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气氛明显改变了。祠堂里那股阴暗压抑的氛围愈发浓重, 黑暗几乎化为实体,沉甸甸地裹住他, 压得他透不过气。明明身后就是房门, 连乔就站在门口,阳光明媚,可是那万丈光芒就是照不进来。就连香案上的烛火都开始摇摆, 脆弱得如同大海中一叶扁舟, 随时都会覆灭。
徐忍冬交换的牌位越多,祠堂里就越暗。没过多久, 就暗到连最上层的牌位都看不清了。
牌位实在太多,辈分关系又乱。徐忍冬埋头整理顺序, 忽然头皮发麻,感觉头顶上有什么人在看着他。他猛然抬头, 只看到黑漆漆的一片, 犹如深渊。
越来越不对劲。此地不宜久留!
徐忍冬加快了手上速度。他心中虽急,却清楚知道此时绝不能乱。一旦弄错顺序,恐怕头顶上那东西当场就会要了他的性命。
徐忍冬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牌位上。门口连乔忽道:“忍冬哥,快出来!”
徐忍冬视线在八十一个牌位上跳跃,大脑飞速运转:“快了, 马上好!”
连乔急道:“老太婆上楼了, 来不及了!”
徐忍冬闻言,不再犹豫,当即转身奔向门口。眼前却忽然一暗,只见祠堂门口两扇大门, 竟当着他的面快速合上!
徐忍冬大惊。祠堂中愈发漆黑,他感到头顶明显加重的压迫感,心中愈发焦急。然而他到大门还有两三米的距离,眼看着最后一丝光线即将消失,门缝里忽然插进一根钢管——是连乔的拐杖!
“快!”门缝里传来连乔焦灼的声音,“她快上来了!”
借着那根拐杖,连乔硬生生把那门撬开了十几厘米。他撬开的那点距离恰好够徐忍冬挤出来,徐忍冬毫不犹豫地挤进门里。
转瞬之间,徐忍冬大半个身子都挤出了房门。连乔面露喜色。徐忍冬却脸色一变——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悄悄爬上了他的脊背,正掐着他的后颈把他往祠堂里面拽!
他用尽全力,把身体往门外挪,连乔也腾出手来拉他。然而黑暗里那东西却不肯松手,死死压着他的脖子,硬是把他往里推。
那东西力气极大,徐忍冬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要被推回去。连乔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不敢有丝毫松懈。却也因此无法继续撬动拐杖,以至于两扇大门紧压在徐忍冬身上,将他整个人卡在中间,动弹不得。
徐忍冬被压得喘不过气,只觉得胸腔都快被压碎,痛得他眉头紧皱,死死咬住嘴唇。连乔见状,心里也是痛极。便将拐杖抵在后背,一脚踏在门框上,猛一发力,将两扇房门又撬开几寸。
与此同时他一手挤进门缝里,紧握着徐忍冬的肩头,以手臂为杠杆,硬生生把徐忍冬整个人撬了出来!
“你——”徐忍冬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身体已然失去重心,和连乔一起双双跌在地上。身后“啪嚓”一声,金属拐杖应声而断,又“哐当”摔在地上。
连乔几乎是瞬间就从地上弹起来,紧张地摸向徐忍冬手臂胸膛:“没事吧?你受伤没有?”
徐忍冬却抓住他的手,视线落到他手臂上。
只见那坚实漂亮的小臂上,赫然印着一道深刻凹痕。那凹痕太深,以至于皮肤被压成了骇人的酱紫色。
徐忍冬没说话,只是避开他的伤处,小心将他扶起来。连乔没了拐杖,站立不稳,只能勉强以脚尖点地。
徐忍冬扭头望向楼梯。那里传来说话声。
没时间了。
徐忍冬转过身去,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肩上。
“上来。我背你。”
连乔迟疑不过半秒,立刻作出决定。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两节拐杖,然后靠近徐忍冬的后背,右脚一蹬,便被徐忍冬稳稳接住,整个人趴到了他背上。
连乔一米八几的身高,比徐忍冬高了半个头,身材还比他坚实。这么一背着实压力不小。徐忍冬身体摇晃一下,差点摔下去。
连乔立刻道:“我还是下来吧。”
“别乱动。”徐忍冬深吸一口气,两手发力,把连乔整个人往上托了一托,“抱紧我。”
连乔知道他此时也是强弩之末,顿时不敢再动,只能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徐忍冬努力稳住,用尽量快的速度背着他躲到一旁。就在二人堪堪躲好之时,楼梯上出现了一袭红影。果然是那小脚老太太。
没想到的是,她身边竟然还有个人。
连乔压低声音:“石见穿?”
