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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檐风铃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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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老谢的解释,我拿过那只铜铃,认真看了看,“你说,这东西怕是不大容易吹得响吧?那得多大的风,才能让它发挥作用。”

“这东西怎么用,恐怕没几个人知道。”

“你把照片给你家老爷子看过了?”

“对,给他看了。”老谢笑了笑道,“对这东西,我至多也就惊叹其制式难得一见,里面的玄机,还是窥不破,所以才去请教我家老爷子,没想到,”他沉吟了一下,神情开始变得严肃,“他说,这风铃可了不得。”

“了不得?”

“是的。所以,这次兄弟有个不情之请。”

“只管说。”

“能否将此物,给我家老爷子看看。他想亲自过目。”

“没问题。能过他老人家法眼,也好开价不是。”

“那我就先替家父道谢了。”

“千万别客气。”我说。

老谢在回民街那边,已经给我订好了皇城豪门酒店的房间。他还要请我去钟鼓楼广场品尝德发长的饺子,尝尝老孙家的粉蒸羊肉、同盛祥羊肉泡馍,把我上次来没能满足的愿望逐一兑现。

他说,这东西到了他老爷子手上,可不像我们,几分钟看完。老爷子会戴上白手套,取出放大镜,搞不好旁边还得提前准备好几本资料,然后泡上一壶明前雀舌,坐在书房看上一两天。

跟老谢一起吃过饭,我把风铃留在他那里,就去酒店休息了。

有个朋友在咸阳那边搞了个船钓基地,投放了比赛用的大嘴鲈鱼,已经在群里召集过好几次。我给他打了个电话,他高兴得不得了,问我住在哪里,他过来接我。我说开了车来,可以自己过去,让他发个定位就行了。他就在微信里给我发了定位,让我明天一早就过去。我说可以。老谢也说过,他这两天可以带我去登华山,去华清池,去看兵马俑。如果我对景区没兴趣,他也可以带我去渭河试试人品。但我想让他尽快帮我把那件事办成,就不让他陪了。

第二天,我其实哪也没去成。老谢七点多钟就到了酒店,嬉皮笑脸把我从床上叫起来,要带我去吃早饭。我问怎么回事,他面带歉意,说希望我能跟他去趟他父母家。原来,这孝顺儿子昨晚就把风铃送过去,给他父亲过目,结果老人家兴奋得一夜没合眼,天不亮就给儿子打电话,说想见我。

我只好打电话给那位朋友,说临时有事,不能去他那里钓鱼了。

从我住的酒店,到老谢店子所在的化觉巷很近。我坐上他的车,陪他去店里先拿了件东西,就是昨天那张影印件,然后驱车去他父母家。

他父母住在大雁塔附近,就在历史博物馆后面。

路上,老谢反复交代,关于铜铃的来临,请我务必据实以告,尤其是它得来的过程,越详细、越准确越好。他应该也清楚,这或许涉及某些人家不愿透露的秘密,但他一再强调信息真实的重要性。为此,他向我做出了一个最有意义的保证。他说保证这事不会被再次透露给第三人。而且他还给我吃了定心丸,自称已说服他父亲,不会拿这件物品在法律上的归属问题让我为难。既然他都做出这样的承诺,我便答应,就自己所知,无不实事求是,坦诚相告。

*

老谢父母住的是以前单位分的旧房,虽然条件不是很好,但还算宽敞。老谢的母亲是医生,退休后,最大爱好是养花。这次,我看到一株兰草,居然养在景泰蓝古董瓶里。心想,这野草也算是造化了。

谢老爷子满头银发,一副学者派头,一见面,也不握手,只是叫声:“小杜啊,”就指着桌上一本旧书说,“这上面,有你那东西。”

