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小皇帝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勾得幼桐心里头也痒痒的, 不晓得他到底搞什么鬼。左右这会儿大长公主也还没回来,幼桐想了想,决定还跟着他过去瞧瞧。
宫里头巡逻的人多, 小皇帝带着幼桐一路畅通无阻,七弯八拐地不知走了多远, 幼桐也开始迷迷糊糊了。最后,小皇帝拉着她在一丛花木后隐藏起来, 只探出一个小脑袋。幼桐见状哭笑不得, 敢情他这是在捉迷藏?只是小皇帝面上一片肃穆,看起来又不像。
蹲守了一会儿,依旧不见四周有何动静, 幼桐便有些忍不住想起身, 刚刚动了动身子,就被小皇帝一把按住, 严肃地小声道:“耐心点。”幼桐很少见小皇帝露出这般认真又严肃的神色, 心中着实犯疑,好几次想开口问,都又吞了回去,只跟着他缩头缩脑地躲在花丛中,睁大眼睛盯着四周打量。
一会儿, 果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有说话的声音,小皇帝瞳孔微缩,面上顿时显出狰狞之色, 眼睛里也泛出狠厉而怨愤的光,直把幼桐吓了一跳。这小皇帝素来都是一副淘气调皮又不着调的样子,便是那时候偷溜出宫被幼桐送了回来,他也只是无奈,面上从未出现过这般愤恨的神色。心中正想着,小皇帝手一动,已经拽紧了幼桐的手,如同铁箍一般抓得幼桐生疼。可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双眼睛狠狠地等着前方说话的那几个人,嘴唇被咬得发白。
幼桐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走过来几个宫女,最前头的却是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嬷嬷,长相略显严肃,眉细眼挑的刻薄样儿,一看就让人觉得不好相处。那个嬷嬷一边走一边厉声训斥着那几个年轻宫女,声音极尖利,好似有人捏着嗓子说话,听得热十分地不舒服。那几个宫女都被她训得大气都不敢出,屏气凝神地全都低着脑袋,根本看不清长相。
幼桐琢磨着,小皇帝特意拉着她过来,应该不是为了看这几个宫女,想来他的目的应是那个嬷嬷了。正要开口问,小皇帝忽然沉着脸说道:“你可看清楚那个人了?”不待幼桐回话,他又自顾自地说道:“她是太后身边的大红人,姓周,宫里头的人都称她周嬷嬷。”
幼桐狐疑地看着他,问道:“陛下您意欲何为?”
小皇帝面露狠厉之色,一字字回道:“我要杀了她!”
......
“......幼桐!”
幼桐猛地抬头,茫然地看了大长公主一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走了神,赶紧不好意思地笑笑。大长公主见她整个下午都有些迷糊,生怕她的病情又有了反复,不由得关切地问道:“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我让安惠唤个太医过来帮你瞧瞧?”说罢,又有些不高兴地道:“徐渭是怎么回事,这都一个多月了,怎么还没把你身子给养好。”
幼桐忙回道:“不碍事,我身体无妨,就是昨儿晚上没睡好,故有些困。”
大长公主见她徐渭满脸维护,心中不由得一阵好笑,摇头挥挥手道:“罢了罢了,难道我还跟他过不去不成?看你们小两口日子过得甜甜蜜蜜的,我也高兴。”尔后忽又想到一事,忍不住压低了嗓门问道:“那个...还没有动静吗?”
幼桐见她这副神态,哪里猜不出她的意思,脸上顿时有些红,眼睛里不免又带了些无奈和黯然,低头摇了摇头。大长公主生怕她往心里去,又赶紧安慰道:“不急,这种事可遇不可求,左右你们两个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别说你们俩成亲才几个月,这京里头便是三两年没有怀上的也是有的。只要徐渭待你好,还怕什么。”
幼桐想着徐渭从未提及过此事,想来他也并不介意,遂微笑着点了点头。大长公主还有政事要处理,幼桐陪着她说了一阵话后就主动地告了辞。
回到府里,徐渭正好刚从李上将军那里回来,浑身汗淋淋的,连外头的罩衫也脱了。幼桐见状,赶紧让下人去打热水,自个儿则抱了件披风过来给他披上,口中抱怨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想个孩子似的。去哪里弄得这么满头大汗的,也不擦擦就脱衣服,仔细被风吹了要着凉。”
徐渭笑眯眯地看着幼桐帮他系披风,满脑子都是她雪白纤长的手指,嘴里漫不经心地回道:“李上将军府里有几个蒙古汉子,非要拉着我摔跤,就露了一手,把他们全都给摔趴下了。”说话时,面上又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得色,一副眼巴巴地等着幼桐夸奖的神色。幼桐见状,心中虽是好笑,嘴里却还是不吝夸奖,好生将他表扬了一番。徐渭嘴里谦虚,脸上却怎么也忍不住笑。
等徐渭洗过澡换了衣服,幼桐将下人屏退,将今儿在宫里遇到小皇帝的事说给他听。徐渭听罢,眉头顿时皱起来,低声道:“陛下生母原本是太后宫中的宫女,诞下皇子后也只晋升到乐嫔。乐嫔相貌并不出众,再加上她出身低微,先帝也不十分看重,加上太后处处为难,他们母子在宫里过得不甚如意。到后来先帝忽然病重,大长公主回京接管政事,又推了陛下继位,太后这才想起陛下母子来。结果,未等先帝驾崩,乐嫔就忽然薨了。”
幼桐听到此处,哪里还会猜不到这幕后的阴谋。乐嫔若是不死,势必母凭子贵,她一旦得了势,首当其中怕是就要和太后作对。再结合而今小皇帝对周嬷嬷恨之入骨的那副模样,十有八九当日出手的就是她了。只不过,那个周嬷嬷再这么可恶,也只是一把刀子,刀柄还握在旁人的手里。就算杀了她,又岂是能报得了仇?
