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宝座上,女子右手执白玉杯,倚身侧卧,脚上未着罗袜,浑然一副风流体态。
“大人”,底下的宦官诚惶诚恐的跪着,不敢因她是女子而生出任何轻视,“那妖物已被天师们捉了起来,原是个虎妖。陛下见它一身皮毛油光水华,让大人过去,说是要给您做件儿披风穿。”
陈郁放下手中泛着莹润光芒的白玉杯,原本懒歪歪的身子也坐正了,看上去对那虎皮披风倒是很期待,“真的捉住了?”
“大人去看看便知了”。
陈郁琢磨了片刻,突然展颜一笑,“有点意思”,她手一挥,原本还凌乱的罗衫突变做正经的道袍,连带着散乱的头发也乖巧的盘到了脑门上,原先的风流不在,一张白面红唇配着一身素衣,绝对是个顶曼妙的——道姑。
四合殿内,皇帝正和自己的一干天师围着由千年寒铁炼制的笼子转,里头赫赫然坐着一只即便受伤也威风凛凛的吊睛大虫。
“你们说就是这畜生要乱我国祚?”皇帝凑上前看,“是比平常的老虎大上许多,但朕瞧着也就一般般嘛”,巨兽被铁链贯穿琵琶骨锁住,又被众人当做把戏一样观看,恼怒异常,张嘴就是一声儿震天的咆哮,面目在那一刻狰狞的无以复加,吓得被众人围在最里面的皇帝仰身朝后倒去,嘴里还不住的喊着护驾。
“皇上莫怕”,几个道骨仙风的天师将皇帝护在身后,领头那位又摸了把自己的胡须,“这畜生被锁住了琵琶骨,又困于这笼中,再嚎叫也是黔驴技穷。”说着几个道童分别从笼周拉着铁链,那链条深入骨髓,要是人的话怕早都疼死了,野兽却还在生猛的咆哮,大片血水从它骨骼交汇处流下,室内一股扑天的浓郁血腥。
皇帝惊魂未定,不断拍着自己猛跳的心,笼中的老虎还在不断咆哮,眉头一皱“这畜生倒是威风”,转念又一想,这畜生威风自己猎了它来在美人面前不是更威风吗,八字胡一翘便咧唇道,“国师来了吗?”
“已经着人去催了,想必大人已经在路上了。”
“再去催,快让她来看看朕为她猎来的大虫。”
几个天师目光交汇了一下,眼里暗光涌动。他们各个都是不出世的高人,心里也俱都是寻仙问道,又怎么会为了一个人界气数已尽的帝王来尽忠,一息之间几人交换过神态后便又恢复了之的姿态。
“国师可总算来了”,皇帝昏聩好色,早在看见门口那抹清丽的艳色时加快步子赶去,拽着陈郁的手朝笼中看,“瞧见没,那是朕给你打来的巨兽,只待剥皮给你做件儿披风。”
陈郁抬眼笑看了眼皇帝,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又细细打量笼中困兽。
皇帝在她身后挺直了腰板,披风倒是其次,主要是让国师看看自己的能耐。想到这儿他一双浑浊的瞳孔便上下贪婪的打量陈郁,国师生的是真美,柳叶眉,悬胆鼻,唇珠一点颤红,望之便令人心醉。
她当然美,若没有这样的相貌昏聩好色的皇帝怎么会给她国师之位,让她受万民供奉。皇帝看着她的背影,眸中一片暗色,他是皇帝,万民之主,想要谁侍奉榻侧谁就得侍奉,以前怕她手段,如今却有了这几位和她一样能耐的天师……
她站在笼前,因着一头青丝都盘在发顶,露出莹润的脖颈,极浓的墨发搭配单薄道袍,姑射仙子。陈郁伸出透明的指尖儿,笑着划过铁笼,又把目光对向里面的猛兽。
原本的万兽之王此刻浑身浴血,连原本的毛色都变成了血红。宫人抬它回来时又怕它锋利的爪子挠伤贵人,便一根根全拿小锤子砸碎了,虽然它仍旧坐直在那里,可满身的血腥看着却也实在怵目惊心。
似乎是感觉到了陈郁的目光,巨兽突然抬爪撞向铁笼,发出一声比一声高的吼声,野兽的声音天生就让人心头颤抖,尤其又是这样的野兽,它盯着陈郁,两只圆目迸射出寒沉无比的光芒。
与之同时几个波澜不惊的天师此刻也和这巨兽一样,用无比阴沉的目光盯着国师大人,“果然是你,陈郁!”
