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准备离开马赛了, 你们现在怎么打算?”米亚坐下之后问梅尔塞苔丝跟老唐泰斯。
在马赛滞留的这段时间里面她也不是什么都没干,至少已经打听清楚了这附近的情况跟一些走私犯的信誉,等待着的也只不过是马赛港被解除封锁而已。
现在拿破仑的出现让她看到了马赛港的解禁在即——不管是波拿巴先生选择向反法联盟的统治者们妥协还是选择建立流亡政府,他都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 法国很快就会重新迎来平静的日子。
米亚估计这段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星期, 再长的话, 那事情就不知道会朝着什么方向转变了, 即使是退位了, 波拿巴先生也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而那时候就是她离开的好机会。
而老唐泰斯,米亚刚来到马赛的时候这位善良的老人热情的帮助了她, 还送了一些食物给给她, 现在他的儿子被关进了监狱里面,他自己也失去了经济来源, 如果不是之前小唐泰斯先生还有那么一小笔的积蓄的话,这位老人就要断粮了!
即使是这样,他也快要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这两天只是靠着梅尔塞苔丝带来的一些东西维持生活,已经快要付不起房租了。
而且他很固执的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坚信自己的儿子是无辜的, 为了等待出狱的小唐泰斯,又不肯跟梅尔塞苔丝生活在一起,导致了最近一段时间越发消瘦。
至于梅尔塞苔丝, 米亚对这个可怜的姑娘简直就是万分的同情,她也太惨了一点儿。
结婚当天新郎被警察抓走, 后来更是直接被投入到了监狱里面,到现在直接生死不明了,这心理阴影得有多大?
更不用说她身边还有个一直在追求她的表哥, 那位费尔南先生。
不是她太过阴谋论,但是如果从既得利益者的方向来说的话,到目前为止,举报了小唐泰斯先生的人士已经被她给缩小范围到了两个人的之内。
一个是在小唐泰斯先生被抓后成功替代了他成为代理船长的唐格拉尔,另外一个就是追求梅尔塞苔丝失败了的费尔南。
两个人,一个在职位上面跟小唐泰斯有竞争关系,另外一个则是跟他在情感上面是对手,如果一定要找出了能够从小唐泰斯的入狱中得到好处的人的话,那么这两个无疑就是占据了头名。
米亚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对是错,这种事情就算是搞清楚了真相也是没有结果的,因为小唐泰斯已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而且再深入一点儿的说,就算是在拿破仑势如破竹的重新成为帝国主人的时候,这位小唐泰斯先生都没有被释放,可见这背后的事情肯定不止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根据警察的说法,小唐泰斯先生曾经为拿破仑传递消息,那么这个被传递消息的人是谁?
米亚冷笑了一声,这就是政治,一个本该有着大好前途的年轻人现在生死不知,可是那个所谓的跟他接头的拿破仑党徒现在却不知所终,甚至连名字都没有传出来过。更不用说小唐泰斯先生压根就没有经过正式跟公开的审判就直接被投入到了监狱,这其中所蕴含的意思可就多了。
她不得不认为这不仅仅是一件单纯的陷害他人的获利事件,背后也许还藏着一些更加肮脏的政治秘密跟交易。小唐泰斯先生,或许只是一个被推出来的替罪羊跟吸引目光的棋子。
而梅尔塞苔丝,这个同样善良的姑娘,可能就会在这场灾难当中湮灭掉。
米亚喜欢好人,更准确的说是心肠柔软的善良人士,这样的人总是会给糟糕的生活中带来一丝温暖,让人不至于那么绝望。
毫无疑问的,梅尔塞苔丝跟老唐泰斯都是这样的人,所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她还是希望能够帮帮他们,至少让这两个人的下场不是那么凄惨。
哦,当然是凄惨,想想看吧,如果这么继续下去,老唐泰斯迟早有一天会没有钱交房租,没有钱吃东西的。而梅尔塞苔丝呢?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渔家女,本身生活就已经够困难的了,难道还要让她抗下未婚夫的父亲的生活费用吗?更不用说她身边也许还隐藏着一个可能是导致了小唐泰斯先生入狱的人。
米亚敢肯定,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两个善良的好人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所以她伸出了援手。
“.......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话对你们是没有好处的。”她对老唐泰斯说,“如果爱德蒙真的是拿破仑党人的话,那么很快的,您就要遭到针对了,他们或许会想要在您的口中得到一些消息。如果他不是的话,那么陷害他进入了监狱的人也不会放过您的,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可以想见那个人跟爱德蒙之间是有着深仇大恨的,他绝对不会对自己的敌人有着任何的心慈手软。”