“跟你说过,那东西不是他的。”老谢一旁插了句。

“我知道,我知道。”老爷子毫不在意。他双眼闪烁,像小孩一样,指着那本书上的一段字,示意我看。

那书估计是某个时期的内部文献,十六开,很厚,不讲究装帧,封面只有文字,没有图案。我没看见全名,好像写着什么报告汇编。随着老爷子手指

缓慢移动,我看见上面果然提到“九檐风铃”:对其迷信色彩较重的说法,要一分为二的看待......尤其是九檐风铃现世谶语,是不符合科学态度的。

这种内部资料,往往带有某种指向性,我想还是坐下来听他解释,会比较好理解,于是假装看了两行,便谦虚地表示:“还是老爷子您讲吧。”

“怎么样?看见了吧,这里提到了你那个东西。”老爷子兴奋的说。

“噢,那东西不是我的。”我说。

“我知道,我知道。”老爷子毫不在意,再次低头看了看那本资料,“我请你来,主要想听你说说,这东西出土的过程。”他示意我坐。

我坐在老爷子对面,“叔叔,这东西不是挖出来的,是我朋友在钓鱼时,从水里勾上来的。”我说。

“我知道,我知道,说说过程。”他回应着,眼神中充满期待。

幸好老鬼讲过那东西得来的经过,我也去过那地方,抛铅头钩钓底,程序也熟,还算能比较形象地把如何弄到这东西的过程给描绘出来。老爷子认真听我把当时情况重现一遍之后,慢慢皱起了眉头。

“你那位朋友,是如何去到那里的?”老爷子问。

“他是个特立独行的野钓爱好者,哪儿人少往哪儿去,就爱钻山沟。也不知怎么,就让他找到那地方去了。”我转头看了看坐在旁边的老谢,“这个,你可以问问姚犁,我那朋友,他也认识。”

“在别人想不到的地方,钓别人钓不到的鱼。”老谢叨咕了一句。

“那地方,就一个水潭?”老爷子看着我,接着又问。

“是的,旁边还有个天坑。”

“不是,不是。”他一个劲摇头。

我不知道他说什么不是,也不敢吭声。接着,只见他拉开抽屉,戴上一双白布手套,从桌上的绒布套里,把那只风铃取出来,拿在手里。

“这东西很不简单。”他神情庄重地看着我说。

“是的,我听姚犁说了。”

“关于这风铃,有很多传言。”老爷子望着我,意味深长的说,“不管如何得来,如今它在你手上,这点很重要。”

我听得莫名其妙,生怕他搞错了,于是再次解释道:“这东西,它就不是我的。我只是帮朋友送来,请姚犁看看能否出手。”我苦笑道。

“你们要出手?”老爷子似乎没料到,眯着眼想了想,“哎哟,这东西非寻常古物,并不适合收藏。”他摆了摆头,又才接着说,“风铃虽为古物,可也是件工具,若用得其法,其使用价值远高于其文物价值。既然想出手,请给我两天时间,看我是否能帮你们达成交易。我呀,是希望它能物尽其用。”

这从前给死人用,挂在棺材上的玩意,居然还有人用得着?真不知老爷子怎么想的。我差点没忍住失口笑出声来。不过转念一想,我来找你们,不就这点心思嘛。假如这东西能够出手,自然再好不过。

“既然叔叔这边有人要,当然没问题。”我说。

“好好好,如果可以的话,东西先放我这里,怎么个结果,两日之内定当答复与你,如何?”老爷子眼巴巴望着我说。

“这东西,叔叔只管先留着。”

“好,好好。”老爷子显得非常高兴。

我转头看了看老谢。他可能也没料到,此事竟会发展成这么个结果,瞪着大眼看着我,像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

后来我问老谢,东西在老爷子手上,有没有问题,会不会让我们交公。老谢说,不会。离开他父母家,我俩开着车,准备找地方吃东西。“中午要不要叫两个会喝酒的小妹一起吃饭?”他问我。

“没这必要。”我说。

“你以前喜欢。”

“那时候无聊。”

“不,那时候年轻。你已经老了。真的不用?”

