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赵禾开学,雪还没化干净,路上吹来的风都是煞冷的。
赵禾头上戴着小红帽,一路走一路溜冰的到了学校。上学期开学已经分好了班,她照着记忆径直走到墙角的高一【三】班,因为个头最小再加上学习好,她在第一个位置。
一个学期没坐人,桌凳上染了层尘埃。赵禾正准备擦掉,前面教室的门被人撞开,因为教室在拐角风很大,在加上厕所的那股冲味儿,不少学生都抱怨起来。但进来的人依旧我行我素,门大开着,他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一个班里总有那么一两个大剃头,这个高冷的剃头正好是赵禾的同桌。
“寒假作业呢?”欧元把包放在桌子上,眉目有些阴沉。
赵禾反映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原本还算平和的眉眼也阴沉了下来……还有寒假作业这茬?
“忘写了。”
——
一个想抄没得抄,一个压根连这茬都忘了。到了交作业的时候两人都顶着寒风站在教室门口,迎面就是厕所,赵禾半只脚刚踏出门口,被吹来的这股味道又吓了回来。
“不是让你出去站着吗?”
“有东西忘拿了”,座位离得近,赵禾拿走了自己的口罩和帽子,又冲讲台上的班主任甜笑,“老师再见”,伸手不打笑脸人,班主任手里准备扔的粉笔头也顺势收了回来,“以前也没这么会来事儿”,嘟囔了一句,班主任又开始板书今年开学的注意事项。
赵禾戴着口罩和帽子,又从口袋里掏出冻疮膏抹在手背上。地下室放再多暖炉始终也是阴冷潮湿的地下室,再加上为了致富她每天都在画符纸(虽然还没卖出去),手上的冻疮反反复复。
“我去抽根烟,看着点”,欧元坐立难安的样子,最终叮嘱了赵禾一句,猫着腰钻进了厕所。
欧元叮嘱的很好,但等抽完烟刚准备猫着腰躲过窗户就看见了班主任过完年圆润了一圈儿的黑脸,歪日!他怒气冲冲的看着赵禾,对方戴着小红帽回了他个一脸无辜的笑容。
一早上的课欧元小同志都是在外面上的,在寒风中贯彻了社会主义不畏艰辛的本质。
最后一节自习,赵禾正看自己买回来的道书,同桌回来的时候带起了一串儿的冷风还有怨气,“为什么不提醒我?”,欧元打了一个哆嗦,怒气十足,一脸你伤害了我的表情。
“我提醒你了”,赵禾从书中抬起眼,“好几声。是你自己没听见。”她确实提醒他了,但只有一次——毕竟两个人都在外面罚站只要一个做的再过份点儿,明智的老师都会放乖巧的那个回来。
“有吗?”欧元确实没听见。
“有”。
这么义正言辞看起来好像是真的样子。他又看了自己同桌一眼,发现原先不起眼的女生现在怎么笑的跟朵花似的,“你今天怪怪的”,说了这句他又做回自己位置上。
赵禾不置可否的笑笑。
欧元从后桌借来了作业正抄,旁边却有人轻声开口,“你最近挺倒霉吧?”
他看了看四周,发现同桌真的是在和自己说话,他眉头蹙起,“你乱说什么?”
赵禾的目光从书中移开,笑看他,“我看你——有血光之灾。”
欧元破口,“神婆!”说完就埋头抄作业,大概过了几分钟,他又实在忍不住了,“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真想知道?”
欧元点了点头。
“附耳”,赵禾冲面前呆毛还没下去的小帅哥招了招手,他侧身,“打从你一进教室我就注意到你了。全班再没有比你更倒霉的面相,别人倒霉是偶然的,你倒霉是你脸太黑。”
欧元本来还算白的一张脸听完这句话彻底黑了,从桌兜里取出圆规,画了条三八线,“你要是过了这条线我就用圆规戳你。”
说实话还被人抱怨,再没比她更冤的人了。欧元的面相其实挺好,他眉很浓,三庭五眼的俊男长相。照理说阳气也该足,可他眉宇间却不知道从哪儿染上了股子阴秽,好好的面相都被败光了。
赵禾确实有些夸大其词,因为他旁若无人进来不关门害的国师打了一个大喷嚏,但总的来说都是实话。
最后一节课下课,赵禾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黄符,“同桌一场,别说我不帮你。”
欧元斜眼看了一下,“我不要,封建迷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被说封建迷信赵禾也没生气,反而将符纸塞进他手里,笑眯眯的,“带在身上你也不损失什么。说不准还能保你平安。”
欧元拿着手里的符纸转了转,心说还算你有点同学爱,刚准备塞进口袋里,又听他有同学爱的同桌说,“如果明天有效果,不说多的,小朋友你脸太黑,我只要你一千块,别人我都是要一万的。”
他摸出圆规,刚想互相伤害。赵禾已经抱着书走远了,又回头补了一句,“我要的是一千人民币,不是欧元。”
日!欧元开始恨他爸爸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据说旺财的名字,他气愤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化悲愤为食欲。走到门口的时候却撞上隔壁班的女生,很小巧可爱,每次见到他都脸红,想了想他把人堵到门口,“我问你个问题?”
