去看他,问, “相公,想要我用香粉啊?”
沈勇摇头, “不用,你这样挺好, 我就喜欢问你一点点面油的味道, 淡淡的刚刚好,太香了难受……啊……阿嚏。”
沈勇一个喷嚏打出来,揉揉鼻子, 换了一盒接着闻。
“你该不会……”方一勺有些怀疑地看他, “自己想用?”
“才不。”沈勇赶紧睁大了眼摇头,终于, 闻到了一盒子, 又递过来给方一勺闻,“娘子,这味道和刚刚那姑娘身上的像不像?”
方一勺凑过去闻了闻,点点头,“嗯, 就是这个!”
“对吧!”沈勇问胭脂铺掌柜的,“是不是经常往哪户人家送这种香粉?”
掌柜的一愣,笑道, “方府么。”
沈勇微微皱眉,掌柜的有些不解地看方一勺,“少奶奶不就是……”
“哦。”沈勇将香粉放下,说了声告辞,拉着方一勺往外走了。
“刚刚那个小姐,估计就是方瑶。”出了胭脂铺子后,沈勇低声道。
“唔。”方一勺点头,那方瑶,挺漂亮的。
沈勇见方一勺似乎有些担心,便说了一句,“没你好看,她看着刁钻,你讨喜。”
方一勺其实也没多想,就是觉得隐隐有些别扭,她也不是小气的人,但是对于方瑶还是有些在意的,毕竟好不容易得来的一门好亲事。沈勇一番话,还是让她高兴了起来,脸上微红,觉得挺满足。
“相公,那人真的是方瑶么?”方一勺问,“她不是走了么怎么回来了?还有啊,那天她的丫头在楼前跪着申冤,然后方老爷子还来了,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还不明显么?”沈勇微微一笑。
方一勺不解地看他。
“嗯……娘子啊,你若是方瑶,你肯不肯嫁给我的?”沈勇问。
方一勺听后,微微一笑,问,“那你若是知道我是方一勺,你还会不会娶我呢?”
沈勇微微愣了愣,随后哈哈大笑,连连点头,“有趣!”
随后,两人再不谈论这个话题,手拉着手往回走,说来也巧,迎面,正好又遇到了慢悠悠往回走的方瑶和她的丫鬟。
四人对视了一眼,方瑶看到沈勇和方一勺看自己,便转开了视线。丫鬟京儿见沈勇又盯着方瑶看,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沈勇莫名其妙,方一勺也有些不满,单手挽着沈勇快步走了,干嘛好端端地被人瞪呀。
而方一勺的这个举动,在方瑶和京儿看来,则更像是小媳妇儿吃醋了,不让好色相公看她们。
“小姐。”京儿低声对方瑶道,“你说这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那烧饭丫头,一个沈勇还宝贝成这样,可见吃了不少苦,害怕小姐跟她抢呢。”
方瑶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道,“为人妻子么,没有办法的,这姑娘据说从小流落在外,还不知道认不认识字呢,唉……爹爹这次真是糊涂,这以后若是沈勇变心,该让她如何是好啊?”
“这倒是。”京儿点点头,“不过也幸亏小姐没嫁给他。”
方瑶站在原地,就见沈勇和方一勺手拉手有说有笑地走远,突然道,“京儿,我们跟去看看吧。”
……
沈勇与方一勺逛起了市集,买些小玩意儿。
途中,沈勇还找了不少街上的乞儿,给了他们几个铜板,跟他们聊了几句,又匆匆回到方一勺身边。
“相公,你跟他们打听什么呢?”方一勺好奇问。
“那些外乡难民的事情。”沈勇说着,问方一勺,“娘子,你听说过菜瘟这回事么?”
方一勺一愣,“菜瘟?我就听说过鸡瘟猪瘟,菜还有瘟病的么?”
沈勇笑,“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啊,刚刚那几个乞儿好些都跟难民们聊过,说是因为家乡闹菜瘟,庄家地理种的菜全部都蔫儿了,人吃了之后,就跟得了温病似的,没多久就死了。他们一个村庄原先有上百人,后来死了近一半儿,流离失所。附近村庄都不敢收留他们,说是怕传染菜瘟,之后他们就一直流浪,到了东巷府。起先是乞讨,后来可能饿极了,就铤而走险抢东西了。”
“真可怜。”方一勺皱眉,“这年头真是什么倒霉事情都能碰上,让一棵菜搞得家破人亡的。”
“娘子,你觉得可信么?”沈勇忍不住问,“菜瘟这种事情听着也太不靠谱了吧。”
“这倒是。”方一勺也点头,“我也算经常跟菜打交道,菜瘟这么荒唐的事情,从没听说过。”
“嗯……咱们去近郊找个菜农问问吧?”沈勇问,“找个年纪大些的,见过世面的!”