米亚看着老唐泰斯,“现在没人知道爱德蒙到底是死还是活,如果你想要再见到自己的儿子的话,就需要做更多的打算,最起码的,不能被他的敌人给害死了。”
“至于你,梅尔塞苔丝,你是爱德蒙的未婚妻,如果他那天没有被抓走的话,那么你现在已经成为了小唐泰斯夫人了,没人会怀疑你们之间的感情真挚,那么你觉得那个人会放过你吗?”她问出了一个让梅尔塞苔丝无法回答的问题。
“现在皇帝陛下只是刚刚退位,未来到底怎么样还没有人能够预料,但是等着时间过去的再久一点儿,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想你们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她冷静的说。
“爱德蒙在被抓捕之前曾经跟我说了一些关于离开法国的事情,我很感激他,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可以资助你们离开马赛。”米亚对两个人说。
小唐泰斯先生无疑是一个很有信用的人,前一天说要给她介绍一些走私犯,第二天在酒馆里面就给她介绍了一堆的水手,只是还没有来得及介绍更多的人,他就被拉去喝酒了,然后就是被警察逮捕。
可是即使这样,她也跟之前他介绍的那几个水手搭上了关系,从而得到了更多的消息。
在这点上面,小唐泰斯先生是给她省了不少的力气的,现在她希望把这些回馈到他的父亲跟未婚妻身上。
“你......你是说会有人对付我们?”老唐泰斯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只是一个猜测,爱德蒙被抓捕这件事情明显不单纯,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事情我没办法判断出来。”米亚摇了摇头,“但是你们在这里待下去肯定是没有好处的,离开法国,去英国、意大利、西班牙,或者是普鲁士跟奥地利,都比待在这里要好。”
“如果你们担心爱德蒙有一天回来会找不到你们的话,也可以给他留下口信儿,拜托可靠的人来保管。这样的话,不管将来情况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们都有一条退路。”她帮助两个人想了个办法。
如果真的有一天小唐泰斯能活着回来的话,也不至于找不到自己的父亲跟未婚妻。
“那么是不是有一种可能,我们在这里会拖累爱德蒙?”听了米亚的话沉默良久的老唐泰斯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出口了一个问题。
他到底也是一个经历过了很多事情的老人,想的要比单纯的梅尔塞苔丝多的多。
之前是没有人跟他分析过这些事情,所以他一直沉浸在悲伤跟痛苦当中。可是现在有人把整件事情在他面前复盘了,他那离家出走良久的脑子就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所在地,开始履行自己的责任了。
他的儿子怎么会是一个拿破仑党人呢?又是怎么被人发现并且陷害的?
没人说的时候他不觉得怎么样,但是现在有人说了,老唐泰斯就像是被人敲开了一直浑浑噩噩的脑子,一些想法无法遏制的冒了出来。
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爱德蒙真的是皇帝陛下的手下的话,那么他是否会成为敌人威胁儿子的一个手段?
老唐泰斯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年轻时候的经验告诉他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可是现在杳无音信的儿子让他不得不继续想下去,于是他的脸色渐渐发白。
他并不是一个优秀的政治家,甚至就连政治家这个称号都不能冠在他的脑袋上面,可是他却经历了波旁王朝大倒台——拿破仑崛起——波旁王朝复辟——拿破仑回归——皇帝陛下再次失败等众多大事。
也许他有太多的事情想不明白,可是不能成为儿子的拖累这个想法却始终牢牢的占据了他的心灵。
所以他几乎是没有怎么考虑就做出了决定,“我离开法国。”他沉痛的说,“感谢您的慷慨,埃斯特雷先生。”
他深深的弯下腰去感谢这个愿意在他最苦难的时刻伸出援手的先生。
从爱德蒙出事到现在,愿意伸出援手的人真的是太少了。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下来。
米亚每天都在观察着前任皇帝陛下的行踪,没有等上多长时间,就见到那艘船驶离了港口。
具体的目的地她看不出来,但是马赛港随之而来的解禁却让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赶忙拉上了已经准备好了行李的梅尔塞苔丝跟老唐泰斯登上了一艘名义上是去英国购买货物的走私船。
而在船上,他们得知了一个消息,联军派来追兵没有抓到已经退位了的皇帝陛下,拿破仑·波拿巴已经在属下的拥护之下逃往了美洲——北美。
米亚不知道他是去美国寻找那些一直在跟英国作对的独立者们还是去加拿大这个一部分土地在法国控制下的殖民地,但无疑的,这位曾经征服了大半个欧罗巴的男人已经走上了跟自己原本命运截然相反的道路。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祈祷皇帝陛下能够东山再起。”干瘦的老唐泰斯坐在船头,看着落下的夕阳,有些茫然的说。
如果拿破仑·波拿巴重新崛起的话,那么被作为‘死硬’的波拿巴分子投入监狱的爱德蒙是不是就能回到他的身边了?