徐忍冬眯起眼睛。跟在小脚老太太身旁的,确实是身穿黑色唐装的石见穿。只见石见穿春风满面,与那老太太说说笑笑,漫步走来。
及至来到祠堂前面,老太太不知觉察到什么,脸色忽地一变。她两个小脚走得飞快,转眼间已推开祠堂大门。方才重逾千钧的两扇大门,在她手里轻若无物,只听“吱呀”一声,房门应声而开。红影一闪,老太太已经蹿进屋里。
那动作矫健如同老鹰扑食,哪里像个小脚老太太。
石见穿饶有兴致地看了拐杖一眼,随后双手抱胸,懒洋洋地靠在廊柱上,一副等着看戏的样子。
祠堂里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大概是香案上的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那老太太在祠堂里搜寻一圈,没见着人,便骂骂咧咧地退出来,双手合十朝着牌位拜了几拜,又再次将大门合上。
徐忍冬和连乔躲在不远处,心中暗暗后怕:幸好他们躲得早,若是被那老太太抓个正着,恐怕此时早已一命呜呼。
那石见穿却倚着廊柱,脸上仍旧带着笑意。见老太太出来,他笑吟吟地说了句什么。令人惊讶的是,老太太听了他的话,立刻就笑逐颜开,仿佛已将刚才的事情全都抛之脑后。
徐忍冬和连乔对视一眼,心里都在想:这个石见穿,可真是不简单。
趁着老太太和石见穿说话的工夫,忍冬连乔二人小心翼翼地绕过祠堂,从反方向下了楼。
连乔没了拐杖,行动不便。徐忍冬架着他的肩膀,一步一步回到房间。连乔怕他费劲,这一路上都尽量用自己的右脚着地。及至回到房间里,徐忍冬倒是没什么,连乔却已气喘吁吁。
那满头大汗,不知是累的,还是疼的。徐忍冬看在眼里,心中揪了一下。
早知如此,就该在他出事那天随便自杀一次……
这个念头刚在心里闪现,徐忍冬紧接着就是一惊。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在现实世界里死掉,他还会在电梯里复活吗?
他不敢去试验这个问题的答案。
两人歇了一会儿,连乔忽道:“忍冬哥,你说那个石见穿,会不会是故意引开老太婆,好让我们进祠堂去探路的?”
徐忍冬放下手中的茶杯,皱着眉思考起来。连乔这么一说,倒是有些道理。
昨晚石见穿暗示他第九层楼上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他一直以为是指祠堂。但根据小脚老太太的说法,石见穿未曾进入过祠堂。那么暗示所指的应该也不是祠堂里的东西。
或许石见穿想要进入祠堂时,也受到了小脚老太太的阻拦。但他孤身一人,不敢轻易冒险。于是趁着大家探索土楼之际,想办法引开了老太太,好让别人得以进入祠堂。
“不过,他会有这么好心吗?”徐忍冬沉吟道,“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两人商量着接下来的对策。首先得找个东西取代拐杖,否则连乔总这么瘸着,万一遇到危险了,跑都跑不掉。那个祠堂也得想办法再进去一次。还有下堂中间的圆形水潭,那潭水幽深不见底,总让人觉得下面藏着什么东西。不论是好是坏,总得去看看。
正这么想着时,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徐忍冬“吱呀”一声推开门,看到一位美貌侍女对他行了个礼,言笑晏晏:“主人吩咐我来告诉二位,下堂广场上已经摆好宴席,要为客人们接风洗尘。还请各位客人不要嫌弃饭菜简陋,务必到场。”
徐忍冬说了句“知道了”,便又关上门退回来。
连乔撇嘴道:“这酒席谁敢吃啊。”
徐忍冬还没说话,连乔歪着脑袋想了想,又喃喃自语道:“不过也不好说……”
徐忍冬:“你怕又像昨晚那样,身体不受控制?”
连乔点点头。
徐忍冬道:“该来的躲不过。走吧。”
两人出门时,看到对面土楼上,有个房间里也走出来个人。那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昨晚那件事让整个队伍损失惨重,如今剩下的不过二十几人,而且大多数是女孩子。
徐忍冬注意到,那些死过人的房间已经全都消失不见了。原本房门所在的位置变成了一堵灰突突的墙壁,好像那个房间不曾存在过一样。原本站在门口的侍女们也不知踪迹。于是整个九层土楼就只剩下了十几个房间,远远望去极不规整。
和那房檐下齐齐整整的红灯笼对比起来,就显得更加诡异,即便是白天都鬼气森森。
连乔走到楼梯口,忽然察觉到什么,回过头“咦”了一声。
徐忍冬:“怎么了?”
连乔转过身,一瘸一拐地朝栏杆走去。他抬起手,摸了摸房檐下的红灯笼:“这个灯笼怎么不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五连更(2/5),冲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