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地上,牢牢抓住沈新的小腿,在后面三人的帮助下,慢慢后退。虽然她身上拴着绳子,但我怕一旦脱手,情况不可预料。
当沈新离开危险处境,回到平台上来,我才松了口气。
“嗨,下面怎么样?”我故作轻松的问她。
“你不也看见了。”
“不,我刚才只在看你。”
“谢谢。”
“不客气。”
“这是个可吞噬一切的大洞。”
“很可怕,是吗?”
“我还没见过比这更可怕的地方。”
“咱们离开这里好吗?”老谢问。
“好的,走。”沈新说。
下到地面,我感觉心里才稍微平静一些。其实,刚才我也看见了,幽深巨大的竖井,内壁上有许多“啮齿”,可能是显得十分细小的石梯。但我完全无法想象,要什么样的人才有那勇气和能力,沿着那些石梯下去。沈新说的没错,那是可以吞噬一切的巨洞,仅是靠近它,就令人胆寒。
按照沈新的判断,若是朝深谷方向,可能会有一个我们在上面看见过的球形墓室,里面存放着无数叫着“渡”的石棺,还有数不尽的财宝。当然,那个肯定巨大无比的石窟里,也许还是什么也没有。“不过,到了那里,或将能找到可把我们带向另一层‘天’的通道。”沈新说,“来,决定吧,伙计们。”
“如果选另一边,会怎样?”老谢问。
“你知道的,也许就能回去。”沈新平静的说。
“你们三位的意见呢?”老谢问我们。
我看见小武和毛鑫都伸出手,指了指沈新,意思是听她的。于是老谢便把目光转向我,“你什么意见,东子?”
“我们来,显然不是为了那些财富,如果没别的目的,我建议先找找有没有能够返回的道路,毕竟,食物和照明都快耗光了。”我说。
“很好,我也是这个意思。”沈新看了看我说,“我说过,要把你们每个人都带出去。这地方,不是来一次就能彻底了解的。”
既然大家意见一致,这就简单了。还是沈新带头,我们跟着她,往来的方向出发。我们将绕过那个大坑,朝峡谷另一端前进。
*
走了两个小时,才到一片缓坡。原来,峡谷底部是一片平原,而这片平原的面积不大,但地势狭长。现在,我们好像已经看见峡谷尽头了,因为那里隐约有黑色的阴影,就像两侧山壁一样。
跟上面那层一样,峡谷里生满了奇特的植物,但没什么多肉,而是圆球形灌木和茂密的梭叶草。那些梭叶草又深又密,一望无际,如同巨型地毯,而我们就像行走在上面的小人,很多时候,都只能露出一个头。
“幸好这地方没什么凶猛生物,你们说对不对?”走着,小武忽然说,“要不然,这么深的草里,要钻出来几只迅猛龙,那可就糟了。”
“小武,原来你才是‘侏罗纪’的忠实观众。”毛鑫取笑他。
“你不也喜欢那个系列?”
“对电影情节,我可没你记得清楚。”
虽然一路有说有笑,但我隐约感觉这趟并不会那么顺利,倒不是因为两位年轻人的交谈中,提到了可怕的生物,而是考虑到这并非来时之路,这地方又那么奇诡莫测,不知道就会碰到什么意外情况。
我的担忧很快变成了现实,没多久,异常情况就发生了。那时,先是听见从远处传来一片惊慌的鸟叫,好像是有鸟群受到惊吓,正在集体逃遁。鸣叫声非
常密集,渐行渐近,听上去,受惊的鸟儿正朝我们飞来。
大家都停下脚步,抬头观望。
天空中并未见鸟类飞翔,但叽叽喳喳的叫声却越来越近。
我个子高,视力好,远远看见前面两三百米处,长草正划出道道折痕。很明显,那是因为有东西快速经过而造成的。我举手指着那个方向,叫大家留意。这时,他们也都在往那个方向看。由于坡度关系,很容易就能看见草甸里有越来越多的条形折痕。也就是说,有许多生物正朝我们这边疾驰而来。
“赶紧回避。”沈新喊了声。
这是个明智决定。我想,不管是什么,数量这么多,又不便观察,怕是都不好对付。我们必须离开齐人高的草甸,暂避风头。不过,此地遍野长草,一时间还真找不到安全之所。除了爬上大树。
距离最近一棵大树,与我们相距也有七八百米。此时不用多说,大家似乎都想到一块儿去了。也不由谁招呼,我们不约而同,直接就奔那棵大树而去。那是一棵我从没见过的大树,远远望去,只见粗大的树干上生着一簇簇根须,从一个个硕大的树瘤中垂荡下来,如同巨人的胡须。如果根须能生得更长,更粗,直垂到地面,应该便是气根。但那些根须却都很短。
咱们跑得快,那些发出鸟叫,却看不见身体的东西也不慢,很快,一行行由于排挤形成的痕迹就到了我们身边。有两个奔跑中的东西还撞在了我腿上。到了跟前,叽叽喳喳的叫声更是不绝于耳,听起来有些骇人。
因为情况不明,我们只能不顾一切往前跑。
我们跑过去,攀上大树,手脚并用往上爬,很快离开草丛,到了高处,总算才可以喘口气。这棵树极大,树上随处隆起的树瘤和一簇簇根须,给我们提供了暂避之所。我们分别盘踞在高低不同的几个大型树瘤,也就是那些生着胡须的疙瘩上。树瘤很大,形状生得好些的,完全可以坐在上面。
“你们看清楚了吗,那些是什么东西?”毛鑫扒住一颗树瘤问。
“好像是野鸡。”小武说。他正看着树下奔流不息的暗影。
“不,我看像是鱼。”毛鑫说。
“哈哈哈,你说是鱼?”小武笑了起来。
“我刚才近距离看见一只,就是像。”
“我看也像是鱼。”我接过话说。这会儿,我一手抓着一丛根须,半边屁股坐在一颗如同凳子似的树瘤上,感觉十分安稳,“告诉你们,我好像看见了背鳍和尾鳍。”我接着发表看法,“不过,它们总是好几条挤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打了捆似的,怪不怪?当然了,既然能在草地上奔跑,就不会是鱼。”
“我就说是野鸡。”小武偏过头对我说。
“也不是。”我说。
“那会是什么。谢哥,你说呢?”小武转过头问老谢。
“是儵鱼。”老谢平静的答道。
“鱿鱼?”我听得一愣。
“不,不是你所想的鱿鱼,是儵鱼。”他认真解释着,“儵鱼是一种传说中的鱼。虽为鱼,但长得像鸡,鱼鳞颜色鲜红,有跟蚌壳上一样的棱和沟槽,看起来像羽毛,而且长着四个脑袋,三条尾巴,六支足。”
“不会吧,谢哥,”小武又笑了,“鱼还会长脚?”
