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高不高兴的另说, 反正他自己最近这段时间是挺高兴的。
李放自小还没有怎么太懂事的时候就被自家老爹当成了未来的状元郎培养,平日里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可想而知。他大哥也不是一个好动的,如果说他读书还有懈怠之时,那他大哥就真的是一年到头除非是他爹开口放假, 否则绝对不会让自己有任何空闲时间。
而且长子跟幼子, 到底是不同的。兄弟两个, 性格可以说是南辕北辙了, 虽然一母同胞, 感情不错,可是终究也是玩不到一起去。
后来到了书院中读书, 李放又遇到了一群书呆子, 心情就更加郁闷了,去年他姨妈带着女儿来家中做客简直就是他最快乐的时候, 因为这个表妹真的是太合他的心意了!
李放觉得自己家要是有个妹妹的话,大概就是表妹这样了,活泼有趣, 却又不是那等胡搅蛮缠的性子,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以至于就算是他平时一个人出门,都会想着给米亚带上一些礼物。
倒也不是什么太珍贵的, 左右不过是在街上看到的奇趣小物件儿,看着好玩就顺手买下来送给小表妹。
他出身大家,家资丰厚, 手也松,礼物中不乏那些看着精致奇巧也价格不低的, 送来送去就让李夫人产生了误会。
“做亲?”杜悦熙听着妹妹的话,一脸震惊,他们家诗音今年才十二呢!
“那有什么, 再过几年诗音及笄,放儿也金榜题名,到时候不就是双喜临门?”李夫人笑眯眯的说。
她真是越看这个外甥女越是喜欢,不但人长得好看,行为举止也事进退有度,又是她的亲外甥女,将来嫁进来就是亲上加亲,美事一桩!
“可是格儿还没定亲......”杜悦熙依然处在震惊当中还没有回过神,长子都没有定亲呢,小儿子就定亲?这不太好吧?
李夫人呼吸一滞,手抚上了胸口。
大儿子二十多了还没定亲这件事一直都是她心中的痛啊!
明明她的儿子哪里都很优秀,可偏偏每次要定亲的时候都会出现一点儿意外,不是人家姑娘落水被人救了以身相许了,就是刚刚透露出来定亲的意向,女方就一病不起......来来去去的这么折腾了几回之后,博学多才,相貌英俊的大儿子就莫名其妙的传出了克妻的名头,以至于她相中了哪家的女儿,人家表面上笑嘻嘻的说她儿子如何如何好,可是最后却总是会来上一个转折,正在跟人议着呢!
这事儿气的她的脑袋冒烟,可是也毫无办法,总不能强行压着她看好的姑娘嫁给儿子吧?
更何况会如此听信流言的人家,也不是什么好的结亲对象!
可是还是愁啊。
就算是儿子进了翰林院不在她的眼前晃荡也是愁。
愁来愁去的,就把主意打到了小儿子身上。
十五岁,不小了,相看个几年,十八岁就能成亲了!
结果还没有等到她开始相看,就遇见了米亚这么一个跟她儿子能够玩到一起去的小姑娘。
去年的时候家里有事,她也分不出来太多的心思来关心小儿子,可是今年就不同了,李夫人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儿子跟外甥女十分投缘,还经常给她带礼物。
她自然是想要一个跟自己亲近的儿媳妇的。如果是自己的外甥女的话,两个人天然就是一派的,以后也能少些龃龉。更何况她这段日子观察下来,深觉外甥女是个爽朗大方的性子,将来嫁进来也不会有什么婆媳矛盾.......
总而言之,米亚这个她儿子很喜欢的表妹完全戳中了李夫人心中的完美儿媳妇的点,与其期待那虚无缥缈的大儿媳妇,不如先抓住这个小儿媳!
可惜杜悦熙不这么认为,她闺女还是个孩子啊,就算是亲妹,也不能就这么把主意打到她们家的宝贝身上啊!
十二岁离及笄还有三年呢!这三年的时间发生什么事情不可能啊?