“好!”方一勺点头,就要拉着沈勇走。
“唉……”沈勇拉住她,笑,“别急啊,先去吃点东西。”
“相公想吃什么?”方一勺挽袖子,“买菜回家做。”
“别啊。”沈勇拉住要往回冲的方一勺,“多累,你也歇一天,咱们上酒楼吃去,要几个好菜一壶酒。”
“酒楼贵。”方一勺皱了皱鼻子。
沈勇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有人跟这咱们呢。”
方一勺微微一愣,也没回头看,就问沈勇,“谁跟着我们呢?”
沈勇笑的有些无奈,“你没闻到么?那真香味飘啊飘的。”
方一勺皱眉,小声道,“她们跟着咱们做什么?”
沈勇耸肩,“管他呢,咱们吃饭去。”说完,一搂方一勺的肩膀往酒楼走,“娘子吃什么?”
“想吃螺蛳。”方一勺说。
“螺蛳啊,那个下酒。”沈勇笑嘻嘻,“要辣的吧,天也热,吃他个一身透汗!
……
远处的巷子里,跟着两人的京儿拉着方瑶出来。
“小姐,看到没?”京儿道,“这沈勇真粗俗,在大街上就勾肩搭背的。”
“嗯,是有些不太体面。”方瑶点了点头。
“小姐,这样的男人不跟着去也罢了吧。”京儿道,“到时候万一缠上了,麻烦的可是咱们呀。”
“嗯。”方瑶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去看看吧。”
“哦。”京儿点头,也不知道小姐干嘛那么在意那地痞,就和方瑶一起往酒楼走去了。
此时,沈勇已经和方一勺到了酒楼二楼,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沈勇要了两大盘香辣螺蛳,还要了一壶好酒。
远远地,方一勺就看到方瑶主仆两往这里走来,“相公,她们好像过来了。”
沈勇给方一勺和自己倒茶,边无所谓地道,“别理她们,那些个富家小姐大多脑袋有些毛病,想事情特别简单,要是再加个大才女就更不靠谱了,倒也不是人不好,就是总觉得自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这点受不了。”
方一勺忍不住笑,沈勇怎么好像很讨厌大家闺秀,记得成亲刚来接轿子那会儿,他还用小老鼠吓唬她呢,这若是万一真的遇上了个大家闺秀,岂不是要吓得大叫起来?
很快,香辣螺丝上来了,汤汁上一层辣椒,螺蛳各大饱满,一看就是新鲜货。
“还记得咱们上次吃螺丝那会儿么?”沈勇笑问,“这个不知道有没有你做的那个那么好吃。”
两人想起了当时罚跪的事情,都忍不住笑,举着杯子对饮,嘬螺蛳吃。
两人刚刚吃上,方瑶和京儿就从楼梯下面走上来了。
现在早就过了午饭的时候,比晚饭时又略早些,因此酒楼里头没多少人。
京儿拉着方瑶,走到了方一勺和沈勇旁边不远处的一张桌子边坐下,点了几个很雅致的点心,还有一壶龙井。
沈勇这边可热闹,两人嘬嘬吃螺丝,一面被辣得咝咝直喊,边喝酒,吃得手忙脚乱的。
“娘子。”沈勇道,“这里厨子还不错啊,这螺蛳挺好吃的?”
“嗯,他家螺蛳新鲜。”方一勺道,“肉大!”
“可总觉得比你煮的差一点点啊。”沈勇美滋滋抿一口酒,对着方一勺笑,“不及你那个入味。”
“他家螺蛳煮之前没有用盐水浸,所以有些泥土味腥味,虽然作料好,火候好,酱料都煮进肉里了,单还是会被泥土味盖掉一些,所以怎么吃都感觉没入味。”
“被你这么一说。”沈勇细细地品了品,“真是这么回事。”
两人边说笑边吃东西,很快,桌上一大堆的螺蛳壳,小酒也喝了一壶,方一勺脸颊绯红,笑眯眯的。
沈勇看得高兴,真想上去亲一口,问他,“娘子,够不够?再要一盘螺蛳?”
