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湘回到自己的道舍顿觉浑身疲惫不堪,合衣倒在床榻之上就此沉沉睡去,待他由于饥饿醒来之时已是黑夜了。
韩湘揉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心中不免有些犯愁,难道又要去膳堂当一次小偷吗?这时他隐约看到房间里桌子上似乎摆满了碗碟,走近一看居然一桌子鸡鸭鱼肉甚是丰盛。
韩湘也不及细想,抓起一只白斩鸡就大咬了一口。
“噗!”
韩湘马上吐了出来,只觉得满嘴的血腥味道,定睛一看,那只白斩鸡居然是全生鲜的,韩湘再仔细看去,这一桌子的菜肴都是生鸡、生鱼、生菜,连饭碗里装的都是生米,基本就是把厨房里的食材拿来铺摆了一桌子全生宴,只不过由于天色已暗,朦胧之中看上去到像那么一回事。
“湘子主人,这是珠儿给你拿来的饭菜,你吃吧。”
珠儿说话的声音响起,韩湘寻声看去,只见珠儿俏生生的站在桌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韩湘看着这满桌的“佳肴”,猛咽了咽口水道:“珠儿,这些都是你拿来的吗?”
珠儿问道:“湘子主人叫珠儿多留意观察道门中人的日常生活,珠儿见他们每日都要去一个大房子里吃这些东西的,所以就从那里拿来了一些,为何主人却不吃哪?”
韩湘苦笑道:“珠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些我可是无福消受了,大家平日吃的都是煮熟了的饭食,而你拿来的这些却是未经烹制过的食材,要是茹毛饮血岂不就跟禽兽一般了么?”
看着珠儿懵懵懂懂完全一副不明白的样子,韩湘摇头叹息着拿起几个冰冷的面饼吃了起来,这是桌上唯一还算是熟食的食物,硬梆梆的面饼就如同石块一般坚硬,索然无味而且难以下咽,但韩湘已然饿极,几口就将这些冷面饼吃了下去,好歹将饥火稍稍按捺下去。
珠儿见韩湘吃完说道:“湘子主人,珠儿还为您准备好了洗澡水,清主人沐浴更衣。”
韩湘听后看了看自己身上,数月的禁闭加上早上与司徒晓的争斗,自己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了,而且浑身汗臭、血迹斑驳,确实需要整理一下,于是欣然接受。
来到隔间只见这里已经准备好了浴桶和摆放整齐洗浴用品,韩湘不禁心中一暖,三下五除二脱掉衣服,一下就跳进了浴桶之中,不过随着一声惨叫,他又忙不迭的从浴桶里跳了出来,那浴桶中的洗澡水冰冷刺骨,赫然竟是一桶冷水。
“为何主人不进去洗浴?”
珠儿不知何时出现在韩湘身前问道,韩湘大惊失色连忙捂住要害躲到浴桶后,惊道:“珠儿,你,你怎么就进来了,我,我可是在洗澡哪,这,这个男女有别,你还是快快先出去吧。”
珠儿奇道:“这却是为何,我见其他道门长老平日梳洗用度都有道童伺候着,我是来伺候主人的,难道有哪里做的让主人你不满意吗?”
韩湘忙道:“这个长老他们身份高贵自然是有人服侍了,而我就不需要你来做这些事了,当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子曰男女授受不亲,你无需来做这些事情……”窘迫之下韩湘说话基本语无伦次。
最后韩湘定了定神说道:“总之,珠儿你先行出去,待我穿戴好衣服之后,我们再聊好吗?”
珠儿点了点头,转身飘然离开了隔间,韩湘这才放心下来,此时方才感到浑身冰冷,连忙将衣物穿戴好,亲自打水烧热后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物,这才感觉一身清爽,就连疲劳稍微缓解了些许。
收拾停当之后,韩湘坐下问珠儿说道:“看来你这段时间确实用心在观察人们日常是怎样生活的,虽然只是学了个形似,但是好歹也明白了一些道理,珠儿你心中有什么疑惑,不妨说出来我帮你参详参详。”
珠儿说道:“自从上次主人命令珠儿去察看道门中人平日里是怎样生活的,珠儿平时就隐去身形在暗地里观察,他们平时无非是修炼、吃饭、睡觉,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只不过……”话
说道这里珠儿流露出一种迷惑的神色。
韩湘问道:“不过什么?”