虽然杜悦熙挺喜欢自己的这个外甥的,可是那是长辈对晚辈的喜欢,她可是一点儿都没有带着丈母娘看女婿的滤镜来看这位李家二公子。
真要说的话,李放性格跳脱,在她眼中的印象分是没有李家大公子高的。
最重要的是,她们家女儿这个性格,还有背后的那些事情,她觉得李二承受不住,李大这种心中自有沟壑的笑面狐狸才是最佳人选——就算是当初朱若兰跟她夫君向她保证了那位日后不会干涉女儿的生活,可是杜悦熙始终对这件事情不能放心,心中总是想着要给女儿找个可靠的丈夫,将来一旦遇到什么事情也好能够护得住她,不至于见了岳父之后就脚软。
而李放,这个还没有定性的少年无疑并不在这个选择范围之内。
“都说三岁看老,这话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婉拒了妹妹的提议之后,杜悦熙回到房中跟林芝章说,“这孩子从小就活泼跳脱,要不是妹夫强压着他读书的话,早就跑去江湖闯荡了,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一个好丈夫呢?”
她看的清楚,跟李格比较起来,李放明显是更加喜欢江湖上的那种快意人生的生活,而不是在朝堂上面跟人比谁的心眼子多。
虽然他性格豪爽,可是这种人更加适合做朋友而不是做丈夫,他的心太大了,不可能只是装着自己的妻子。可是他们家的女儿也是娇养着长大的,凭什么要找这么一个不会把自己放在心中第一位的丈夫?
杜悦熙又郁闷了起来,要是诗音再年长几岁就好了,或者是李格小几岁,这样的话,两家还真的能够亲上加亲。
她这边郁闷的时候,李夫人也在郁闷。
她们姐妹自小关系就亲近,长大之后即便是嫁人了,关系也也没有断掉,有些话还是能说的,所以杜悦熙也没有瞒着自己的妹妹,如实的说了自己看好的是李家的大公子,更属意这位做自己的女婿。
她倒是没有说李放如何,儿子即使实再不好,在母亲心中也是好的的,就算是姐妹,她也没傻到什么话都说的地步。只是说了一些自己女儿的性格,又盛赞了一番李格,表示希望能够跟大公子结亲。
李夫人为这事儿愁的够呛。
按理说有人要是想要跟李格议亲的话,她自然是欢喜的,可是这个人要是姐姐放在心尖子上的独女她就欢喜不起来了。
虽然流言不可信,可是万一,万一要是议亲的过程当中这孩子有个好好坏坏的,那这亲还能结下去吗?别到时候结亲不成反成仇,到时候日子可就精彩了!
事情不能细想,李夫人越想越觉得外甥女跟自己的大儿子更配。
两个人一个沉稳,一个活泼,性格正好互补。而且林家的那一堆糟心亲戚,要是让小儿子去应付的话,他也应付不来,倒是大儿子应付起来这些事情手到擒来,简直堪称良配。
怪不得姐姐会属意格儿,这孩子行事稳重,性子也定的住,配上活泼外向的诗音真是再好不过.......不知不觉的,李夫人就被自己的姐姐给带进了坑里面,一时之间居然觉得自己的大儿子跟外甥女是真的很配。
而且她也见过这两个人相处的样子,跟像是志同道合的玩伴一样的小儿子相处不一样,她外甥女见跟大儿子相处的时候,两人之间的氛围十分和谐,便如是多年老友一般,让围观的人都觉得气氛舒畅.......
真是想太多了,两只狐狸见面能不和谐吗?再说了,两个人之间又没有什么利益冲突,米亚虽然壳子是小孩儿,芯子可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她跟李大之间自然有股外人难以理解的默契。
只不过这种默契在外人看来——特别是李夫人看来,就不仅仅是默契这么简单了,那叫天作之合!
可惜的是,她也没不能真的应下了姐姐的话头,同意李格跟米亚定亲。
这涉及到的事情可就太多了。更不用说那个克妻的名头现在还压在李格的脑袋上面呢,她是真的没有那个信心外甥女定亲了之后就一定会安然无事,自然就不敢应承下来,以至于这门她本来兴致勃勃想要说亲的婚事就这么被拖了下来。
杜悦熙见她这样,自然也是松了一口气,转而把精力放到了寻找合适的宅邸上面。
前段时间他们跟六叔通过信,得知那些参与了坑害林芝章的族人们的家人依然每日在林府面前徘徊吵闹不休,就打消了过完年就回去的念头。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句话说的真是一点儿都不错,往往就是这些边边角角的人物弄出来的事情才恶心人。前段日子衙门终于下了判决书,这帮子人不忿自家人要受到如此严厉惩罚,便日日守在林府前闹事,有人还往林府大门上面泼了粪水,弄的家中十分不堪。
也幸亏是林家一家三口不在家,否则的话,别说是杜悦熙要被气的晕过去,就连林芝章都养伤养的不安心!