“嗯。”方一勺点头,沈勇就抬手再叫。
不远处,京儿和方瑶边吃小点心,边对视了一眼,虽然沈勇和方一勺吃饭的样子粗俗了些,实在是不太雅观,但是……感情似乎还不错。
方瑶看在眼里,心里觉得怪怪。
沈勇和方一勺吃了个酒足螺蛳饱,辣得也是畅快,就付了银子离开。
两人下楼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巡街的几个衙役准备回府。沈勇让他们把买的布料带回去,他则是拉着方一勺,往近郊去了,准备找个老菜农打听打听,这菜瘟的事情。
几个衙役们回到了府衙,正遇上带着石头买线回来的沈夫人。
“呦。”沈夫人一眼瞅见了料子,问,“这料子好啊,哪儿买的?”
“夫人,少爷让带回来的,可能是给少奶奶做衣裳的。”衙役说着,将布料交给了沈夫人。
“哦。”沈夫人接过来捏了捏料子,点头,“给我吧,我给一勺做去。”说着,拿着料子往回走。
沈一博刚问完了那些难民话,出来透口气,看到沈夫人捧着料子走过来,便过去看。
“你看你儿子多有心。”沈夫人笑着道,“给一勺买了那么多里衣外衣的料子。”
沈一博拿起薄料子来看了看,道,“这布做裙子是好看啊……不过是不是短了点?”
“这是做里衣的。”沈夫人瞪了自家相公一眼,“这么没眼力呢?”
沈一博愣了愣,不解,“那么薄的料子做了里衣怎么穿啊?”
“啧。”沈夫人一扬眉,“怎么?不想抱孙子啊?”
“呃……”沈一博看了看料子,良久,点了点头,“是挺好看的……要不然你也留一套?”
“呸!”沈夫人红着脸跺脚,“多大了都,老没正经!”说完,捧着料子扭搭扭搭走了,沈一博在后头摇着头笑。
“老爷。”
这时候,沈杰走了过来,“派人去问过了,都没听说过菜瘟这回事,那些老农差点都乐死了。”
沈一博也失笑,“我就说么,哪儿有那么荒唐的事情。”
“那要不要调查一下?”沈杰问,“为何平白无故吃菜死了那么多人?是误食了什么毒物,还是有人捣鬼?或者是其他的疫病传播造成的?”
沈一博想了想,略点了点头,问,“青山村离这里远不远?”
“挺远的。”沈杰仰天想了想,“怎么说也要两天的路程才能赶到。”
“两天啊……”沈一博皱眉,问,“一勺和勇儿呢?”
“少爷和少奶奶今日去城里了。”沈杰回答,“说是买布料,不过布料送来了人没回,我刚刚问俩衙役,他们说少爷和少奶奶往城外走了。”
“城外?”沈一博一愣,随即笑起来,“估计是去问灾民的事情了。”
“老爷,少爷似乎对查案子很有兴趣啊。”沈杰也笑,“他也够聪明,人又吃得开,说不定未来能接您的班。”
沈一博以前连做梦都没想过沈勇还有接他班的一天,只求他别惹是生非就行了,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有今日他的浪子回头,以后一定要把方一勺写进他沈家的功劳簿里头才行!他看了看左右,对沈杰道,“你叫上小结巴,收拾一下勇儿和一勺的东西,咱们去城外找他们,然后一起去青山村。”
“好!”沈杰赶紧就跑去准备了。
沈勇和方一勺离开了酒楼,京儿问方瑶,“小姐,我们跟不跟去啊?”
方瑶微微笑了笑,道,“他俩,似乎还挺般配的。”
“那是啊。”京儿道,“那方一勺就是个俗气丫头,配沈勇这样的刚刚好啊,小姐就不一样了么,要配上大才子才好呢……不过沈勇还行,对方一勺挺好。”
方瑶听后,没出声。
“怎么了小姐?”京儿见他有心事,就问他。
“嗯……我们跟去看看吧?”方瑶突然说。
“跟去?”京儿皱眉,“小姐,他们好像要出城啊。”
“没事,就去看看。”方瑶站起身。
“去做什么啊?”京儿赶紧付账,边问方瑶,“小姐,你好像对沈勇很在意啊。”
方瑶摇摇头,“不是,就是觉得他们好像很有趣,跟我想的不太一样,想跟他们去看看。”
“相公。”往城外走了一阵子,方一勺问沈勇,“她们还在跟呢。”
“真烦。”沈勇皱着眉头道,“究竟想什么呢?”
