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时节已进初夏,往来荆襄的大路上走来一老一少,老者是一位道士,一身灰色道袍,一副花白胡须,虽然身形消瘦,但精神健旺、走起路来脚底生风;那少年则是短衣小褂,却长的好生俊俏,一双清亮灵动的大眼睛,显得特别伶俐可爱。
这一老一少正是前往江陵而去的寒谷和韩湘师徒,二人一路行来风餐露宿、风尘仆仆,韩湘更是白天赶路,夜晚练功,好在年少精力旺盛,否则定然吃不消,而寒谷长年行走江湖,见多识广、经历丰富,一路上讲解江湖典故、风土人情,旅途虽苦却也趣味盎然。
这里已属古楚之地,放眼看去湖泊丘陵密布、水网交织,比起北地的黄天厚土、天高地广,别有另一番水乡气象。行不多久一条大江横亘在韩湘眼前,江水汹涌澎湃、奔流不息。
寒谷眼望着大江说道:“此水名为荆江了,溯源而上就进入西川了,唉,想起来为师也有数年没回宗门了。”
寒谷手指荆江对岸说道:“过了此水就是江陵治下了,今日我们先找村镇宿下,为师要好好考较一下你近日的修炼成果。”
二人沿江而行,不多时就来到一处市镇,此地名叫“乌口渡”,原本是一个渡口码头,后因临近官道,行商往来,逐步发展成为一个镇子。
既有通衢之便,这个小镇上酒馆客栈林立,行人往来如帜。寒谷带着韩湘走进一家客栈,在大堂寻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立刻有店小二迎上前来,唱诺道:“这位道长,您是打尖还是住店,我小店有上好的陈年老酿,要不先给您老打两角来尝尝鲜……”
寒谷一挥手止住了店小二的聒噪,说道:“酒就不要了,你给切五斤面饼三斤熟肉来,再上几个小菜。”
店小二奇怪的往门外看了看,笑着问道:“怎么您老还有其他的同伴么?”
寒谷说道:“就只我师徒二人。”
店小二咋舌道:“五斤面饼三斤熟肉!就您和这位小哥,您老别戏弄小的了,就是再来俩也吃不完啊!”
寒谷皱眉道:“谁跟你开玩笑了,少啰嗦,快快去备置,莫是怀疑老道没钱与你么?”
说完寒谷伸手往怀里一模,脸色变了一变,随后慢慢掏出一颗银锞子递给店小二说道:“这些是饭钱,剩下的充作房钱。”
店小二拿着掂了掂,又用嘴咬了咬,方才笑道:“好咧,五斤面饼三斤熟肉,一会儿就给二位端上来,小的先告退了。”
等店小二走了,韩湘问道:“师傅刚才您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吗?”
寒谷苦笑着从怀中摸出一只钱袋,口朝下晃了晃,钱袋里空空如也,寒谷说道:“为师带的盘缠不够了,刚才那点估计就够这顿饭和一宿的房钱的。”
原来寒谷过去行走江湖之时,身上所带钱财甚少,没钱的时候,就找地方支一个摊,给人治个病算个命什么的,得点银钱就足够开销一段时间的了。
如今身边带着韩湘修炼佛门功夫食量颇大,一顿饭十有八九都是这徒儿吃掉的,就是支十个摊也不够这货吃一顿的,到现在韩三临走前留下的银钱就消耗殆
尽了。
寒谷拍了拍韩湘的小脑袋宽慰道:“别担心,为师自有办法,湘儿你练功辛苦,而且还在长身体,能吃就多吃。”
吃完饭寒谷和韩湘来到客房之中,寒谷说道:“湘儿,来,跟为师说说你的功练得怎么样了,有什么困难没有。”
韩湘说道:“徒儿谨记师傅教诲,每日勤练不辍,土行二脉已经打通十之八九,现在就剩下天枢、血海二穴始终难以突破,还请师傅指点。”
寒谷一听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你说这短短两个月时间,你就快把阳明和太阴二脉练通了?”