更让人烦闷的是,那泼了粪的人纵使是报了官,也管不了他多久,几日之后就又会放出来。偏偏林芝章还要顾及着族人的关系不能往死里面折腾这人,弄的夫妻两个人接到信之后十分火大。
也促使了夫妻二人打算在保定置业安家的念头。
“那些白眼狼也不用管他们,总是过上几年他们没了林家的好处之后就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杜悦熙气哼哼的说。
也不想想这么多年来他们家为族中添置了多少祭田,捐了多少银子,资助了多少族人。结果用到他们的时候反倒是一个个的都没有了踪影,就连族长都没有想着出面弹压一下,这是打量着他们家日后没有嗣子继承家业,笃定了财产会变成族里面的吧?
“呸!”林芝章冷笑一声,“我便是死了,财物也是要上交给朝廷一部分的,剩下的才是诗音的,又哪能轮得到他们?”
这帮人可真是异想天开,以为他这次受了伤之后就身体不好,夫人也会随他而去,可是却没有想到他家中还有个神医,就算是他们死了他跟妻子都不会死!
到时候他就把所有的家产都给诗音做了陪嫁,只留下几间铺子作为养老用,看到时候这帮子人还怎么算计他!
这么想着,林芝章也觉得有些悲凉,林家,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似乎是几十年前出了一场内斗之后就渐渐的衰弱了下来,一个一个的,没有了脊梁骨之后,心气也就没了。这样的长辈又能教导出来什么好的晚辈?结果自然就是一代不如一代,到了现在,有些人都跟街上的泼皮差不多了。
只不过他们比泼皮还要可恨,仗着自己读过一些书,心思反倒是更加毒辣。
不管怎么样,对林家族人失望了的林芝章跟杜悦熙把自己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在保定城中寻找合适的宅邸上面。
既然决定在这里长住,那就不能总是住在人家的家里面,便是再好的亲戚,也没有这个道理。
另外,有些事情要安排起来了。
洛阳那边的铺子庄子都是好地方,自然是不能卖掉的,要找合适的人选来统领管理,还有家中的宅子,他们要在这里长住,那一些东西就应该运过来。
好在流经保定的河流也不少,林芝章跟家中的大管家写了信,让他安排好人手,等着开春之后就慢慢把家中一应物事给运过来。
至于一些细软之类东西,他们之前来保定府的时候就已经带着,倒是不用大管家再麻烦一次。剩下的就是一些丫鬟常随们的事情了,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之后,时间已经到了端午节。
“诗音,诗音,快出来!”伴随着敲门声的是李放欢快的声音,“今日我们去看赛龙舟!”
去年表妹来的时候没有赶上赛龙舟,今年倒是可以看场热闹。而且临湘楼的老板今年还办了对诗大赛,让大家可以一边看赛龙舟一边对诗。本次除了各个花楼的花魁之外,主宾还请了露花林的大家云诗诗,她向来以诗才跟善制香闻名,有她在,想必场面会十分精彩。
而且要是赢了,还能得到这位大家亲手制作的燃香。想到便是书院的山长都对云大家的李放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为母亲赢得那一盒的安神香了!
米亚侧目,忍了又忍,还是忍住了自己想要吐槽的冲动。
玩香这种事情,找她啊!
她可是把香料都给玩出花样了,用得着这么舍近求远吗?
还有这位表哥大人,你为什么对保定的女支院如此熟悉,连各路花魁都了解的一清二楚?你爹你娘你哥知道你对保定府的了解这么深入吗?
然而李放才不管米亚怎么想。
这丫头精明的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涂在了耳朵上面,盖住了耳洞,一头乌发在头顶高高束起,还戴上了一顶精致的小玉冠,衬着那身蓝色长衫,这位表妹现在在他的眼中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俊俏少年郎,除了过于娇嫩的肌肤之外,完全没有办法令人想到这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她手中还拿着一把绘制了水墨牡丹的扇子,往那里一站,如果不看尚小的身量的话,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一个风流贵公子的样子,就连李放自己都对她那副神态甘拜下风!
所以他跟换了男装的米亚说起话来就没有那么的拘束,“听说今天还有百花楼的花魁苏小小,要在临湘楼的晚宴上跳一曲舞,还有.......”