“有脚的鱼很多,你别说不知道。”老谢语气平淡,“但下面这种,长的不是一般的蹼肢,而是能令它健步如飞的长长的足。”
“对,是有长脚的鱼。不过,四个脑袋,三条尾巴?”
“它们就在下面,
注意看,看我说没说错。”老谢不紧不慢的说。
“传说中的生物?”我也忍不住问。
“是的,其实你知道,只是不信。”老谢对我说。
我本来不信。不过,这可是亲眼所见。“算了,老谢,现在,你说啥我都相信。这可是眼睁睁看见的东西,没法不信。”我对他说。
“其实我也不信。”他忽然说,“不过跟你一样,既然眼见为实,只好承认以前的看法都太过短浅,太过自以为是。看来,咱们的老祖先的确见过许多让人难以置信的东西,而且记了下来。”
“大妹子,你怎么看?”我问沈新。
这会儿,这女人一直没吭声,不知又在想啥。
不知是不是因为爬得高,此时的天空看起来显得更加阴暗,就像夜色即将降临一般。我已经意识到,如果不是那些亮闪闪的云雾,这里其实是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越往高处,也许云雾中的亮度又会有所不同。
我情不自禁的想,既然这棵树长这么高,把“天”都顶破了,如果一直往上爬,爬到树顶,说不定会看见不一样的景观。我把这个想法跟他们讲了,说我想爬上去看看。老谢有些担心,他说树冠上也许会有危险,但沈新支持我,而且表示愿意跟我一起上去看看。“你们找好合适位置,在这树干上,可以得到短暂的休息。我和杜川东到树顶上去看看。”她对另三个人说。
有沈新支持,爬树就成了理直气壮的事。我俩是去观察,不是观光。
我俩行动起来,很快越过他们,往上爬,钻进了云雾中。
近距离接触那些亮闪闪的云雾,感觉好像在下雨。那些亮晶晶的,不是雨滴还能是什么呢。不过,我依稀又记得,这些云雾状的悬浮物质,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对,好像是在进来时经过的尖顶观那个山洞里。
这棵树很容易攀爬,而且易于附着在上面,所以爬得一点也不费劲。但到了上面,光线变得很暗,尽管还不至于看不见,也有些阴森幽暗之感。我俩并未爬到树顶,因为谁也不知道,上面到底还有多高。到了浓雾弥漫的树冠中,我俩就停止了上行,改为横向探索。树冠上有许多枝干,四通八达,如同纵横交错的林荫小道。我和沈新小心翼翼地沿着那些稍微平直一些的枝干,慢慢向树的边缘摸索前进,感觉如同在人迹罕至的原始丛林中散步。
这棵树的树叶并不太密,而且叶片小,形状像桃心,却有两个桃尖,叶脉从两侧涌向中间,碰撞后,又分别向两端发散,形成两个不同朝向的叶尖。叶脉是淡绿色的,在墨绿色的叶片上显得很明显。树上还结着许多深褐色,拳头大小的果实,生得皱皱巴巴,外皮很坚硬,看起来水分不多。
从树冠中往下看,除了层层枝桠,只有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我们栖身的大树,仿佛成了云海中的孤岛。
“沈教官,还往上爬吗?”我看没什么发现,就问沈新。
“嘘,别说话,听听。”她对我竖起食指,放在自己嘴唇前。
我很喜欢看她做这个手势。上次在南鱼洞,我俩躺在石台下,她也对我做过这个手势。虽然上次没看清楚,但感觉很亲切。我忽然想起来,这一路,她好像始终都在搜索,或是在期待听见某种声音。
于是我决定不吭声,也仔细听听。
原来不听不知道,一听还真有。那声音隐约从远处传来,就好像牧童吹奏着横笛,幽婉绵长,若即若离,感觉有些缥缈。
我无法确定,那到底是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