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晓苗边扭着身子避开夏静生的爪子, 接了电话,心情很好的:“喂”了一声, 掐着夏静生修长的指,很有创意的对电话那头来了句:“你好, 这里是夏家热线!”
夏静生泯了嘴,一手搂着熊晓苗,腾了另一只手指出,曲指敲她的脑袋。
电话那头半天有了动静,“熊猫,你搞什么鬼?”是叶子拔高的声音,笑意里带了丝轻快。
熊晓苗知道是在美国的叶子, 也不由得激动了一下, 说:“哈,叶子!”冲夏静生挤眉毛,意思是居然是叶子,夏静生好笑, 自己老婆什么时候都闲不下来, 看来这电话是有的打,他松了手,继续回到电脑面前。
叶子和熊晓苗关系虽铁但不经常联系,各自忙着家庭,忙着事业,虽然心里是惦记着的,但真正聊天起来, 说的都尽是生活的琐事,嘻嘻闹闹。
末了,叶子沉了声音:“熊猫,你见到胖子了?”
熊晓苗想也没想很快说:“是啊,他和我在同家医院。” 这样说的时候,没想到夏静生还不知道她和周游在一起工作的事,她后知后觉的记起,赶紧偷瞄夏静生的侧脸,看到夏静生托着腮,滑着鼠标,盯着屏幕的样子,才吁了口气。
叶子在那头催:“我问你呢,胖子怎么样,还好吗?”
熊晓苗答:“恩,挺好的啊!”
叶子那头没了声音,半晌,叶子压了声音,熊晓苗有点说不出的不安,叶子说:“熊猫,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我这次回去顺道去了胖子和文树那里,文树的房子退租了,房东说胖子也回国了,我只好把他们的邮件全转收到我这,一个月前,我收到综合医院的报告。”
叶子的声音很慢,尝试说的很有条理,熊晓苗却觉得心里似打了鼓一般,咚咚的响,
叶子继续说:“是胖子的,有加急的字样,我就先拆了,一大堆的医学术语,我查了半天,只查出来什么胶质细胞瘤的单词,室管膜瘤……”顿了下,“说白了就是可能是脑癌。”
熊晓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咯哒”一下,颤得慌。
叶子的呼吸在耳边很重,她说的话断断续续,熊晓苗再回神,只听到叶子说:“我把报告扫描给学医的朋友,看了说是初期,摘除了痊愈的可能性很大。熊猫,你劝劝他,我真是急死了!”
熊晓苗点头,不知道说些什么,“恩”了一连串挂了电话。
她手握紧在挂了的电话上,觉得有点不真实,怀疑叶子是否真打了这个电话。在熊晓苗26岁的人生里,大伙都是来去匆匆的说着“再见”,她也相信着是一定会再见,但从来都没想过真的有人会那么早就永远的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她想起追着她打闹的小胖子,想起踢开门的少年,想起坐在长椅上,看着树叶,问她:“你现在幸福吗?”的翩翩男子,一瞬间,觉得不可能是真实的。
熊晓苗是善良的,所以她愿意相信所有的东西都是美好的,无论现在是怎样的痛苦,上帝或是其它神明都会返还你莫大的幸福,她真的不曾想到周游会没有这样的机会。
她这样想着,觉得心里有些东西被颠覆了,发着愣,手指不自觉的颤着。
忽然,指尖有了温度,手指被另一双手握住了,夏静生温和的顺着她的发,轻声问:“怎么了?” 他记得明明是叶子的电话,怎么挂了机变成这样?
熊晓苗很慌乱,不知道说什么,避了夏静生温柔的眼,支吾:“没什么,被叶子说的笑话冷住了。”
夏静生收了手,转了身,走回电脑桌前。
熊晓苗匆匆出去,嚷着:“去洗澡了!”
关门的时候,夏静生靠在电脑椅里,转了方向,背着门,手放在头上,似不经意轻轻问:“谁和你在同一家医院?”
熊晓苗正准备拉门走出去,顿了脚,心一抖,背着椅子,手一快“啪”一声关门声,盖住了那若有似无的提问……
第二日一大早,熊晓苗就赶到医院,几个科室的找人,心下埋怨着这周游,不要找他的时候尽在旁边晃悠,要找他的时候人反而不见了。
熊晓苗一间间室的窜,终于在住院楼五楼的走廊上逮到人,远远望去长长的走廊,周游穿着白大褂站在玻璃窗前,手插在医袍的大兜里,正朝窗外愣神。
熊晓苗本来想上前去的,一下子顿住,她看着明亮的光线落在周游棕黑的发上,麦色的脸,没露出小虎牙,正正经经的板着,狭长的单凤眼没有焦距的看着。
熊晓苗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能这样走上去拍着周游厚实的肩膀喊声“胖子”吗?她望着这样呆望的周游,想着在他到底想些什么,一下子失去上前的勇气。
走廊上有小孩子踢踢踏踏的走路声,不知是哪个病房的孩子,一下子溜出来,拉了周游的医生袍角,细声细气说:“医生叔叔,这是什么字?”
端了手里薄薄的小书,远远望去有色彩绚丽的封面,约是故事童话之类。
熊晓苗见周游皱鼻子,差点笑出来,这周游最爱耍帅,刚才的孩子喊他叔叔不是哥哥,他该郁闷死了。
周游今天倒不是这么回事,皱完鼻子却乖乖的蹲下来,就这小孩子的高度,接过小书,看了会,说:“啊,是海的女儿,难怪,这是“牡蛎”,海里的一种生物,也会粘在石头上,嘿,我小的时候也没弄懂呢……”是一连串小声的咕噜,外加手势。
熊晓苗站在拐角,看着寂静的长走廊上,一个男子蹲了身子,一手环住小孩子,一手按着书,眼里有认真的神采,脸上表情却是生动至极,清晨的光斑浮动在孩子细软的发和他棕黑的发上,这一刻不由让人产生一种神圣的感觉。
熊晓苗看着这样的一幕,突然间眼眶有了涩意,硬要挤出点什么,她实在没有勇气,转身离开了这静谧的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