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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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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又上路了,离开礼州,向南行了两天,一路无风无雨,阳光明媚,可车厢内的气氛,却冰到了顶点。

我不与猩猩说话。在车里就一刻不停的看窗外,在车外就与福伯说说笑笑,该吃吃该睡睡,就是不与他说话。

也许会有人觉得我矫情,为了一件衣服值得生这么大的气吗?不值得!若仅仅是为件衣服,我决不生气。

可如果,那衣服上承载着一个女人美丽的梦,便值得了。

在古代的这些日子,我几乎忘了自己也曾经是个爱美的女人了,日日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梳着奇怪的头,吃着没有家乡味的饭菜,睡着木板硬床。

这一切,都是我在努力适应,适应这里的生活,适应这里的环境,没有回家的线索,我一样能做到既来之则安之,呼呼喝喝打打闹闹,粗线条的生活,仅仅是为了适应。

可当我那日见到镜中穿着美丽衣服如仙子一般的自己时,心中那根细细的女人弦,还是绷了一下,我真认不出自己了吗?非也,那镜中人的脸虽瘦了些,但仍是我自己,我看了二十五年的脸,怎会不记得?只是,我太久没看自己了,太久没注意自己了,心便渐渐粗了。

自再清楚地瞧见自己的模样后,就再也忍不住。想拥有那美丽,保持那美丽的心情,如千万只蚂蚁,爬得我心窝又痛又痒,叫嚣着要我找回以前的自己,找回以前自信的天歌。

猩猩或许说的也对,一路风尘,男装更为适合。可我,毕竟不是男人。

猩猩并未对我的异常有任何反应,仍是面无表情,我不与他说话,他自然也不会主动找我讲话,气氛就这样一直僵着。

天色又暗,我与福伯并肩坐在车头,福伯在身侧不停的叹气。叹得我心烦意乱。

“福伯,你有烦心事?”

福伯看我一眼又叹一声:“年轻人啊就是脾气倔。”

我苦笑着摇头,都说山难改性难移,我看猩猩到八十岁也还得是这个德行。暮色渐浓,薄雾弥散。道路两边的林木、垸草、田地从视野里恍惚后退,两匹马“得得得”的节奏蹄声,会带我去到怎样的未来?

“您别叹气了,我给您唱支歌听吧。”

“唔”福伯似兴趣不大,我不管他,自顾轻声唱起来:

我有花一朵

种在我心中

含苞待放意幽幽

朝朝与暮暮

我切切的等候

有心的人来入梦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

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我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有熟悉的生活,只能依附着别人生存。嘻笑怒骂,又何尝不是在掩饰内心的恐慌?

只盼望有一双温柔手

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

我有花一朵

花香满枝头

谁来真心寻芳踪

花开不多时

堪折直须折

女人如花花似梦

余音随着夕阳最后一点余晖渐渐消散在空中,我怔怔望着前方。这首歌,是为了我的初恋男友学的,只因他喜欢梅姑,喜欢她千回百转的声音。说了一次我的声音像她,我便也爱上那沧桑的女人,一首一首学她的歌,直到我们分手。过了那么久,我竟仍记得歌词,那一段,也能算是刻骨铭心吧。

福伯不语,车厢内亦无任何动静,我想,他们都听到了。女人花,忧伤的一首歌,权代表我向他们传达一下我的小小心思。即使知道没用,情绪,仍然是需要发泄的。

良久,福伯开口:“小姐歌声很美。”

我小小的感动了一下,歌,终是有人去听才会美的。心情竟觉得畅快了许多,我的小女人病好象快要好了。

福伯放慢车速,马车驶入一条林荫道,福伯指着远处一片林子道:“离陈州还有七十余里,今夜得在林间歇息了,那处有水。”我眺目望去,竟看到一条莹白玉带,心中狂喜,忙道:“我们去那河边。”福伯点头。

马车停稳,我迅速奔向河边,福伯在身后喊:“小姐,天暗了小心路。”我也不回话,一边跑一边解外衣,猛地扑进河里,冰凉的河水立即浸透全身,畅快!

这一路还是第一次看见小河,窄窄的河面,更像是大溪。我久未游水,那客栈洗浴又紧紧巴巴,早已觉得全身干的快裂开了,这一下水,才感周身舒畅,仿佛每个毛孔都放开了的去呼吸。

福伯将车停在林中,走来河边看我:“小姐,游一会儿就上来吧,这还不是游水的天啊。”

我一个猛子扎到底,手都触到了河底的泥沙,不过三四米深而已,真算不得河了。再浮上来,冲福伯喊:“爽快啊,福伯也来!”猩猩并未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已看不清福伯的脸了,只见他连连摆手,呵呵笑着:“小姐水游的真好哇。”

我心想可不是吗?都从21世纪游到你们古翼国来了,心中高兴,更是放肆的翻着水花,翻了一气,终觉得过瘾了。抹了把脸上的水珠,仰躺着看天空,深蓝色的天空里,繁星点点,却只有一串最显眼,因为我只认识那一串,勺把北斗,仿如七颗宝石般熠熠发光。

轻摆双腿,一瞬不瞬地盯着星空,身在古代的这一刻竟觉得很浪漫。

记得很早之前看过一本书,书名是《在亚洲的星空下》,是一位旅居北美已久的泰国作家为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出的特辑,内容不过是介绍些亚洲的风土人情,可那名字里淡淡的乡愁味道却吸引我买下了它。思乡夜,或许只有星星才知游子心。

我沉浸在美丽的星河中不能自拔,双手微微向两侧拨水,缓缓滑动,越滑越远。

蓦然,手似乎触到了什么?石头?

