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 乌雅氏无意识地拧着帕子, 看向在一边静静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耿氏,咬了咬唇, 道:“我觉得很惊讶,福晋不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那么多年都过去了, 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她……”
耿氏端坐在座上, 一动不动地盯着车厢窗户内挂着的车帘, 叹了口气,道:“谁知道呢?”
作为嫡福晋,在身份上, 没有人能够越过她去, 以后无论谁的儿子做了世子,都得叫她一声嫡额娘, 恭恭敬敬地奉养着她。佟佳氏虽然得宠, 但福晋不出手的话,她绝对不会做出打福晋脸面的事情。可是福晋不仅仅是福晋,她还是一个深爱丈夫的女人。
这些年来,从爷的行为中,或多或少地可以看出他对佟佳氏的不同。看起来, 他对佟佳氏一直都是淡淡的,并没有像宠爱钮钴禄氏和贾氏那样,给她赏赐, 将她高高捧起。姐妹们在一起碰到爷时,他也不怎么会和她说话。但是,她曾经在一次晚归时,远远地见过爷送佟佳氏回院子。他那种冰冷的气息完全消散,周身都柔和下来的感觉,是她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
从那一刻起,她就知道,爷心里最重要的人是谁。索性她一直安守本分,也一直守着自己的心,除了有些难过之外,居然再没有其他任何感觉。
可是福晋不一样。或许以前爷没有那样在意过的人,她以为他不会在意,所以忍了也就忍了。但当她发现爷的心底藏了一个人,而那个人不是她时,她已经无法继续忍耐。
看样子,她得看好弘时和弘昼(郭氏——也就是乌雅氏那个大丫鬟的儿子,四阿哥将他送到了耿氏那里,郭氏抬为侍妾),免得被她们牵连。
乌雅氏没从耿氏口中听到有用的信息,有些不甘地抿了抿唇。
正月里的紫禁城,依旧威严,大气,肃穆。紫禁城里来来往往的人,脸上洋溢着喜气,让整座宫殿看上去更加喜庆而有活力。
齐布琛跟在那拉氏的身后,去慈仁宫皇太后那里请安。请安时,齐布琛跪在冰凉的地上,结结实实地行了跪拜大礼。
周嬷嬷和云姑姑没资格见驾,带着元旭等候在偏殿。倒是五福晋,在见了齐布琛怀着四个月的身孕叩拜时,又不小心瞥见了那拉氏端庄的脸上微微勾起的唇角,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跪拜礼行完后,各位福晋入座,侧福晋在一边伺候。齐布琛,耿氏,乌雅氏,俱安静地垂首立在那拉氏身后。
皇太后乐呵呵地和皇子福晋,或是宗室福晋们聊着天,似乎一点都没有要见一见元旭的意思。那拉氏话不多,在大家说到关键的时候逗个趣,倒是让聊天的气氛越来越好了。
齐布琛也不言语,只带着微笑,安安静静地站在那拉氏身后。
五福晋看得又心惊又焦急。齐布琛是孕妇,一个时辰前跪了冰凉的地砖,很容易就会凉气入体,况且,她还站了整整一个时辰!怀孕有多累多辛苦,她是知道的,这么一折腾,她肚子里的孩子很可能就会被折腾掉。
五福晋心中焦急,看了齐布琛一眼,就想引着太后说起齐布琛的事情。哪知道那拉氏早就盯上了她,看她频频看向齐布琛,又笑颜盈盈地和太后说着话,就料到她会插手了。所以在五福晋开口之前,她不急不缓地放下手里的茶盏,温婉笑道:“太后娘娘,您不是想见见咱们家弘昭吗?弘昭可是到现在还记得他没有耳坠的皇玛法呢。”
太后的确是因为有人在她耳边提起了元旭,才起了要见一见的心思。不过那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没有人提醒,她还真把这件事儿给忘到脑后了。听到那拉氏的话,她便来了兴致:“哦?弘昭来了?快抱来我看看。”
一个小太监躬了躬身,便退下去偏殿宣人了。
五福晋心里凉飕飕的,眯着双眼看着乌喇那拉氏。她的好四嫂,果然是个有本事的,居然如此面慈心狠。
趁着弘昭还未被抱上来的这段时间,那拉氏又轻轻拉过站在身后的齐布琛,端庄大方道:“太后娘娘,弘昭的额娘佟妹妹也来了。她现在可是我们府里的宝贝疙瘩,少不得要向娘娘讨一张椅子了。”
齐布琛垂着头,朝皇太后福了福身子:“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吉祥。”
皇太后看到齐布琛那隆起的肚子,眼角跳了跳。她皱起眉头,对着身边的人道:“还不快去请佟侧福晋坐下。”
齐布琛刚想福身谢恩,就听到太后说:“你这孩子也太多礼了,你这如今还怀着孩子呢,多顾着自己身体才是。”
齐布琛低垂着头,道:“太后娘娘仁慈,但是奴才嘴拙,感激之情无法表达,只能给太后娘娘行个礼,当是奴才的一片心意。”
皇太后呵呵笑了一声,对旁边的太监道:“刘公公,你让人去搬条椅子,就放在雍亲王福晋的边上,”接着,她又让齐布琛上前,打量着她的容貌,赞道,“果然是好样貌。一见到你这孩子,哀家就想到当初选秀时见到你的情形了。那会儿还是个小姑娘,可绣活儿却不是一般的好。自打你进了老四府中,老四家每年的贺礼中,都有你绣的佛经。”说着,她淡淡的瞥了那拉氏一眼,复又对着齐布琛慈祥笑道,“这些东西,哀家都记在心里了。”
那拉氏面色不变,心中却微微一跳,有些懊恼。居然没有想到,太后会看重佟佳氏!看样子,帮着她说话的欣嬷嬷,在太后那里,是要吃些落挂了。
椅子很快就放好了。太后拍了拍齐布琛的手,道:“快去坐着吧。”
齐布琛道了谢,这才回去坐下。刚坐好,她就低垂着头,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腿。这个动作,恰好落入了那些注意力还未从齐布琛身上撤走的皇子福晋和宗室福晋眼中。
由五福晋带头,一些福晋看向那拉氏的眼光,立刻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在众多福晋中名声最好的雍亲王福晋,在暗地里,也免不了要做些事。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那拉氏的余光扫向齐布琛,却恰好瞥见她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心中的怒火立刻如煮沸般翻滚起来。
齐布琛看了那拉氏一眼,立刻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安静坐好。
其实她的呼吸法已经融入了骨子里,每时每刻都在练习。从进皇宫开始,她就调动空间里的灵气,将全身上下都防护好了。无论是跪在地上行礼,还是在那拉氏身后站了一个小时,对她的身体都没有任何影响。
不过,弱者吗?都是最引人同情的。那拉氏,你依仗的不过是你嫡福晋的身份,四阿哥的敬重,和那宽厚大方的好名声。若是三者去了其二,你会怎么样?
