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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亭中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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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平听方晋这么说, 面色微沉。

他抬眼看了看周棠,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被周棠抢了先。

“小夫子,外面风大, 你先进屋休息吧。”周棠冲他安抚地笑笑,“不就是入门考试吗?我应付得来的。”

“但是……”那方晋是只道貌岸然的狐狸,洛平担心周棠会吃暗亏。

“难道你还不信我吗?”周棠不听他的反驳,招手唤来芸香,“芸香,你随小夫子回房去,好好照看, 别让他又着凉了。”

“是, 奴婢知道了。”

出宫后的越王锋芒毕露,芸香现在可不敢把他的吩咐当儿戏,于是她上前福身,大有洛平不动她就不动的架势。

洛平无法, 深深看了眼一旁好整以暇的方晋, 才转身离去。

*******

待他走远了,方晋笑道:“王爷,看来你的小夫子对我还真是不放心啊。”

他听见周棠对洛平的称呼,心中已是敞亮。这么一来,宫中懦弱无能的七皇子突然变得这么精明慧黠,也就解释得通了。

周棠目送了洛平,转过脸就换上一副冷然面孔:“最近事务繁多, 害得他过度劳神,我只盼着他好生休养,什么招待故友、聘请西席这样的事,本王自己应付就好。”

方晋拎起石桌上的紫砂壶给自己斟了杯茶,淡淡道:“在下本不是为了王爷而来,不过是想见识一下,让他心甘情愿等候追随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关心你是为了什么而来。”周棠在他对面坐下,手指玩转着那只药碗,“方先生不是想问我问题么,那就问吧。”

“好。”方晋正色,“第一个问题,王爷,你想不想做皇帝?”

“……想。”说真的,周棠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白,略作犹豫,他也直白地回答了。

“你可知道自己现在是距离皇位最远的皇子?”

“我不这么觉得。”周棠说,“离皇位最远的是老六,不是我。”

“此话怎讲?”

“老六养尊处优惯了,心无城府,头上又顶着老三那样的兄弟,皇位对他来说,充其量不过是看得见摸不到的东西。但我就不同了,我连看都看不见,自然不会有人要来跟我过不去,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争得头破血流的是他们,我却只要远远地撒网就行了。”

方晋抿了口茶,敛去了眼中的笑意。不得不承认,洛平确实把这个小皇子教导得很好——有野心,但不急躁。

“第二个问题,你为何选择来越州?”

“……”这回周棠顿了一下才说,“我来这里的初衷和你一样,是为了来找洛平,只是没想到他一直在秣城外等我。”

“这件事我倒是知道,我便是在他的酒肆中与他结交的。不过你不觉得奇怪吗?在你做出决定之前,他就已经预料到了。难道你从没怀疑过他的身份和居心吗?”

“说实话,我怀疑过。我怀疑过他接近我是不是为了巴结父皇,借以获得更高的官位,也怀疑过自己怎么会那么幸运,能够得到他的青睐。但我很快知道自己错得太离谱,他可能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他从没做过任何一件对我不利的事,也从没想我索取过什么回报。他料事如神是他的本事,事到如今我若还不信他,岂不是禽兽都不如了?”

“第三个问题,来到越州之后呢?你是想剿杀盗匪建功立业吗?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给远在天边的皇上看?”

“我想无论我在这里做了什么,父皇都不会在意吧。毕竟京城有那么多值得他关注的事情。”周棠自嘲道。

“哦?你知道京城有什么事情?”

“哼,老二处心积虑招揽群臣,就算不是为了皇位,也是为了摄政王之位。老三公然不满长子继承制,如果不是父皇压着,恐怕早已杀到朝阳宫了。其他几个皇子态度不明,但有的掌兵权,有的谋政权,相比之下,我这盏灯是最省油的了。”

“王爷运筹帷幄之中,洞悉千里之外之事,在下佩服。好,第四个问题,你想怎么对付越州的匪患?不知慕权兄是否提供了一些建议?”

“他不怎么管这个事的。他从一开始就跟我说,匪患之事,必须要沉得住气,要我等一个人来。”周棠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想必你就是那个人了。既然你来都来了,这件事你担也得担,不担也得担。”

他才不会像小夫子那样给他面子,在他看来,这是笔买卖。他求贤,方晋卖才,卖的人都上门来了,他为何不买?

“你也不用惺惺作态了,”周棠眉梢微挑,“说吧,我用什么可以买到你的忠心?”

方晋怔怔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摇头笑了起来,感叹道:“慕权还担心你在我手里吃亏,要我说,吃亏的明明是我,王爷你根本无需他的担心。”

“我需不需要他的担心是我的事。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是,”方晋刻意放缓了语气,郑重说道,“我想要王爷的信任,跟洛慕权平起平坐的信任。”

“……”周棠愣了,“跟他一样的信任?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这一点,在下是绝对不会让步的。”

周棠轻点着桌面,思忖良久道:“好,我给你。”

“若是我与慕权兄的意见相左,王爷能做到不偏袒他么?”

“公事上我不会偏袒你们中的任何一方,我会用自己的判断来下决定,这也是小夫子一直在教我的东西。”

“既如此,在下愿为王爷效力,绝不叛离。”

*******

方晋那一揖起来之时,讶然发现周棠为他斟了一杯新茶,并躬身双手奉上。

如此大礼,吓了他一跳:“王爷这是……”

“小夫子要我拜你为师,我向来很听他的话。”周棠道,“我在宫中只学了一点武功皮毛,难登大雅之堂。要清匪患、要争皇位,我必须有可以杀敌自保的能力。方先生,请你传授我武艺,我愿尊你为师长。”

方晋苦笑道:“师父要是知道我收了个王爷做徒弟,肯定要把我的皮给扒了。不过……这个徒弟我还是要收的。”接过茶盏,他饮了一口,“那么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烛山门下的弟子了。”

“多谢方先生。”

“王爷,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请说。”

“听闻你发了招勇榜,如今正是求才若渴的时候,可你只因为慕权兄病了就闭门谢客,我瞧慕权兄的病症也不是很重,你不觉得这样有些小题大作了吗。我有疑虑,若是今后遇上需要你取舍的大事,你最优先考虑的还会是他吗?”