“只要还活着,就总是有希望的。”诺布尔,走私船的船长咬着烟斗说。
他还挺喜欢爱德蒙·唐泰斯这个小伙子的,聪明又风趣,有时候还会从他这里带上一些不错的烟草送给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很棒的好小伙。
“是啊,只要活着就总是有希望的。”老唐泰斯没有什么肉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是他仅存的希望了,也是他能够坚持到现在的原因。
“看,是英国的船!”诺布尔眯了眯眼睛,指着远方的船只说。
从法国坐船到英国实在不是什么遥远的距离,风向好的话,加来到伦敦也只用一天的时间而已。
不过从马赛到英国花费的时间倒是稍微长了一点儿,以至于他们还遇上了从法国返回英国的战船。
“听说这次领兵的人元帅是威灵顿公爵,他们可是从巴黎带走了不少的东西呢。”诺布尔一脸艳羡的说。
不管是土地还是别的东西,反法联盟每次从法国离开都能带走大量的财富,对于他们这种常年在海上漂泊的穷人来说,那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坐在他们后面不远处的米亚面带笑容,可不是嘛,元帅阁下可是从法国带了不少的艺术品回英国呢。
“威灵顿公爵?”旁边的船员布吕泰好奇,“就是那个娶了等待了自己十年的姑娘的威灵顿公爵吗?”
即使是一个法国人也是听过这位英国元帅的鼎鼎大名的,更不用说他可是击败了伟大的皇帝陛下,这位七国元帅先生的名气可是太大了,连带着他的那些神奇的传闻们也开始被法国人民所熟知。
“没错,就是他,据说当初他就是为了他的妻子上了战场的。”诺布尔点头,这是多么伟大的爱情啊!
刚刚给自己剥开了一颗松子的米亚叹了口气,这无常的人生。
但是再无常也得过下去,这条号称是货运船的走私船最终还是在伦敦的港口停靠了——用的是补充补给的说法。
拜英国的那个奇葩的法律所赐,所有运到英国或者是在英国统治下的殖民地的货物都必须由英国船只承载,这条法国船可没有资格运送货物上岸。
当然,人是不在其中的。
于是几个‘法国人’在经历了一段平静的旅程之后踏上了英国的土地。
好在不管是老唐泰斯还是梅尔塞苔丝都因为身处马赛港这个外国人多的地方而能够说上几门外语,虽然不一定非常精通,但是交流还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米亚,即使是国王陛下也不能说自己的口音比她更好了。只要她想,冒充一个贵族也不是什么太难的问题。
但是这没有什么必要,她现在可没有一堆需要照顾的姐妹们跟家人了,大可以自在的生活,实在是没有原因参合到那些贵族们的生活当中去。
不过在伦敦安家之前,她还有些事情要去确定一下。
“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你们可以先在这里住下,看看将来想要做些什么,等我回来之后再商议一下。”在伦敦安顿好了之后,米亚跟两个人说。
有些事情还是要亲眼见过之后才能确定,即使是她明知道那不会有什么结果,毕竟现在他们居住的地方已经没有了曾经的加德纳一家。
匆匆坐上马车前往赫特福特郡的米亚看着熟悉的景象沉默了下来,麦里屯依然是麦里屯,可是朗博恩的主人却已经不是班纳特先生了,这里也没有了那些曾经跟她有过交集的邻居们。
没有改变的大概只有那些建筑的名字。
在短短的时间里面跑遍了几个地方的米亚看着壮观的彭伯利庄园,突然想要发笑,要是她那位古板严肃的姐夫达西先生看到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败家子急于甩脱的财产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大概会暴跳如雷的找人决斗?