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了接下来的刺激。
很快,元旭就被抱到了大殿上。周嬷嬷抱着他跪在地上,给皇太后磕了头。皇太后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见元旭如招财童子般,白白胖胖,身上穿着大红的衣裳,分外可爱,便笑道:“弘昭看起来,倒和老四有点像。”
元旭似乎刚睡了一觉,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他揉了揉眼睛,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在大殿里寻了一圈,看到坐在那拉氏身后的齐布琛后,便使劲拽着周嬷嬷,要往齐布琛那里去:“额娘,额娘,离开,好久。旭哥儿,睡觉觉,睡醒啦!”
他鼓着个脸,愤愤地看着齐布琛,似乎是对她离开许久很不满。
那拉氏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
皇太后瞥了那拉氏一眼,笑眯眯对元旭招了招手:“小弘昭,过来。”
元旭疑惑地看着她,然后指了指自己,鼓着脸,道:“旭哥儿!”
在场的命妇都笑了起来。
皇太后示意周嬷嬷将元旭抱到她那里,又接过元旭抱在自己怀里,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子,逗着他道:“来,弘昭,告诉乌库玛嬷,谁是旭哥儿?”
元旭立刻指了指自己,说道:“旭哥儿!”然后又疑惑地看着皇太后,“弘昭,是谁?”
皇太后笑着看了齐布琛一眼,说道:“弘昭是你,旭哥儿也是你。弘昭是大名,旭哥儿是你额娘叫你的小名。”
元旭年纪虽小,人却是非常伶俐。他高兴地指着自己,说道:“旭哥儿!”又指了指自己,接着道:“弘昭!”
皇太后见他如此聪明伶俐,又能这样接上她的话,心里爱得不行,直道:“对对,旭哥儿是你,弘昭也是你。哀家的小弘昭真是聪明。”
元旭见太后表扬他,心里也十分高兴,便乐呵呵的指着太后,说道:“乌库,玛嬷。”
“诶!”皇太后越发开心,搂着元旭直笑,“真是个聪明地小东西!”
元旭开心地在她腿上蹬了蹬,转过头对着齐布琛咯咯大笑:“旭哥儿,聪明!”
皇太后旁边的嬷嬷忙上前扶住在太后腿上的元旭,一脸紧张。
皇太后挥了挥手,便让她们下去了。
又和元旭说了会话,逗了他一会儿后,就让齐布琛带着他去偏殿休息了。她到底顾忌着齐布琛的肚子,刚刚不给那拉氏脸,一是恼怒有人在她这里动手,二是担心齐布琛真有了万一,怕不好和四阿哥交代。
人老了,心肠就软了。
齐布琛休息过后,在偏殿用了些糕点,然后陪着元旭一下午。到晚上的时候,宫里有家宴。
她被安排在侧福晋那一桌,元旭跟在她身边,由她抱着喂食。
晚膳中有一些东西,是不适合孕妇吃的。所以她草草夹了两筷子菜,便没有再动过了。
家宴结束的时候,侧福晋们依次退出。齐布琛扶着云姑姑的手,慢慢地跟在后头。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她身后的那位七阿哥的侧福晋,不知道怎么绊了一脚,控制不住往前面摔去,眼瞅着就要扑到齐布琛身上。哪知道齐布琛就像是突然飘出了两大步,一下子就远了。
七阿哥的侧福晋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而齐布琛那里,因为一下子飘出了两步,和前面三个的侧福晋有些近。她微微笑了笑,就惊讶地看着身后的那位侧福晋:“这是怎么了?”
七阿哥的侧福晋在大庭广众下丢了脸,差点又扑到了怀有身孕的四阿哥的侧福晋,心中正后怕的不行。见齐布琛问她,她忙摇头道:“没事,不过是不小心跌了一跤。”
其他人不知发生了何事,纷纷围了过去。一时间,七阿哥的侧福晋那边突然变得有些挤。
齐布琛扫视了人群一眼,微微一笑,抬步就要走到七阿哥的侧福晋身边去。就在这时,她抬起的脚狠狠地踩在了那只伸出来想要绊倒她的脚上,然后碾了一下,人群中顿时有人发出一声惨叫声。
齐布琛惊慌地收回自己的脚:“我不知道你的脚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脚下,真是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