“是。”

“即使我向你谏言放弃他吗?”

“是。”

“王爷,你答应过我,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那是说公事,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私事,轮不到外人来插手。”

“……”方晋皱眉,“王爷,我对这个答案不满意。欲为君者,不可被私情所绊。”

“我知道。”周棠说,“我知道这是错误的答案,但是对我而言,这世上没有比他更重要的事了,一件也没有。”

方晋不由叹息。世上总没有完人,洛平不是,越王不是,他自己亦不是。

落花铺满了那只药碗的碗底,浸着残留的药液,苦涩又柔软。

这便是后来的一代名臣与承宣帝之间的首次会面,史书中记载为“亭中对”。

上一世,洛丞相和方太尉之间的嫌隙就是从这亭中的王臣对答开始埋下了根源。

两人政见相悖,时常对薄于朝堂,而宣帝从不劝阻,也从不偏袒任何一方。

他们争执了那么多年,争出了大承的太平盛世,直到那一年的大雪之后。

那时的满朝文武看见方太尉手执酒盏,在真央殿前敬雪三杯。

他说,他这一生最痛快的事,便是与一个玲珑心肝的人争权夺势。

这一争,就争了大半辈子。

有友如斯,有对手如斯,此生足矣。【注:此处原文叙述有歧义,已修改。】

*******

越王以师礼相待,方晋落宿了王府。

是夜,洛平披衣来到方晋房前,叩响房门。

方晋开门相迎:“本以为你明日才会来找我,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吗?”

洛平苦笑:“药里加了凝神的草药,白天睡多了,这会儿反而睡不着。见你房里也还亮着灯,就想找你聊聊。”

“好是好,不过你不担心你家小棠又来搅局吗?看得出来,他很不待见我们俩叙旧。”

“那孩子跟我赌气呢,早早就睡了,没事的。”

方晋不动声色地瞟了眼窗下:早早睡了?那外面那个听墙角的是谁?他心中暗叹,这个越王还真是一分一秒也不放松对他家小夫子的看护,不,这已经不止是看护了吧……

“你肯留下,看来小棠的答案已经说服你了。”洛平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的,你教出的学生,果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还是头一回被人剥削得这么惨,就差没签卖身契了。”

“哪有那么夸张,再怎么说他也还是个孩子,很多事情他的看法还不成熟,你多让着他一点,以后再慢慢矫正。”

“……”方晋一时无语。

他觉得,洛平可以说是最了解周棠的人,也可以说是最不了解他的人了。离得太近,反而看不到他的全貌——

那个越王,哪里还有孩子的模样?分明已经是个乖张狡猾的小狐狸了!

洛平拢了拢衣裳:“仲离,既然你来了,我心里的担子也可以卸掉不少,今后清剿山匪的事宜就全权交给你了,我相信小棠会认真听取你的谏言的。”

“那你呢?”

“我么……”洛平唇角漾起一个莫测的笑意,“我就专心清剿越州的官场吧。小棠要在这片土地上培植自己的第一批势力,我要让他可以大胆施为,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越州大小官员五百余人,你要凭一己之力摆平吗?”

“有何不可?”洛平挑眉,“除却几个党派之首,剩下的都是乌合之众,不出三年,我便可让他们俯首称臣,到时小棠军权在握,起兵剿匪也可无所顾忌了。”

此时他眸中光华流转,那样的自负与凛然,让方晋都为之眩目。

“我也可以在一年内清剿山匪,那么按照洛兄的说法,最多四年,越王便可载誉而归了。到时奏禀圣上回京领赏,风光无限,也可以借机在京中安插势力。”

洛平摇头:“四年?不,四年不够。仲离莫气,我不是不信任你的能力,我知道那时你定然可以荡平山匪,但是四年不行,未到时机。”

方晋微微蹙眉:“慕权,你总说未到时机,四年后的事情,你怎能料定?即使是我那个号称天机子的师父,也只能掐算吉凶大势,未能推定确切的命理运程,正所谓世事无常,为何你就敢断言呢?”

洛平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很多事情我也无法预料,命理运程时刻在变,我也不是什么通天晓地的神仙,但在这件事情上……你信我就好。还有,我想请你再听我一个请求。”

“你说。”

“待周棠为君之后,若有一日我离开朝野,请你一定要扶持他到最后。”

*******

周棠听完了墙角,心中很是震惊。

他不知道小夫子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

什么叫离开朝野?小夫子不是最爱权势了吗?既然坚信他可以成为君王,为什么要做离开他的准备?

他忽然有点胆战心惊——如果有一天,自己能给那人大官做的那一天,他却不稀罕了,那么他要用什么来留下小夫子呢?

不会的,他想,自己绝对不会给小夫子离开的理由的。

那一定是小夫子在痴人说梦……

不知是何时睡去的。

这一夜,周棠又再度梦见了那片雪地。

恍惚中他冻得全身发僵,甚至还感觉到自己脸上冰水的凝结。

哪里来的水呢?

是谁在哭呢?

——不知那样的忏悔,梦境另一端的人,是否能听得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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