他一路兴致勃勃的跟米亚介绍着今天的节目,什么花魁跳舞,弹琴,对诗,舞狮子......李放口若悬河的把之前就流传出来的消息给米亚介绍了个遍,整个人都兴奋的要命。
虽然上元灯节跟三月三上巳节什么的都很热闹,往年还有八月十五的中秋跟九月九重阳节,可是论起让人热血沸腾的,还是要属每年在河上进行的赛龙舟大赛。
这个时候,不管是各个商号旗下的伙计组成的队伍还是其他的民间百姓组成的队伍都会在端午节上大显身手,争先恐后的夺取头名,好摘下一年最荣耀的桂冠。另外还有舞狮跟各种杂耍,和数不尽的小吃跟各种热闹的比斗,烟火气十足!
这可比每年都是千篇一律的各种灯跟灯谜,还有登高望远的喝菊花酒赏月要精彩多了,李放这个爱热闹的人又怎么会放过?
加上逢年过节是他爹难得的对他看管的不那么严厉的日子,自然是兴奋的紧。
倒是米亚,少有看见如此原汁原味的热闹景象。
嘉靖皇帝虽然多年不上朝,可是现在还没有明末的凄凉景象,又是端午节,场景居然比明初的时候热闹繁华的多。
“那表哥你对今天的对诗头名有信心吗?”米亚满足的舔了一口糖画上面的狸奴爪子,笑眯眯的问李放。
听了这么半天,她也算是听明白了,不仅仅是这位表哥对这次的对诗大赛很有兴趣,就连他的几个同窗也对本次大赛很有兴趣,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真的对那位云大家制出来的安神香有兴趣呢,还是是对那位云大家本身有兴趣?
“自然是有的。”李放一仰脑袋,自信满满的说。
他一定会赢得头彩!
“那就好,要不然的话姨父要是知道了你偷偷跑来参加这个对诗大赛,却没有拿到头名一定很生气。”米亚见他这般自信,也笑了起来,一口咬掉了狸奴的脑袋。
她的这位姨父,若说他喜欢争强好胜吧,还真就不是,平日里也不见他做事情争强斗狠,事事要求第一。可是偏偏在面对儿子上面,这位做父亲的就像是着了魔一样的要求他们什么事情都要做到最好,绝对不能落于人后。
大儿子李格现在好歹已经做了官,天天在翰林院里面待着,便是休沐日也少有回到保定的时候。可是小儿子就比较惨,要是哪天的课业在书院中落在了别人后头,那等待他的就是没完没了的读书写文章。
米亚偶尔见了一次他这般凄惨的模样,简直心生同情,这也太惨了一点儿,她当年写论文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惨啊!
所以见他这般有自信,便也放下了担心。
“让让,让让,对不住——”突然一道声音从两人后边响了起来,一个人从他们中间挤了过去。
“小哥别急,先把你手上的荷包放下再走。”还没有等那穿着灰衣的少年挤到人群中消失,米亚就一把拽住了他的腰带,含笑说道。
这人刚刚从他们身边挤过去的时候她就察觉腰上一坠,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腰上别着的那个荷包不见了,便立刻伸手拽住了想要逃走的灰衣少年。
“什么荷包?”被拽住腰带的灰衣少年转头惊讶的问道,一双亮的惊人的眼睛里面全是疑惑。
“自然是我装银子的荷包啊。”米亚笑眯眯的对他说,手也从拽住他的腰带变成了扣住他的手腕。
这人不老实啊。米亚看着灰衣少年那双滴溜溜转着的眼睛想。
都被她抓住现行了还不承认?
“难不成要我搜一搜你才肯承认?”李放也笑眯眯的凑了过来说。
他倒是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对表妹下手,还是偷了她最喜欢的荷包绣品,也是胆大包天。
“搜什么搜......”灰衣少年咕哝了一声,随即从怀中掏出来了一个绣着狸奴的荷包丢给米亚,扭动了两下,就把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挣脱出来,混进人群中不见了。
“倒是好身手。”米亚楞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
“这倒是有点儿像是缩骨功的施展手段。”李放也挺惊讶,他分明看到米亚的手并没有被挣开,那人的手却挣脱了出去。
”缩骨功.......”米亚听了这个字眼儿,突的一笑,那人的缩骨功练的还挺好的,简直称得上是运用自如,可比那些只能大面积的使用这种功夫的人强多了。
“这种功夫可不好练,江湖上最近也听说有谁这门功夫练的特别好啊。”李放苦恼了起来。
他平日里虽然被压着读书,但是也是会关注江湖上面发生的大事的,可是真的没有听说哪家的弟子缩骨功练的这么好,而且还这么年轻。观那人面相身段,大概也就是比他大了一两岁的样子,绝对不到二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