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形的乱石和杂乱的草木围困着两个人, 李粲然又被周容围困着, 他的眼底有着不服, 和些许不易察觉的不安。他仿佛是想到了遥远的时候发生的一些事, 但记忆混沌, 时空交错,这时他仅有一些情感上的共鸣,具体发生了什么却根本记不起来了。
周容说道:“先离开这里。”
虽然不能再回魔神宗, 但世界之大, 总有他一方去处。
李粲然凝视了他一眼, 正待说什么, 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气流波动。
两人反应迅速地趴倒在地,等李粲然再站起身时,就发现好几棵树木都被拦腰斩断成了两截。
怎么回事……
【是魔冢!】小统大声道。
李粲然这时大概知道了魔冢是什么东西,他有点慌乱地抬起脑袋,看向太岳宗的方向, 只瞧见了一片浓重的黑色,太阳已经不见了, 好像是一个松了口的黑色气球, 悄无声息的消散在了天边。
他蹲下身查看周容的情况, 因为魔冢的现世, 他的情况更遭了些。丹田处被魔气污染,变成了像是泥泞不堪的沼泽,金丹也忍受不了变得浑浊起来。
“你怎么样?”李粲然焦躁地问道,他抬起了周容的一条胳膊, 试图将他从地上背起。周容的个头比他高一点,也更重一些。李粲然被魔冢威压得施展不开元气,无法御剑,只能带着他徒步往北走。
周容轻轻推开了他的手,沉声说道:“走不了了。”
李粲然这才发现黑色的魔气布满了整片天空,一直往外延伸着,他们根本来不及逃离仓州。
此刻,正在外围圈战斗正激烈的陶碧晴四人也感受到了天地间的变化,脸色难免有些改变。但令她更感到棘手的还是古灵门的人,那人有备而来,一对三仍游刃有余。
看来不能留手,要使出杀手锏了……
万息山脉,渡罪魔卷中的两人战斗正酣,神咒对上神品武技,都分不出心神来关注外部变化。
但魔神宗的其他长老和弟子都看到了仓州城方向的上空是浓浓的一片黑色。
黑色蔓延的速度非常之快,几百息之内,竟到达了他们所在的万息山脉的上空。
“这是什么……”
“喂,你们快别修炼了,快出来,情况有变。”
“这股气息貌似是……魔元之气?”
原本分布在宗门各处的弟子们都探出了头,颇感惊异地仰起了脑袋。
尤其是二脉与三脉的正式弟子们,兴奋又害怕的表情在他们脸上洋溢。
就在有胆子大的人想要往仓州城的方向一探究竟时,这股气息瞬间就变了,从邪恶,凶险,残暴变成了光明而神圣的纯净之气。
神圣的气息从空中直泻而下,像一道道光柱,射向了好几十人,有弟子,也有长老。在光芒猝不及防的刺激下,那些人的身体开始扭曲起来,空中传来一片痛苦不堪的怒吼声。
有见多识广的长老当即认了出来,喃喃道:“哪是魔元之气,这分明是孔家的……”
他的不下去了。
渡罪魔卷的领域中,狄玉龙的脸庞差点扭曲了,“孔璞怎么会听命于你?”
在魔神宗当中,能当一脉长老的都不是普通人,更遑论屠神峰藏书阁的守阁长老。
孔家为何能镇守魔冢千年,靠的就是这份纯净血脉,通过阵法施展,威力无边。
他没想到的是,孔璞的胆子这么大,敢利用魔冢现世,隐藏于魔冢泄露的气息之中,再诛杀所有魔神宗暗中修炼魔气的弟子,一个不留。
祝华此时满身血痕,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早就告诫过你了,别碰那些东西。”
狄玉龙大怒,“老夫今日必定要杀了你和孔璞!”
