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克特的眼睛开始适应了刺目的光线。
持枪警卫就站在典狱长的身边, 并没有丝毫打算给他反抗机会的意思。他当然明白——从他被典狱长发现的那一刻起, 典狱长就丝毫没有放松过警惕。
比起这个奇怪的监狱, 典狱长本人更加奇怪一些。
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监狱里收押了哪些囚犯,但在发现的时候又显得反应有些过激。
当然, 也许不应该用过激来形容。毕竟莱克特在巴尔的摩州立精神病院也一直享受的是最高防范级别的监视。
这正是这里的神奇之处了——他甚至可以参与改造教育方案,还通过了那个可笑的“厨房安全与卫生”课程, 得到了在厨房工作的机会。
不过正当他准备进一步探查这个监狱的诡异之处时, 他见到了典狱长先生。一个看上去与奇尔顿医生差不多的斯文败类,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多讲,就想用镇压的手段让他屈服。
直到他发现,事实可能会更加有趣。
他从乔伊斯警卫那里听说了不少监狱里的事情,渐渐对典狱长生出了极为浓厚的兴趣。
他的外貌像个普通人,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像个普通人, 但他与自己主动找上去攀谈的小厨师瓦伦警卫, 却有些藏在深处的相似。
典狱长先生站在禁闭室的门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对他的话似乎不以为然。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来这?”典狱长的笑容里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讥讽。
莱克特微微一笑:“如果早餐还合胃口的话——为什么不呢?”
张典羽迅速地沉下了脸:“如果再提昨天的早餐, 谈话就到此为止了。”
莱克特耸了耸肩,没有再说话。典狱长先生不喜欢给人商谈的机会, 他更喜欢自说自话, 这一点莱克特已经清楚了。
“那么,”莱克特慢慢地说,“典狱长先生又是为什么屈尊来到这个禁闭室的呢?”
说来好笑,禁闭室是他入狱以来大多数时候的牢房。比起在巴尔的摩州立精神病院, 条件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当失去了一切的时候,汉尼拔·莱克特是否还能优雅而从容不迫?
他从前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
他甚至多了些时间去思考。可惜住在他旁边的那个疯子小丑总是喜欢从中作梗——从他轻轻说出典狱长应该死在他手里的时候,莱克特就知道他迟早会在这件事上动点手脚。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斯塔克的住所里——当然,他没想过要趁着这个机会逃跑。
在斯塔克的地盘上逃跑应该比在监狱里越狱要困难得多?
当初乔伊斯试图将他运送到监狱以外再以狂热信徒的身份将他杀死——显然这并不可能成功,莱克特完全洞悉了这一点,并且打算利用乔伊斯警卫越狱。
结果这个计划又被典狱长打断了。
从典狱长在办公室里提审他时叼着甘草糖的调笑讥讽来看,他可以断定那并不是有意为之。但典狱长先生总能一次又一次地在“巧合”下发现监狱里的异样,并且在它们发展起来之前掐灭火苗。
这很有趣。
在他问出“典狱长先生为什么来到禁闭室”之后,典狱长微微思索,让警卫上前将他的双手铐在了身后。
而他带来的警卫是瓦伦。
“嗨。”他跟瓦伦打了个招呼,瓦伦警卫一如既往地没有搭理。
警卫将他背过去的双手铐住了,然后回到了典狱长身边站住,用他没什么波动的目光望着莱克特。
张典羽注意到了瓦伦的衣角上还带着新鲜的泥巴。
他陷入沉思,感到这个小警卫是不是有点过于沉迷种树了——其他的警卫在给禁闭室送餐之后会去忙其他的事情。例如押送囚犯和运送一些重要物资。
但瓦伦警卫换上了浅绿色背带裤的园丁服,去对面继续挖坑了。直到张典羽让安全主管把他叫过来,他才放下了手中的铲子,脱下园丁服赶到禁闭室。
张典羽想不通。
想不通就算了。他从眼皮下面看了一眼莱克特:“我打算给你提供一点自由——在一定限度内的。”
他先抛出了一点诱惑,紧接着莱克特果然问:“那么该如何定义‘一定限度内’呢?”
