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消息？
连乔呼吸一窒, 声音发抖：“他、他……”
和尚手持念珠，双手合十地走到他面前。连乔忽然感觉胸闷得要命。但无论他多么用力, 吸进去的都像是假空气, 肺里的憋闷感一点儿都没能得到缓解。
“呼……呼……”连乔眉头紧锁，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抓着栏杆。手指太过用力, 以至于十指发白。他一边大口喘气, 一边艰难开口，“他……怎么……怎么样了……”
和尚见他急成这样, 不由呆了一下，连忙上前道：“施主你冷静一点！他没事他已经醒了！我吓你的！他没事！”
连乔一颗紧绷的心总算放松下来。
可是他的肺没有。
不知为何, 他还是觉得闷得要命。严重的缺氧带来濒死感，他产生了一种溺水的错觉, 抓着栏杆的手指不断收紧, 人却忍不住往下滑。
好闷……好难受……为什么没有氧气……
明明已经这么用力呼吸了……
他听到自己喉咙深处发出风箱般的哮鸣音，喘得停不下来，可是窒息感没有得到丝毫缓解。身体反而越来越没有力气，肌肉发酸，眼前发黑。难受得恨不得死了去。
和尚与警察眼睁睁看着他从铁栅栏上滑下去, 都大吃一惊。警察急忙掏出钥匙, 要开门救人。伸出去的手却顿在半空。
和尚急道：“你愣着干什么！快开门呀！”
小警察满头大汗，神色间颇为犹豫：“不行，我不能随便开门……万一他是装的呢？”
“那万一他真的要死了呢？！”和尚怒目圆睁，一把抢过警察手里的钥匙, “他本来就快刑满释放了，要装病也不用这会儿装！”
警察一听有理，便不再坚持，而是帮着和尚一起打开了牢门。
连乔已经倒在地上，像条濒死的鱼一样大口喘气。他的表情有些痛苦，眼神飘忽，不知在寻找什么。
及至视线捕捉到和尚的身影，他突然伸手，一把拽住和尚的僧袍，硬撑着从地上爬起来。
“你、你说……呼……他……呼……呼……他……”
和尚急道：“他没事！你呢？你怎么样！”
听到“他没事”三个字，连乔艰难地勾起一丝笑容。胸口却仍然剧烈起伏，仿佛空气中21%浓度的氧气根本不够他呼吸。
和尚急出满头大汗，阿弥陀佛说个不停：“施主你可别吓我！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你可别因我而死啊！”
连乔抓着他的领子，咬牙切齿道：“那你……呼……为什么……骗我……呼……他明明……他明明没事！”
和尚：“哎呀！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哪里骗你了嘛！我是真的有坏消息带给你啊！”
连乔睁大眼睛，瞳孔一缩，眼看着呼吸又急促起来。和尚连忙道：“你先别急！我说的坏消息只是他被退学而已！没事儿！多大事儿啊？没事儿！”
连乔：“……”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我简直要被你活活气死了。
连乔虽然喘得厉害，但精神还挺好。小警察看他没有要越狱的意思，便赶忙跑去通知了领导。
可等到公安局领导到场的时候，连乔的呼吸已经渐渐平息下来了。
非但和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连连乔自己也是懵逼的。他没想到光是“坏消息”三个字能把他吓成这样——不过好像也不是吓，完全是急出来的。
他好像听他妈说过，人如果情绪过于激动，确实是可以把自己喘死的。（注）
等他完全平静下来，忍不住把和尚叫到面前来骂了一顿。
和尚也很委屈：我光说了坏消息三个字，其他都是你自己脑补的。你被自己的脑补内容吓破胆，反倒要来怪我！
你咋不说自己菜呢！
那小警察见连乔已经完全恢复了，便松了一口气，把牢门重新锁上，坐回桌前继续看他的古龙小说去了。
拘留室不是真的监狱，和尚完全可以来探视。反正当着他的面和尚也干不了啥，何况这个犯人马上就要刑满释放了，确实没必要作死越狱。
和尚回头瞟了一眼，看小警察是真的不管他们，不由有些诧异。
“我还买了香烟打算塞给他呢……”他摸摸自己的光头，有些失望地道，“谁知道他们直接放我进来了。嗐，白花这钱了。”
“那个年代的人都单纯，还没现在这么腐败。”连乔皱着眉头，“你老实告诉我，他现在到底怎么样？”
“他没事，他真的没事。”和尚真是怕了连乔了，他发觉连乔对忍冬的关注已经超越了一切，“真的，唯一的坏消息就只有一个退学通知而已。哦，还有，他长大了。”
说到这个，和尚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表情陡然变得怪异。
他凑过来，隔着铁栅栏小声问连乔：“他怎么跟蛇似的，还会蜕皮啊？”
今天早上的时候，新的年代字幕已经刷出来了。连乔料想和尚会被忍冬吓一跳，但此时他非但不同情，还有些幸灾乐祸。
和尚看他这样，立刻醒悟：“哦！你早就知道！你不告诉我！”