然后被伊丽莎白强行镇压?
摇了摇头,米亚叹息一声,可惜已经再也看不到这两个人之间那鸡飞狗跳一样的相处情况了。
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可以拯救一下的,比如说彭伯利庄园中的那些藏书跟画作,米亚之前一直挺喜欢的,但是鉴于她跟达西先生之间的关系就算是没有达到阶级敌人的程度也没有好到哪去,所以并没有过多的跟这些艺术品们接触。现在倒是一个好机会,可以趁着这里的主人缺钱把它们给收归囊中。
“是的,没错,彭伯利庄园中的图书馆还有一部分的画作,我是指那些并非是庄园主人祖先画作的那些,如果您能帮我买下它们可就太好了。”米亚坐在一位律师先生的对面微笑着说。
威克菲尔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有些吃惊,“彭伯利庄园的藏书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还有那些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作,买下它们需要一笔不菲的价格。”
这可不是那些牧师们的收藏,只需要几百英镑,最多几千英镑就能买下来,说句不是那么好听的话,这位先生想要买下的东西算得上是彭伯利庄园中最值钱的一部分了,价格之昂贵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
“我知道,但是请放心,我有足够的金钱来支付我想要买下的东西。”米亚喝了一口放在手边的咖啡,皱了皱眉头。
果然,她还是更加喜欢茶叶的味道。
“好吧,那么请跟我签订契约吧。”见她这个样子,威克菲尔律师点点头,开始草拟合同。
这么庞大的金额交易委托,可不是说几句话就能完成的,必须落实到纸面上。
“大卫,大卫,请给我拿瓶新的墨水过来!”写到一半的时候,威克菲尔律师的笔没有墨水了,他高声喊道。
“马上来!”一道清亮的声音从楼下响起,没过多久一个跟米亚的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就蹬蹬的从楼梯上跑了过来,“您的墨水,先生。”
英俊的少年脸上还带着汗水,整个人在从窗户中穿过的阳光照耀下散发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活力。
他有些好奇的看着律师先生的客人,对方看起来跟他的年纪差不多,有一双明亮的黑色眼睛。此时那双漂亮的眼睛正看着他,似乎是因为睁着的时间太长的关系眨动了一下,让这位年轻英俊到不可思议的先生看起来终于不再像是一个完美的雕塑一样了。
‘天使降落到了凡间’,他想。
米亚没有在意这个英俊少年对自己的打量,她已经对这种目光习以为常了,要是哪天不被人用这种惊叹的眼光看着那才叫怪事呢。
所以也不能怪那位曾经的皇帝陛下会因为这张脸的关系给她写了介绍信之余又送了一座葡萄园给她,谁见了这张漂亮的脸蛋儿之后会不惊艳呢?
只不过米亚没有接受跟自己无关人士馈赠的习惯,也不想要跟这位退了位的皇帝陛下扯上什么关系,所以代表着皇帝陛下好意的那封信跟那份馈赠文件注定了只会被丢在一边生灰。
“请签名。”拟好了合同之后,威克菲尔把它放到了米亚面前说。
米亚迅速的浏览了一遍合同,没有找出什么陷阱来,大笔一挥,在落款处写下了一个名字,弗朗兹·奥尔维兰。
马甲这种东西,一旦穿上了,就不想要再脱下来了,米亚觉得搞不好她以后都可以开一个马甲店了,真是其乐无穷啊。
签好了名字之后,她将一个装满了英镑的钱袋取了出来放到桌子上面,“那么合作愉快,先生。”
“合作愉快,奥尔维兰先生,我会尽快帮您办理好这件事情的。”威克菲尔确定了钱袋里面的律师费用跟订金的数目之后,也微笑了起来。
这笔生意做完之后,他或许应该去给小艾妮斯买顶她一直想要的帽子。
“我等您的好消息。”米亚点点头,将帽子重新戴好,准备离开这里。
失去一些,得到一些,有时候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奇妙。
“你怎么了,大卫?”威克菲尔将自己的客人送上马车之后,看到跟着自己的大卫一直愣愣的,问了一句。
这孩子怎么在这个时候发呆?
“没什么。”大卫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见他这个样子,威克菲尔也没在意,想着大概是他没见过法国人,就不再理他,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只留下大卫站在一边,脑子里面想着刚刚跟他擦身而过的那位先生身上的香气到底是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