陈郁不知何时已经落座,翘着二郎腿看着几位,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又笑问道,“几位师叔来这里如何,也想尝尝人间烟火?”说着又看领头那人,捂着嘴一笑,“倒是不必来人间看,大师伯脸上五花八门的神色胜过人间各色烟火。”
被她点名那人神色越发阴冷,“孽畜,到了此刻还冥顽不灵!”
皇帝见着自己还未得手的美人被骂了,立马八字胡一翘,“你这老道叫谁孽畜呢?!”
“蠢材,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领头那人骂了皇帝一句,便厉色道,“摆阵。”话落几个人照着五角排开,道道金光从屋内穹顶折射而出,气吞云霄,场面异为壮观,叫原本还想为美人出气的皇帝吓得摊坐在地上。
“陈郁,你先是残害同门,后又偷盗偷练魔功,你认不认罪!”
“认罪?”陈郁嘴角还挂着笑,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几个人看,“这辈子几位师伯怕是看不到我认罪的场面了”,说着她又眨眼笑,她长相本就娇艳,这时反倒有种幼童的调皮与顽劣,“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师叔师伯们还是老眼光看待我”,她练了魔功,她入了魔,她早不是当初名门正派一身正气的陈祀,可这又如何?
这样的日子过得太舒坦。
想到这儿陈郁脸上笑容越开越大,“师叔师伯们只知道偷偷撰取旁人的功力来给自己添宜,却不知这人间帝王的香火才是顶顶的丰盛”,她做了一个食饱咽足的表情,片刻后又收起笑容,眉目一片凄冷,“你们害我全家,让我变成无根浮萍,我若不杀你们怎么能安心?”
哪怕遭多大天堑,哪怕死后坠入阿鼻地狱她也在所不惜。
几个人中领头的听了她这话才突然发现了一丝微弱的阵法溢出,等他尝试放出一丝灵力时却发现它在半空中便夭折了,“噬灵阵——”几乎是绝望的念出了这个名字,噬灵阵,顾名思义便是吞噬掉你全身的灵气,灵气对他们来说好比凡人身上的鲜血,若是被吞的一干二净可想而知他们的后果。
几人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恶狠狠的看着陈郁,她居然能布出这样的阵法!
“早就跟师叔师伯说过修行这种事儿,看的是天分。要是努力有用的话,还要天才做甚?”陈郁在修行一事上确有天分,否则也不会弃道从魔后进展如此之快,否则也不会只用短短数月就从残卷中恢复这样的上古阵法。
不过眼下她最想的就是在死前好好的侮辱一通这些人。
“孽畜,快说出口在哪儿?!”指尖的灵力已经转了个便,却处处都找不到生门,原本道骨仙风的几位此刻额上大滴大滴的汗水。
“寻不到的”,陈郁平静的垂头,又饮了口茶才笑道,“我在四合殿下还布了阵法。再过片刻师叔师伯们就要同我这孽畜一起再入轮回了。”她修行再快也不是这些老家伙的对手,原先只是想布个阵法弄死他们自己报了仇便去逍遥,没想到最终还是搭上了一条命。
“国师,国师,你饶了朕吧!”原本呆愣的皇帝从桌角连摸带滚的爬了上来,激动的青筋蹦起,“你放朕出去,朕是帝王,朕不能死!朕死了万民涂炭啊国师!”
“皇上”,陈郁用悲悯的目光看着他,“没有出路……而且把你带走,也算是我对万民的交代了。你昏聩好色,又因嫉贤妒能导致生灵涂炭,下一世轮回本该受万人轻贱,不过如今你早死了,也算还了一报。”
皇帝吓的朝后滚去,而后又突然朝前冲来要掐住陈郁的脖子。
从屋中心猛然爆出凌厉的飓风,只一息便搅碎了皇帝的身体。几个道人纷纷拿出宝器抵抗,但也不过是徒牢,空有法宝没有灵力,最终也身死道消。
陈郁目中有泪,她身上衣衫被旋风搅的褴褛,偏偏人还未死,疼的她肺都快劈叉了,喉中不断咳血。
笼中猛兽不停的撞击玄铁笼,头部鲜血淋漓,在最后一刻冲了出来,又顶着旋风飞快的将陈郁叼回了笼里,这是唯一的生门,陈郁被它叼走非但没有惊喜反而心惊胆颤,自己曾多次对它痛下杀手,这猛兽心性狠毒,绝不会因为自己留它一命而心存感激。
若落到他手里指不定要受多大磋磨,想到这儿她心一横,直接一掌击碎了自己本就支离破碎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