“当然是监狱范围以内。”张典羽说,“监狱里每天晚上都会点名,如果警卫发现有人神秘失踪——我不管他是怎么消失的,我都会算在你头上。”
莱克特笑了:“这听上去可不太公平啊。”
“有尸体的就不算失踪人员。”张典羽贴心地说,“——完整的尸体。”
“但据我所知,”莱克特轻声说,“监狱里可是经常会有人越狱。”
“现在不会了。”张典羽回答,“或者——”他微微附身,在莱克特耳边说,“如果你发现了有谁想要越狱,也可以将信息转达给我。”张典羽慢慢挑起了一点嘴角,“还会有珍贵的积分,可以用来申请假释。”
“如果我要抓到上千个越狱者,才能积攒到申请假释的积分的话,那么还是免了。”莱克特无情拆穿了典狱长先生抛出的诱饵,“但我愿意用另外一件事作为交换。”
张典羽站直了身体,眼神冷漠:“我不做交易,莱克特。”
“任何事情都与交易脱不开干系,典狱长先生。”莱克特不以为然,“您不妨听听我的建议——或许您愿意接受呢?”
张典羽默许了。
“条件就是由我代替警卫负责您的一日三餐,这算是出格的要求吗?”莱克特轻声说。
张典羽脸色一变。
食人魔提出这样的要求肯定是不怀好意,想给他饭里加料?摧毁他的精神防线?
他狠狠地瞪视着莱克特,对方回以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张典羽在心中冷笑。
他不喜欢自己监狱里那些如同真人一般的像素小人死掉,这毋庸置疑。但如果莱克特觉得自己的餐食里加了这些数据变成的东西就会精神崩溃,那他绝对是失算了。
莱克特的目光直视着典狱长先生。
显然,典狱长对他的理解有些标签化,就仿佛有谁在推动他提高警惕。他想到了监狱里那扇唯一的窗。
他更想知道典狱长先生在遇到措手不及的事情时,会露出一副怎样的面孔——就像昨天早上,他在门口露面,让典狱长先生发现自己的早餐出自食人魔之手时,那副错愕的表情。
“我同意。”张典羽慢慢地说。
他不在乎莱克特的花招是什么,也不计较这算不算是一种挑衅。
“瓦伦警卫会在这段时间内负责监视你的行动。”张典羽翻了翻手中的笔记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如果你有什么异动,或者他受到了人身伤害,又或者失踪——”
“当然,先生。”莱克特打断了他,语气中带着沉稳的笑意,“我明白。”
张典羽看了他一会儿,“啪”地合上了笔记板。
他走出禁闭区的时候,心情并不是非常轻松。既然这些超级罪犯都在可招募的机密线人范围之内,他不得不迈出第一步尝试。
选择莱克特总比选择小丑或者红骷髅好。
至少他只是一个精神病连环杀手。
张典羽:“……”
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听到旁边传来的一阵电击声,看到了从外面背着工具箱匆匆赶过来的工人。
他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还在思索这个问题。班纳突然出声:“典狱长先生,您是否遇到了什么困境?”
班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毕竟典狱长时常坐在沙发椅上沉思,这件事基本上大家都清楚了。
但他似乎可以开始分辨出典狱长的日常沉思和思索问题之间的区别了,于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没想到典狱长从思考中抬起头,在片刻的迷茫之后,也确实提出了一个问题:“我不知道为什么红骷髅看上去很生气——他现在正在持续伤害我的门。”
“您的……什么?”班纳有些困惑。
“我的安全禁闭门。”张典羽说,“他从被关进去开始就非常不满,一直在用拳头砸门。”
修理费也要钱啊。
班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片刻后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迟疑着说:“是这样,典狱长先生……我不知道这是否有参考价值,也许是由于那个绿色大家伙的缘故——的确,当你被无缘无故被关进动弹不得的玻璃容器里的时候,确实会感到愤怒。”
张典羽想了想:“但他犯了罪啊,他杀了很多人——那可是红骷髅。一个九头蛇的喽啰都在来到监狱里的第一天就杀死了八位监狱里的员工,还有几名囚犯,你觉得他会想干点什么呢?”
“呃,我知道,”班纳无奈地说,“所以他才到监狱里来了——而他还什么都没干就被您丢进了禁闭室,当然会感到愤怒。”
张典羽没有说话。他微微皱眉思索了片刻,对班纳点了点头:“好吧,我明白了。”
的确,囚犯在受到不公对待的时候不满情绪会增加。但他也不想让一个危险因素在监狱里乱跑,难道也去试着招募一下红骷髅?
张典羽怀疑对方会一拳揍到他的鼻子上。
在禁闭区增设了两名持枪警卫后,这件事就被他暂时搁置到了一旁。
几个小时后,当他准备照例去休息室用警卫送来的午餐的时候,打开绿色的员工门,看到脏兮兮的沙发上坐着莱克特,才想起来从今天中午开始他的三餐都被食人魔承包了。
张典羽:“……”
没关系,他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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