“不用了。”

“也好,这样咱俩方便说话。”

“中午吃什么?”

“吃你喜欢吃

的。”他打方向,上了高架,“有没有什么想见的朋友,也可以叫过来一起坐坐。”

“没有。本来有两个钓友想见面,可跟他们在一起,只适合钓鱼。”

“你忘了,我也是钓友。”

“你不算。本市圈子里的人都不认识你。”

“你们那个圈子,我不喜欢。我就喜欢你。”

“你跟这边的钓友都没联系?”

“有两个,不过跟你们那帮人不同。虽然也钓鱼,但话题不同。”

“你们是文化人。”

“狗屁,没谁是文化人。文化人都是装的。我认识那两位钓友,从来不在手机上发渔获。有时发一幅翘着脚的照片,旁边有水,有鱼竿。”

“照片里只拍翘着的脚?”

“是的,袜子都不穿。”

“这就是文化人。”

“我说了不是。”

“我认为这就是。”

“那随便你吧。”

老谢带我到一家装修陈旧的小店,人很多,排了好一阵队才等到位置。没多久,他店里那位伙计来了。小伙子姓陈,礼貌地叫我“东哥”,然后就不怎么说话了。老谢说一会儿由他开车,所以我俩可以喝点。西凤酒是小陈带来的,他麻利地打开盒子,开瓶,给我们倒酒。但他自己不喝。我本来想起要再问老谢几个关于风铃的问题,这种场合下,我没有开口。

“下午陪你去钓鱼,去渭河。我约了那两位朋友。”

“人家有空?”

“有空。都是做我们这行的。不过,人家比我做得大,做得讲究,还经常受邀去大学讲课。”

“你们这行,是我见过时间最自由的。”

“他们比我还自由。做得越大越自由。”老谢帮我夹了一筷子肉,“来,吃了肉喝酒。你酒量大,我喝一杯,你喝两杯,怎么样?”

“要么就都喝两杯。”

“那你就喝一杯。”

“你真跟那两位朋友约好了?”

“是的,怎么了?说去就去。顺便再晒晒脚丫。”

“那你少喝点。”

“没问题,一边钓鱼一边喝也没事。到时候你看,我那两位朋友就喜欢边钓鱼边喝酒。今天下午你少不了要喝。对了,你现在可以少喝点,否则到时候怕是影响发挥。我跟他们说了,今天要去这位老同学,是钓界名人。”

“我靠,不用这么吹嘘我吧。那我少喝点。”

“你本来就很有名。他们其实听说过你,只是不喜欢那个圈子。”

“圈子大了,什么人都有,良莠不齐。”

“但你还是很好,出淤泥而不染。我接个电话。”老谢的手机响了,他打开接听,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一严肃,看起来就很正直。

似乎觉得堂子里太吵,他站起来,边听边往门口走去。老谢一离开,小陈的话就多起来,一个劲劝我吃菜,喝酒。但他自己不喝。过了一会儿,当老谢回到桌上以后,小陈又不怎么说话了。

“下午不能陪你去钓鱼了。”老谢无奈的说,“我已经问过两位朋友,他们没问题,说看你的意思。你的意见呢?”

“下次吧,等下次有机会。我跟他们不熟,不方便沟通。”

“那好吧,回酒店休息一下也行。晚上我过来找你。”

“有业务上的事?”

“不,就你的事。奇怪,老爷子以前从不让我参与这种事。”

“那这次抓住机会,多学点。”

“这你又错了。流通上的事,我比他懂行。小陈,等下咱们先把东哥送回酒店,再送我去博物馆。今天要辛苦你了,我不能开车。”

“你们去就好,我打车回去。”我说。

“不,要把你送回酒店。”老谢固执的说,“你现在可以多喝几杯,回去舒服地睡个觉,晚上我来接你。”

“我可以把酒带回酒店接着喝。”我笑着说。

“那好,剩下的酒,你带回去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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