“你恐怕做不到。”祝华淡淡说道。他全身上下沐浴着神咒,仿佛身披白色的雷光。
在将魔冢重新封印之后,孔璞左手手臂的骨头尽数裂开了,但这已经是能想象得到的最好的结果。
古灵门的人,分成了两个队伍,有两人赶去增援和陶碧晴对战的那人。剩下来的人则回到了秦家,表情却难以放松。
在他们联手布置阵法,将魔冢重新封印起来后,就需要去面对藏于秦家暗室中的麻烦了。
秦怜为何一开始听到魔冢现世仓州时,心绪会大乱,为的就是这批被炼制而成的活死人,也可称之为尸傀。
其中大多数都是太岳宗的弟子,尽管被暗中救了出来,可都失去了神智,无法挽回。还有的一些人是仓州城无辜的民众,他们很多都不会炼蛊术,毫无还手之力,因此只能白白地丢了性命。
尸傀没有心智,十分容易受到魔冢的影响,变得更加凶残和邪性,到时候除了引魂幡,光靠蛊术或是符咒根本无法控制。
所以当他听到引魂幡又丢了时,更是着急。秦怜深知,秦家虽未直接谋财害命,但确确实实从太岳宗的手里得到了不少好处,会让不少知晓内情的人眼红。仓州城是不能再呆下去了,但在他们动身离开之前,如何安然无恙的撤退是一个问题。
……
周容的魔气并非是后天偷偷修炼的,而是原本就存在于他的体内血脉当中,所以并未受到波及。
但刚才那股纯粹的元气的确令他十分难受,丹田中,元气涌动,魔源真气也伺机而动,两者间隐隐有了相互融合的迹象。
周容就地而坐,摆出了一个修炼的姿势,似乎准备趁着这势头,一鼓作气将魔气与金丹融合,突破至元婴期。
李粲然打断了他的修炼,质问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周容:“我很清楚。”
“你清楚个屁。”李粲然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他再也忍不住了,直言道:“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哪怕在原书当中,周容也是突破到元婴期后才慢慢开始使用魔气的,他一开始修炼的都是正统道学功法。就算这样,在古灵门的培养下,有了那么好的身体底子,他还时不时地受魔气所控,失去理智,滥杀无辜。
而据他所知,周容目前才不过金丹期,就已经失控过了好几次。要是真让他现在就融合魔气,修成魔丹,未来会成长成什么样不可想象。
李粲然不禁想到了被他杀死的钱哲茂,心中的怒气越来越重,冷冷问道:“你的心中到底在意什么,只有不择手段地提升实力么,就连人命都不放在心上?是不是挡了你路的人都该去死?”
周容:“你要阻止我吗?”他的语气带了点轻蔑,似乎认为他在自不量力。
他接着问道:“还是说,你作为屠神峰的弟子,想要给钱哲茂报仇?”
李粲然冷静了点,道:“我是要阻止你。”他这么说着,脑海中的一个决定显得越发坚定了起来。
当初的周容就不应该留在魔神宗……他想到。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周容握紧了拳头,“就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没再和他扯皮,李粲然说道:“打一架吧。”
周容冷笑了一声,哪怕他受到魔冢影响,体内的元气情况糟糕无比,他也不认为眼前的人会是自己的对手。
两人身影一动,顷刻间消失在了原地。他们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对彼此十分熟悉,就连对方的出招套路也能猜得到一二。
周容看出来李粲然没有使出全力,以为他心软了——
直到那把冰凉刺骨的寒焰刃就这么笔直地插在了他的丹田之中,就像插在了他的脑袋里。腹部破了一个口,血流不止。
周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像是没有想到这把送给他的匕首,刀尖有朝一日会调个头朝向自己。
他一下子被激怒了,但很快就被巨大的悲伤浸透了脸庞,额头的汗水一颗颗滚落,他张嘴大口喘着气,体内的元气迅速流逝掉了,脸颊的肌肉因为疼痛轻轻抽搐着。
李粲然将寒焰刃从他丹田处拔了出来,带出了无数鲜血。并非全然什么大义凛然的情绪作祟,而是交错复杂的命运会在冥冥之中促使他做出一些决定。就比如陶碧晴曾用卦象算出他和周容两人中的一个会去覆灭魔神宗,他不认为这是编造出来的东西。所以当他将寒焰刃刺向周容,也是同样的道理。
周容没有低过头去看自己的伤口,而是像是一头被人背叛了的野兽般,死死地,目不转睛地盯着敌人,势必要将他的面孔印向脑海深处,永不遗忘。
“你不可以这么对我。”他喃喃说道。
李粲然闭着嘴巴,冷漠不语。
周容不想问为什么了,他不需要一个理由去原谅眼前的人。
李粲然看了沾着血的寒焰刃一眼,递到他面前,说道:“你的。”
“你留着吧。”周容说道。
李粲然把刀尖的血一擦,又收了起来。
他控制住自己不去看周容的伤势,已经做出了选择,再惺惺作态有什么意思。闹得这么难看,他不认为自己和周容有以后了。
丹田被突如其来的外力破坏,原本正与魔气相融合的金丹没有了元气供应,开始无规律的剧烈颤动起来。纯粹的元气被不受控制的魔气掺杂,相当于进了杂质,主人又无心控制,金丹上出现了裂纹。
周容知道体内的情况已经无力回天,干脆任由金丹破碎了,金丹真正破碎的那一刻,经脉受到冲击,一连断了好几根。
他的丹田处变得惨不忍睹了起来,元气乱窜,痛苦席卷全身,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折磨着他,周容仰起了脑袋,眼睛中血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