珠儿道:“听他们说话之时多提到长生之类的话题,好像大家都很怕死似的,但是话说回来,到底何为生,何为死?我却是一点也不明白。”
韩湘笑道:“凡天下之生物皆会死亡,你这个元气之灵又如何会明白。”
珠儿问道:“既然人人都知道都不免一死,那为何人们对生那么执着,而对死那么恐惧哪?”
韩湘闻言一愣,对于死亡的恐惧是所有人与生俱来的,但是却几乎少有人去深究为什么,现在珠儿突然当面问出来,不禁让韩湘感觉一阵困惑,由于刚才曾夸下海口要为珠儿解惑,所以韩湘开始冥思苦想,可是这个问题乃是天地之至理、人性之根本,又岂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所能参悟透彻的。
韩湘也不知道沉思了多少时间,只觉得自己的思绪忽然开始飘忽起来,晃晃悠悠似乎不知飘向了何方,冥冥之中又看到了那尊燃灯巨佛慈祥的看着自己,手中巨大的青铜灯盏发出一道白光将自己笼罩住。
一转眼之间韩湘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异地,环视周围但见焦土一片,还有很多烧毁的房屋残骸,其规模依稀可以看出此处原本应该是一座村庄,最骇人的是这里尸骸遍野,男女老少都有,多数肢体残缺血肉模糊,像是被集体屠杀,死状极为恐怖。
韩湘站在炼狱一般的村落里,茫然不知所措,这个村落十分原始,全是土屋茅房,再一处已经倒塌的木头牌坊上韩湘看到一个怪异的图腾标识,看上去像是一只长着大大犄角的麋鹿的模样。
这时从东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韩湘寻声望去,只见从远方跑过来了一大群人,这些人手持棍棒木叉等武器,人人面带焦恐之色,当他们跑至近处原本焦恐的脸色变成了失望和悲伤,不少人抛下武器狂奔入村,只见他们疯狂一般在废墟中四处翻找,不少人抱起地上的遗体放声大哭,其声闻之令人悲痛,其形观之令人伤心。
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老者,这老者满头白发苍苍,身材十分伟岸,头戴鹿角冠,手持一根木杖,身穿一身葛布衣。他拄着木杖行走在废墟之中,一脸的悲愤之色。
老者渐行渐快,就听见木杖点地的笃笃之声越来越快,最后他来到村旁的一处田地前,看到广阔的田地里一片焦黑,早已寸草不生,而在田地中还插着一面旗帜,那旗帜上画着一只熊身狼头样子的怪物,那画上的怪物面目狰狞,浑身通红,仔细一看竟是用人血所涂绘而成。
老者见此情形将木杖往身边一掷,跪地悲怆的仰天长啸,身边随行的人也跟随着他全体伏地大哭,那旗帜也被悲愤的人群拔起扔在地上,不断的踩踏发泄,最后被踩得支离破碎。
老者痛哭一阵以后止住了哭声,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摸出一个精心包裹好的布包来,他一层层的揭开布包,只见那里面是一抔黄土,奇异的是那抔黄土上居然还冒着红色的火焰,摇曳的火苗尽管微弱,但是却十分顽强的燃烧着。
老者从中拈出一小撮土来,然后将它抛撒在被损毁的田地里面,开始端坐在地上掐诀念咒,慢慢的这片田地上开始从地里开始星星点点的冒出一模一样的红色火苗,这些小火苗越集越多,越烧越大,最后连绵成为了沸腾的火海,而随着那火海的绵延田地里那些焦黑的颜色开始一点一点的被灼烧掉,最后火海退去田地也恢复成原本的黄色土地。
做完了这一切那老者就仿佛抽空了浑身的气力一般,满头大汗跌坐在地,半晌起不了身,但是看到赖以为生的田地恢复了元气,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就在此刻忽然从西方传来一阵轰隆之声,轰隆之声由远及近,感觉大地都在微微颤抖着,韩湘极目远眺过去,只见西方地平线下腾起一大片烟尘来,这时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种异象,每个人脸上都显得惊恐无比,下意识的拾起地上散乱的棍棒木叉聚集起来,那位老者此时挣扎着想爬起身来,怎奈实在是体虚无力,
心有余而力不足,随着那片烟尘滚滚而来,众人神情也越来越恐惧。
从那片烟尘之中忽然突出了一位身穿金甲的将军,那位金甲将军的坐骑是一匹身覆青鳞头长尖角的四蹄怪兽,一人单骑速度飞快,一马当先瞬间就冲到距离村庄约百丈之外。
金甲将军驻马停下来,右手用力一挥,那道烟尘涌到近处也停止了,当烟尘消散而去,从中显露出一群整齐排列成战阵的金甲骑士,这些金甲骑士令行禁止显得十分训练有素,静静的排列在那里就给人带来极大的压迫力。
“哗!”