不像,是……软的。

我再摸……吓得一个激灵大叫起来:“师兄!!师兄!!!”

猩猩仿似一直呆在河岸上一样,我这边叫出声,那边他便现了身。我翻身,拼命向岸边划去。

猩猩竟也下了水,朝我迎来,我一边划一边诧了声地大叫:“是人!我摸到了人!”

接触到猩猩的身体,我顿时瘫了,任由他搂住我将我拖上岸,福伯赶紧拿衣服擦我头上身上的水。

坐在岸边,我瞪着眼睛不住发抖,那触感,明明是人的皮肤。

河中有死人。

仰看星空的时候,那死人便已漂到我身边,不知漂了多久。想起与死人在一条水域里并排躺着,我便止不住的恶心。

猩猩察看回来,全身湿淋淋的,紧锁眉头道:“水中不止一具尸体。”一听这话,我再也忍不住了,翻身大吐特吐起来。再也不想靠近那河一步。

福伯拍着我的背,同猩猩道:“此处看来很是诡异,不如我们尽快离开?”猩猩点头,突然,将他的手伸给我。

我微一愣怔,还是把手递给了他。他的掌心…粗糙有茧,似有热力向我掌中传来,可我仍是全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猩猩扶我上了车,福伯迅速套好马,大喝一声:“驾!”一片飞鸟惊起。

低头坐在车厢中,略感温暖,猩猩早为我多披了一件外衣,自己也换了一件外衫。茶水已经喝完,猩猩拿了一块桂花糕给我:“甜食能缓心悸。”

我抬头望向他,猩猩眼中,竟有一片关心,我晃晃脑袋,看错了吗?猩猩垂下眼不再看我。

我接过糕只吃了一口,便赶紧放下,再也吃不下去,我这只手….摸过死人。拼命在衣服上蹭着。

若我不与猩猩致气,若我能忍着看见水的亲近感……心中觉得内疚,低声道:“师兄,对不起,我太任性。”

猩猩未出声,半晌,将我那吃了一口的桂花糕从帘子里扔了出去道:“勿再多想,若不是你,我们亦有可能遇险。”

话音刚落,车身忽然大震停住,马亦高声嘶叫。我心惊,又发生何事?

猩猩掀开帘子,福伯紧张道:“大人,前方路中躺有一人。”

猩猩跳下车去。我在车厢中紧张等待,河里死了几个人,路中间又躺了一个,这进京的路…..怕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

半晌,猩猩回来了,看我蹲在车厢门前,叹口气道:“勿着凉了,进去呆着。”我忙问:“那人?”“还未断气,但身受重伤。”

我顿了一顿,还是问道:“那我们救是不救?”

答:“不救!”我心下一黯,人家没死呢,但又不敢做声。

猩猩又道:“但他挡着我们的路可如何是好?”

我猛抬头,居然发现猩猩眼中带了一丝笑意。顿时明白,他逗我来着。转头一想,天哪,猩猩原来也知道啥叫开玩笑。

便也玩笑道:“那就拖他上来罢,死了再扔下去。”

猩猩与福伯一同将那人抬上车来。待放定了,猩猩扯去了他的蒙面布,我定睛一看,竟是张相当年轻的脸庞,不会超过二十岁罢。皮肤苍白,额头上满是血污,紧闭双眼,脖颈处糊着血,胸前似有个洞,鲜血还在不断的冒出来,一身夜行装已被血浸透,浓浓的血腥味儿飘散在车厢里,让我又是一阵不舒服,我虽不晕血,但又何曾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忍不住向猩猩身旁一缩再缩。

猩猩收回把脉的手,吁一口气道:“韩家堡的独门秘技,碎心掌。”

光听名字就够恐怖了,看着少年心脏处的血,竟像脏腑真的被震碎了一般。

猩猩低声自言自语:“韩家堡一向行商贾之路,甚少过问江湖事,怎会下重手伤了此人?”

马车驶得很慢,想必是照顾这少年的身子。

猩猩从怀中掏出玉瓶,倒了两粒丹药,塞入那人嘴中:“怕是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我一愣:“快找大夫。”

猩猩摇头:“没用,这掌法极其残忍,将人筋脉全数寸寸震碎,侥幸活下来的也只能是个废人。”

“他….全身筋脉都碎了?”

“唔。”

我打了个寒颤,太可怕了,古代这些稀奇古怪的武功都是从打哪儿传来的?

又冷又怕,脚下还躺着个半死人,厢地毯子上也已浸了血,在这样恐怖的环境中,我竟然睡着了。

我游进了一条小河。

河水清澈见底,阳光碎片洒在水面,泛着金色的光芒,一群鱼儿自在的摆尾游动,闲适安然,而我就是那鱼中最大最美丽的一条。

一转,天色猛地昏暗,烈风吹起,河面滚起剧烈的浪花,那浪花竟是鲜红的,像血一般的颜色,周围的鱼都不见了,只剩我一个茫然失措,四处寻找伙伴。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披头散发的人,他光着上身,皮肤浮肿发白,胸前竟有两个血洞,还汩汩的向外冒血,他撩开垂在额前的头发冲我一笑,白森森的牙齿,啊!那脸竟是猩猩!

蓦地睁开眼睛,果然是个梦。

松了一口气,出了满身冷汗,想直起身子,忽觉哪儿不对,此时的我…靠在猩猩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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