要知道就是天师道门最优秀的弟子,要练通这两条经脉,没有个大半年的功夫是别想,韩湘居然在区区两月就能达到这个地步,虽说气鼎功功法十分特殊,在修炼初期进步相较其他功法更快,但是另一方面这孩子天赋之高、进步之快,实在是匪夷所思。
韩湘心里明白,这是由于自己同时修习了般若禅功的原因,按照普通的修炼方法,调用五行之力去冲击穴道,难免会造成经脉的损伤,所以一般人都会将损伤控制在可恢复状态,通过休息让自身慢慢修补受损的经脉。
但自己却不一样,由于修习了补损修复能力超强的般若禅功,气鼎功和般若禅功交替使用,使得自己修炼的速度凭空快了几倍,因此才有了这两个月让人惊叹的成果。
寒谷照例测试了一下韩湘体内的土行先天元气,果然充沛精纯,自己全力输入进去的水行元气竟而压制不住,心中不由大喜,思索了一下说道:“没想到湘儿你进步神速,土行阳明、太阴二脉居然就要被你打通了,之所以未能突破,大概是由于修炼时间不长,根基未稳之故,我看这样吧,你我先不着急赶往江陵,暂时在此住下,待为师去寻一处天地元气充裕之灵脉,再辅以培根固元之药物,助你一举突破到旋照境界。”
韩湘点头说道:“全凭师傅安排。”
寒谷转身从包袱里摸出一叠黄表纸,纸上绘制着许多不明意义的符号,看上去竟似一张张符咒,递给韩湘说道:“这是一些覆土符,待你经脉打通进入旋照境就能施放出土行元气,可催动此符,此符内含覆土术,是一种防御法术,可将土行元气覆盖在你身体表面形成一层护盾,寻常刀剑不可伤你。”
韩湘说道:“谢谢师傅所赐。”将覆土符收入怀中。
寒谷接着说道:“湘儿,今日你先好生休息,养足精神,为师出去寻找灵脉,不必等我。”说完寒谷径直出门去了。
韩湘待在客房里,颇为无聊,看天色尚早,于是拉开架子运转气鼎功练了起来,此时气鼎功土行功法韩湘已经练的颇为纯熟,气息循行畅通无阻,感觉体内的土行先天元气充沛无比,自然而然的向尚未打通的天枢、血海二穴冲去。
这二穴的冲击十分艰难,土行元气行径此处就犹如万丈绝壁矗立于面前一般,无论韩湘怎样冲击,自岿然不动,激烈的元气鼓动反而造成了经脉的损伤。
过了顿饭功夫,韩湘仍然未冲破天枢、血海二处穴位,此时经脉中的土行元气已经满盈欲溢了,经脉
开始有些承受不住了,韩湘只好缓缓收功。
韩湘心中思道:“这两个穴位为何如此难以突破,功法的运转照说我已滚瓜烂熟了,打通其他的穴位时都没有遇到这样的阻碍,莫非真如师傅所言是由于我根基未稳的缘故吗。”
就在韩湘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叮铃”脆响,韩湘心神居然随之一阵剧颤,体内的土行元气顿时不受控制,开始在经脉之中肆虐钻行,韩湘感到犹如千万根钢针在体内四处攒刺,“啊呀”大叫一声滚到在地上。
韩湘急收心神,却再也控制不住暴虐的元气,四肢百骸已然不受控制,想大声呼救也叫喊不出声来,心中暗暗叫苦,知道这就是师傅曾经说过的走火入魔的状况,轻则修为尽废、重则全身瘫痪,可是此时师傅不在身边,可谓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韩湘感觉到疯狂的元气正在大肆破坏自己的经脉,但是自己却无法控制,就在绝望之际突然胸口之处涌进来一股清凉之气,随之韩湘感到一阵清凉的混元之气从腹中丹田升起。
这正是般若禅功运转的迹象,混元之气流转到身体的各个部分,与土行先天元气泾渭分明各干各的,土行元气疯狂破坏自己的经脉,而混元气则拼命修复;土行元气犀利尖锐,混元气精纯厚重,一加一减倒也斗了个旗鼓相当,只是韩湘在疼痛和舒泰之间简直欲仙欲死。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土行先天元气开始后劲不足,慢慢回复了平静,韩湘也将般若禅功缓缓收功,面色苍白的从地上爬起身来,浑身衣服从里到外都被汗水浸透了,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韩湘软软的靠在床榻之上,回想起刚才那命悬一线的那幕,心中实在后怕至极,此刻睡意全无,如果不是胸口突然涌入的那股清气,只怕自己现在已经功散人亡了。
韩湘解开衣襟,从胸口处摸出一块玉璧来,却正是那块金刚宗的玉佛令,这块玉佛令在洛阳刘禹锡遇刺那晚曾被胡不言兄弟搜去,后来又还给了韩湘,于是韩湘找了一条绳子将它贴身挂在胸前,没想到今天竟帮助韩湘度过了危难。
韩湘仔细把玩着那块玉佛令,见那玉璧除了质地完美、雕工精细之外,翻覆良久也看不出有其他什么怪异之处,只好不了了之将它重新贴身挂好。
休息了一会儿,起身换上一身干爽的衣物,韩湘心想道:“过往练此气鼎功时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情,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是…”韩湘想起之前听到的那声铃声,就是这铃声让自己心神大震导致练功走火入魔的。
屋里没点灯,借着月光韩湘来到窗边,推开窗户向外望去,只见此时夜已深沉,白日里喧闹的小镇,此刻已回归寂静,那诡异的铃声再也没有响起过,完全看不出有何异样之处,这让韩湘很是疑惑,“莫非是我听差了,这次练功走火难道根本就是一场意外?”韩湘心里嘀咕着。
正当韩湘就要关窗之时,隐约看见远处一团黑影在众多房屋脊背上如同星丸跳跃般窜跃而来,韩湘心中大警,慢慢掩上窗户,从窗缝里向外看去,只见那黑影几个起落就跃向这边,最后落在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