金甲骑士的队列整齐的分开,从后面游走出一只巨型怪物出来,那怪物从阵中脱出,来到阵前显示出了真身,那是一条身长百丈的巨蟒,浑身覆盖着鳞片,蜿蜒蛇身之下还长着四条腿,腿上生五指利爪,五爪紧扣地表,一颗硕大的蟒头扭转向村庄这边,口吐白雾对众人怒目而视。
眼看着大兵巨兽压境,可是众村人的面色反倒缓和下来,不少人都将武器掷回了地上,看来那队金甲骑士与这些村人是友非敌,那为首的金甲将军翻身下马,独自一人走到了老者身边,毕恭毕敬的将老者搀扶起来,然后单膝跪在那老者面前。
老者长叹了一口气,将金甲将军扶起来,将那包神奇的泥土交给金甲将军,然后默默的从自己头上摘下鹿角冠,低头进献给那金甲将军,金甲将军则毕恭毕敬的接过鹿角冠。
老者交出鹿角冠之后,转身就躬身站在那金甲将军身侧,跟随老者的众人立刻欢声雷动,纷纷主动向金甲将军跪拜行礼,金甲将军转身对着静立列阵的麾下骑士们高举鹿角冠示意,那些金甲骑士立刻高举手中武器,齐齐呼喝,气势震天。
金甲将军将手中的鹿角冠往天上一抛,阵前巨蟒忽而四肢蹬地,整个身体就向天上窜去,那鹿角冠正好落在蟒头上,就在此刻天上忽然风起云涌,七彩祥云聚合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紫色雷光在云层漩涡中若隐若现。
巨蟒头顶鹿角冠一头就扎进了漩涡里面,立刻激发了云层中隐藏的紫雷,一道道紫色雷电立刻缠绕到了巨蟒身上,巨大的爆炸轰鸣声不绝于耳,巨蟒也显得无比痛苦,一声一声不停的悲鸣着,巨大的身躯也在不停的翻滚。
在如此天威之下,众村人全部瑟瑟拜伏于地,似乎在乞求上天的宽恕,而那些金甲骑士情况好了许多,除了全神戒备以外,还在安抚那些躁动不安的坐骑,不过人人神色惶急,显得十分局促不安,只有那位金甲将军形容沉稳,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风,不过从他紧按剑柄而有些苍白的手看,其心中的激荡也不逞多让。
就在此时那鹿角冠之上开始放射出万丈毫光,牵引着那些紫色雷电全部集中在那巨蟒的头部,如同炽阳一般光芒大放,从云层漩涡之中蔓延开来,最后将整条巨蟒那巨大的身躯整个包裹了进去,远远看去天空之中仿佛突然多出了一颗光茧。
奇瑰的空中景色吸引了地面上所有人的目光,就这样过了良久之后,天上那颗光茧突然开始晃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事物就要从中挣脱出来似的,金甲将军沉稳的脸色竟然出现了一丝动摇,露出些许喜悦期望的眼神。
随光茧越晃越厉害,最终天空中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光茧终于崩溃了,无数光芒从光茧之中激射向四面八方,天上云层也开始翻滚不停,光芒和着不停翻滚的云层,在地面上投射出不断变幻的斑驳光影。
“嗷……”
一声响彻天地的清啸自空中透传到地上,一条长长的金身终于破茧而出,在天上云层中穿梭往复,仿佛喜不自胜,金甲将军此刻也是难得的喜动于色,仰头于天以清啸声相和。
天空中的金色长影闻声而下,穿云透雾之后,巨大金身终于落在地上,韩湘这才看出这赫然就是刚才那条怪模怪样的巨蟒,然而此时却是头生犄角,张牙舞爪,已然化形成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