那女孩脸红成了猴屁股,“你想问就问呗?”
欧元摸了摸自己的脸,“你觉得我脸黑吗?”
女孩一脸懵逼,我裤子都脱了你就问我这个??但她看着面前这张帅脸,很快又脸红了起来,“不黑啊,挺白……挺帅的。”
就知道她乱说。听到了自己满意的回答,欧元拨了拨自己头发,潇洒的离开。走到垃圾桶旁边的时候他本来是想把符纸扔掉,当代反封建迷信的高中生谁戴这个?
但——血光之灾。
欧元脸色突然变的很难看,谁知道呢?拿着吧,就像她说的,拿着也不费什么事儿,就当存个心理安慰了。
——
赵雨租的地下室离学校太远,中午放学时间又不长,来回坐车也要四块钱车费,还不如待在学校随便吃点。
赵禾本来想在学校门口的摊位里随便找点东西填胃,却在漫天接送学生的人头里看到了独树一帜的黄毛怪,所到之处,一席之地都是空的。在一到放学摩肩擦踵的中学门口简直是罕见。
魏詹带赵禾下馆子改善伙食,两个人点了四菜一汤。
“是不是有点多?”长期在家浓汤下挂面,咸菜配饼,好像一遇到魏警官她就从人间到了天堂。
魏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入鬓的长眉夹在眉心里,让他整个人面目更加深刻,“一点也不多”,他补充了一句,“你的生活不该是这样。”她该是十指不沾泥,该是白衣泠泠,翩若惊鸿,任何她想要的,都会有人送上来。
“生活啊”,赵禾笑着叹了一口气,“我从没有这么贴近它的时候”,她伸出自己长了冻疮的手,“魏警官的生活不也是这样吗?”
生的不俗,却安于平凡。赵禾之前见过这样的人,却不理解。
在她看来放着求道之路不去而在人世安逸是惘度光阴。传说有狐修曾修入世道,若真的将它看成一场修行,其实也很难,有多少修士能遵从本心,旁无一物——所以赵禾佩服魏詹(这大概是个误会)
魏詹只是盯着她的掌心看了一会儿,那双眸子夹杂了些莫名的情感。
“哟!詹哥!”这嗓门很大,贯穿了整个小饭馆。穿着便服的郝邹和一个长相清秀的青年女生一块大着步子走来,“我说怎么到饭点就不见你了,合着一个人来改善伙食”,说着又看着赵禾,“小禾小同志,都不是外人嘛,那我就不客气了!”
“服务员,来,再加俩菜!”
旁边的女生捂着嘴偷笑,反正有人顶着,她也拉了个凳子坐下,心说郝邹你就贱吧,不知道现在的老詹是个铁公鸡?
之前魏詹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郝邹平常买昂贵的护肤品加上k歌儿请吃饭,十足的月光。欠了魏詹不少钱,两个礼拜前被逼着要账,月光族哪儿有钱,现在她都记得门口老詹顶着一头爆炸的黄尾巴踹的郝邹满地乱爬。
“菜有点多吧?”郝邹一下点了四个菜,加上原来的有八个了,哪儿吃的完。
“不多,我詹哥一个人就能吃——”郝邹话还没说完,被魏詹一个眼神杀哽住了。
“不是让你们看人吗?”
“人吃饭去了啊?”郝邹给自己拿了双筷子,又冲了茶水帮大家都涮了一遍筷子,“人民警察也得犒劳犒劳五脏庙。”
只知道吃饭的废物,碍眼。魏詹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摊开,赵禾看着,问了一句,“魏警官抽烟吗?”
魏詹愣了一下,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郝邹就开口了,“詹哥不抽烟,新时代五好男人”。
赵禾笑了笑,“那挺好的。”
那挺好的?魏警官心里有点不舒服。
很快菜上齐了,赵禾手上有冻疮,夹菜的时候有些不方便。吃了一会儿魏詹就放下筷子,找服务员要了支勺子,又分门别类的把菜都往她旁边的空盘子拨,赵禾举着勺子,甜甜的跟魏詹道谢。
魏詹手一抖把半盘菜都拨进了她那,气的郝邹大叫,“詹哥,不带你这样的!一盘子虾一半儿你都给了赵禾小同志,你连橙汁木瓜都不剩给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