“要不然,问问她们?”方一勺道,“猜来猜去的闹心。”
沈勇想想也是,带着她转进了一条小巷子里头。
果然,不多会儿,巷子外面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就听到有人说话。
“小姐,进巷子里头去了。”
……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同时,就见巷子口拐进了两个人来,正是方瑶和京儿。
两人冲进巷子,却看到沈勇和方一勺靠墙站着看她俩呢。方瑶没什么经验,脸上尴尬就想跑。倒是京儿挺镇定的,想拉着方瑶慢慢走。
沈勇问,“你俩什么人?跟着我们做什么?”
“谁跟着你们了?”京儿一扬眉,“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路又不是你家的,除了你不让人走啊?”
“呵。”沈勇冷笑了一声,看了看两人,突然敞开外袍扇风,嘴里很是粗俗地咳嗽了两声,往一旁吐了口唾沫,“哎呀,这天怎么那么热啊,要不然脱了衣裳吧。”
“你……你想干嘛啊?”京儿惊得赶紧护住方瑶。
“什么干嘛啊?”沈勇撇撇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还管老子托付衣服?老子还脱裤子呢!”
“呀啊!”京儿惊叫了一声,拉着方瑶就道,“小姐我们走,他就是个流氓,下三滥的!”说完,拉着脸都白了的方瑶,急匆匆逃走了。
沈勇失笑,将衣服整理了整理,回头看方一勺,就见她站在一旁,神色复杂地看自己。
沈勇搔搔头,“娘子,你别在意啊,我那是为了让她俩以后别再来纠缠了。”
方一勺点点头,走上去帮沈勇整理衣服,“我懂的,只是相公,你可以好好跟她们说,干嘛装流氓,让他们看轻了。”
“嗨……她们要的就是这个,我就给他们看呗。”沈勇单手搂着方一勺的肩膀往外走,边道,“那方瑶早先觉得我就是个流氓下三滥,所以不肯嫁我,千方百计逃婚还让你代嫁。可最近东巷府传我浪子回头,传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她不管心里怎么想吧,估计多少有些不甘心。”
方一勺点点头,“嗯,相公很争气。”
“娘子啊,说实话,你当我爹不恼火么?”沈勇冷笑了一声,“让人看不起总是不痛快的,我爹那是什么人啊,那天必然给方老爷子脸色看了。依我看,这方老爷子回去后,铁定把我说得一文钱不值,要带着女儿走呢。那天方瑶让个丫头到楼前试我,大概也没太试出来,所以这次跟着要看个明白。”
方一勺看沈勇,“那你明明变好了,为什么不吓他们一跳,让她后悔呢?”
沈勇失笑,拍拍方一勺的肩膀,道,“我为何要让她后悔啊?她后悔对我有什么好处?那种大家闺秀争强好胜,她一路跟来,无非是想确定一下我是不是个真地痞。刚刚让她看见我挺疼你,她必然心中存疑,所以就一路跟来了,如今让她看清我的‘真面目’,不管多疼我娘子,我终归还是流氓,配不上她的,她当时逃婚没错!我是男子汉大丈夫,干嘛跟个姑娘计较?她想看什么我就给她看什么呗,让她安心地找个好男人嫁了,免生事端。”
方一勺听完后,笑着点头,“相公说的对,你比那些大才子大文豪好一百倍,我是怕她们背后说你坏话。”
“不要紧。”沈勇无所谓地道,“别人怎么看我有什么关系,娘子就一个么。”
方一勺脸一红,她娘经常说嘴甜的男人靠不住……可是,相公最也好甜呀。
两人正美滋滋往前走呢,就听身后咳嗽一声。
两人听着声音耳熟,赶紧回头,就见沈一博带着沈杰和小结巴,一脸无奈地站在两人身后呢,也不知道跟了多久了。
“爹?”沈勇一愣。
“在街上走路还勾肩搭背的。”沈一博瞪了沈勇一眼,“好好走,手拉手不会啊?”
“哦。”沈勇拉住方一勺的手,沈一博嘴角微微挑了挑,往前走了。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问身后背着包袱的小结巴,“上哪儿去?”
“老爷带咱们去青山村。”小结巴对两人道,“去查灾民那事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