“宫里的这些事,能不管就尽量不要管。”徐渭生怕幼桐一个心软就应了小皇帝,忍不住叮嘱道:“陛下年幼,难免思虑不周,若是到时候出了岔子,指不定就要牵连到你身上来。太后而今虽说失了势,可毕竟身份摆在那里,陛下亲政尚需时日,还有许多地方需太后支持,这个时候,绝不可轻易得罪了她去。”
幼桐见他说得严肃,心知此事非同小可,赶紧郑重地点了点头。
因担心再被小皇帝逮到,接连好几日,幼桐便没有再进宫,谁晓得小皇帝不急,三公主却是接二连三地托人来寻她,非要她进宫去,说是有要事相商。幼桐用脚后跟想也晓得她找自己所为何事,不由得苦笑不已。这三公主在深宫中长大,拢共也就见过几个男人,而今守孝之故不得议亲,偏生又到了出嫁的年纪,不免有些急。以前是被崔维远迷得离宫出走,被幼桐几句话吓退后,她又瞧上了沈三。不得不说,沈三的相貌气度的确是万中无一,十分能迷惑她这样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加上他出身世家,难怪三公主会这么上心。
被三公主催了好几遍,幼桐实在推脱不过了,只得亲自去找她。尚未进殿门,三公主早得了信,急匆匆地提着裙子冲了出来,满脸抱怨道:“你怎么现在才来,我都派人催了好多次了,莫非你敢躲着我不成?”
幼桐实在不喜欢她说话的语气,好容易才压下了心头的火气,淡淡地回道:“妾身到底是别人家的媳妇,怎能随便出门。府里头杂事一大堆,今儿能抽空进宫已是不易。”
三公主却丝毫没察觉出她的冷淡来,不以为然道:“你可是大长公主的义女,莫非徐家人还敢为难你不成?回头找大长公主告一状,保准她们半句废话都不敢说。”
幼桐晓得她的性子,实在不敢指望她能有多高的觉悟,也难得再跟她说,坏心眼儿地想着,连密太妃都不管,她才懒得多事呢,最好就这么嫁进沈家去,把沈家闹得鸡飞狗跳才好。于是又摆出一副笑眯眯的脸来,问道:“三公主您特特地找我进宫所为何事?”
三公主也不避讳,一脸急切地责问道:“你不是说三公子对我有意么,怎么而今他竟然要和旁人议亲了?”
幼桐这些日子大多在府里休息,不曾注意过沈府那边的动静,更不知沈三议亲的事,故忽然听三公主说起,她也吃了一惊,尔后眉头微蹙,陷入沉思。三公主性子急,哪里等得急她细想,咋咋呼呼地怒道:“都是你,非拦着不让我与他说话,他若是娶了旁人,我定饶不过你去。”
幼桐懒得理她,只当听不见,想了一会儿,才沉声道:“三公主不必惊慌,这亲事既然还在议,说明就还没有成。沈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婚事非同小可,不是一两日就能说定的,我们还有时间周旋。这婚姻大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三公子有什么想法也拗不过沈家长辈。只要三公主认定了他,妾身自然会给您想法子促成。只不过,此事绝不可为外人道。”
三公主见她说还有法子挽救,心里只有欢喜的,立马应了,哪里还管其他的。幼桐见她这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心中只是冷笑,想了想,又迟疑道:“那密太妃那里——”
三公主没好气道:“她整日里只晓得在父皇灵前哭诉,哪里会想得到我。便是人家孙太妃还晓得为四公主打算,她什么时候管过我。”
幼桐闻言只看了她,没有再说话。
(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