“我哪来得及？”连乔撇撇嘴，转移话题道，“对了，退学通知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你闯的祸。你冲进学校把他们班主任揍了，学校当然要处分他。不过好在是那个班主任体罚学生在先，他们校长也自知理亏，所以没告你。”
和尚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发虚。
其实校长理亏的原因不光是教师体罚学生，还有一点，就是当时小忍冬也躺在医院里，情况不太妙。
不过，这一点和尚是万万不敢告诉连乔的。
徐忍冬昨天虽然看上去还行，但腰上背上断了好几根骨头，差点戳破内脏。医院半夜还给他下了病重通知单。好在第二天一早，蜕皮之后他换了个身体，就瞬间完全恢复了。
他今天下午就能出院，跟连乔出狱的时间差不多。
和尚偷瞟连乔，见他并未察觉异样，便叹了口气道：“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小吃店老板觉得你有暴力倾向，不敢让你继续在他们家打工了。医院那边也欠了一笔医疗费。说实话，数目不算大，收费挺合理，但问题是我们三个身上真没有钱啊！”
“……”连乔一时没说话。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什么。
和尚安慰道：“你也先别急。钱的问题咱们慢慢想办法，实在不行我就再去街头卖艺嘛……”
“你觉不觉得……”连乔打断他，若有所思地道，“这个副本，过于真实了？”
“啊？”和尚莫名其妙。
“你经历过几个副本？”连乔问。
和尚回忆了下：“四个。”
“你遇到过这么现实的副本吗？这个副本除了场景有限制、晚上会闹鬼以外，其他地方几乎跟外面一模一样。”
“你这么一说……”和尚也皱起眉来，“确实。我也觉得这个副本和以前的不大一样……我昨天打完120，居然真的有救护车来接人，把我给惊呆了。”
“不过也有不合理的地方。”连乔道，“我进他们学校里，看到他班上的其他学生，全都是没有脸的。当时我以为那些都是鬼，可那明明是白天。而且那些无脸小学生好像也不会伤害他……他居然就这么跟那群鬼东西一起上了两天课。”
说起这个，连乔眉头皱得更深：“还有体罚的事情也是，他干嘛不告诉我？他何必瞒我？”
和尚露出一个颇为震惊的眼神。
他为什么瞒你你心里还没点数吗？！
你看着你面前的铁栅栏，摸着良心再说一遍：你、心、里、没、点、数、吗？！
“总之，这个副本有很多奇怪的地方。”连乔无视了他的怪异眼神，表情凝重地总结道，“感觉还差了什么关键信息，我得好好想想。”
“……你先在里面老实呆着，等出来再说吧。”和尚朝那空荡荡的拘留室里瞟了一眼，道，“行吧，我也算是来看过你了。你这屋环境还不错，适宜人居，你们家小朋友可以放心了。我先走了啊。”
“嗯。”连乔毫不留恋，与他道别。
然而和尚刚走出两步，连乔又叫住他：“喂，等等，还有个事儿要问你。”
和尚：“啥？”
连乔面露犹豫，几次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和尚不耐烦了地摆手道：“哎呀，看你这怂样。你是不是想问他怪不怪你？”
连乔表情一呆：“他都告诉你了？”
“这有什么，不就打人的时候不小心把他误伤了么？我就看不惯你们这些谈情说爱扭扭捏捏的。你又不是故意的，他也理解你。结果你们一个不好意思来探望，一个不好意思开口问，你俩憋屈不憋屈？”和尚一脸嫌弃，赶苍蝇似的再次摆手道，“好了好了别纠结了，等你出来了自己去跟他说吧。”
“……”连乔扒在铁栏杆前，眼巴巴地看着和尚离开，心里升起一股极为复杂的情绪。
忍冬果然没有怪他。
无论他把忍冬伤成什么样，忍冬都不会怪他。只因为忍冬觉得，他不是故意的。
可是即便不是故意的……他对忍冬造成的伤害也是实实在在的。
连乔忽然意识到：忍冬是太爱他了。太爱他以至于失去原则，能够毫无底线地全盘接受他，包容他。
这让连乔产生一种无法描述的快乐。可是在这快乐之中，又隐隐生出一种不安来。
他很怕很怕自己，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对忍冬造成更大伤害。
连乔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视线也跟着下垂。他不经意间瞥见警察手里那本古龙小说，心里莫名一跳。那种怪异的感觉再度浮现脑海。
无用设定……
这本小说，真的是无用设定吗？
作者有话要说： 注：连乔这个情况叫做过度通气综合征，又名换气过度综合症。是急性焦虑引起的生理、心理反应，发作的时候患者会感到心跳加速、心悸、出汗，因为感觉不到呼吸而加快呼吸，导致二氧化碳不断被排出而浓度过低，引起次发性的呼吸性碱中毒等症状。会造成手脚麻木，严重时四肢可以抽搐。治疗方法很简单，给他一个纸袋子，让他对着纸袋呼吸，把呼出来的二氧化碳再吸回去就行了。不过如果情况严重的话还是需要药物抢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