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壁辉煌的中和殿内,龙袍加身的皇上望着案台上色彩斑蘭的壮锦,龙眼绿光泛滥。他捧了一幅壮锦在手里抚摸着,爱不释手。
“此乃少数民族的魁宝啊!朕喜欢,朕喜欢!”康熙尤其喜爱那一幅《锦秀河山》的作品,那雄伟的昆仑山脉和滚滚东逝的长江与黄河,气吞万里如虎,尽显大清江山一派景色秀丽之美。
“咦……皇上,这上面还绣着七律呢!可否与众臣们分享呢?”安公公为了拍皇上的马屁,便上前恭维了两句。
“还真的有,朕尽看美景了,倒是忽略了壮家才子题的诗词了。”皇上前后翻了两次,然后将《锦秀河山》在一旁案台上摊开后,笑着道。
众大臣看到皇上如获珍宝,都围上来恭维几句。
“恭贺皇上获得壮家珍宝,这《锦秀河山》图高山雄壮、河水奔腾,各处景色都栩栩如生,似乎听到高山上风吹树叶之音,更能听到黄河的奔流之声,作者的织锦水平的确已达登峰造极之功,是世上少有的艺术家啊!”
“是是是,你看看作者绣的字,字迹刚劲有力、笔走龙蛇、行云流水、铁画银勾、龙飞凤舞,单是书法而言,就有王羲之之风,不亚当今的书法家啊!”
在众位大臣的吹捧下,皇上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站在一旁的安公公开始不安起来,豆大的汗珠也浸出了额头,他在担心,皇上这么喜欢这些壮锦,万一要重赏运送贡品的韦世豪等人而诏见他们,这不就知道他故意为难他们了吗?
安公公越想心里越没有底,干脆转身欲溜之大吉。
“呃……”皇上仔细阅读这首七律后,眉头开始皱了起来,道:“安公公,你过来,这诗歌算什么七律?《唱句山歌庆华章》:唱山歌咧唱山歌/山歌越岭飘过河/一唱社稷兴盛起/二唱百姓好生活。”
皇上轻声念到,中和殿内一遍哗然。他们长年在宫中,倒是听说过山歌一词,但是从来没有真正听过山歌,因此他们个个误以为《唱句山歌庆华章》是一首七言律诗。
然而,当皇上随口念出内容后,大家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七言律诗啊?除了韵之外,这言轻意浅,完全没有诗歌的含蓄和意境,作者简直没入门。
这么低水平的律诗竟敢绣在这么一幅绝世的艺术品上,那简直是对艺术的亵渎。
皇上的眉心简直皱成了一座山,其他的大臣个个都口登口呆而不敢再吱声。
皇上往下一幅作品检查,发现《皇恩浩荡》稍微令他满意,但是再看到《六月飞雪》后,便怒发冲冠,大声道:“大胆逆贼……可惜了咧可惜了/可惜社稷变了样。这不分明在说我大清王朝要变天了吗?朕倒是要看谁有那么的大胆?”
“恩胜造反当土司/军官兵变护矿场。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文理不通……来人啊,把押送贡品的人统统给我带上来,朕倒是要问问,这社稷是要如何变法?”
胆敢在贡品上绣上反动诗句,这犯的可是死罪。
大臣们个个都低着头议论着。
礼部大臣的头更是不敢起来,四肢发抖,这些问题贡品被送到中和殿来,他负有失查之责,多少受到牵连。
然而,安公公得知壮锦出问题后,反而嘴角露出了笑容,本来要溜之大吉,这时他立转身走到皇上前面,半跪于地,道:“启禀皇上,押运贡品进京的广西庆远府的韦
世豪等人的确可恶。昨日,小人安排他们住宿,他们偏不肯,非要自行到外边解决住宿。小人觉得他们有点反常,遂留了一个心眼,安排人一直盯着他们呢!至今,他们还在旅馆里住着,小人这就带人去把韦世豪等人绑来,当众审问。”
“好,快快把人来,朕要在乾清宫内查办此案。”
乾清宫内的空气似乎都快凝固了,皇上正襟危坐地坐在龙椅上,一副威严的样子。
皇上要在乾清宫审问韦世豪等人,类似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文武百官都低着头,整齐地站着,虽然觉得此举不妥,但是没一个人敢出声,都不想在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再惹他生气。
不久,殿外的太监喧:“忻城土县韦世豪等人到……”
韦世豪知道,皇上若是看到了壮锦上的山歌后,就一定会派人调查此事,但是他着实也没想到皇上要亲自过问,而且地点还设在乾清宫,因而令他心中突然没有底了,真是前途难料、生死未卜啊!
反正事以至此,他必须要面对,若不成功,便成仁。
他挺了挺胸堂,正要和其他人一起走进乾清宫时,殿内又走出一名太监,将其他人拦下,道:“其他人在外面等候,只宣韦世豪一人进殿。”
“这……”自从被抓到宫中,其他们就觉得不妙,如今皇上只允许韦世豪一个人进殿,他们就更加没有底。
“世豪……”莫青莲深情地望着韦世豪,不由得叫了一声,似乎他这一走,就永远回不了头一样。
韦世豪回头冲着她笑了笑,等着她说下一句。
“哦……没什么,你去吧!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别惹皇上生气。”
韦世豪还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他。
“这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啊!死到临头了也不忘抒情一番。”那名太监低声地道。
韦世豪听到了,但没有回应,跟着太监大步走进殿。
韦世豪来到皇上面前,便立刻下跪行礼:“吾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斜眼看了韦世豪一眼,觉得眼前这位年轻人眉清目秀,一表人才,虽然第一次进宫,第一次见到掌屋天下人命脉的他,却仍能表现出不亢不卑,那么镇定自若,果然不同凡响。
皇上觉得自己莫明地对韦世豪有几分好感。
“下跪何许人也?”皇上冷冷地道。
“回皇上,广西庆远府都司——韦世豪,原名莫宗诏。”
“哦,你到底是叫韦世豪,还是莫宗诏啊?”
“回皇上,先父忻城土司在世的时候,给我起名为莫宗诏。但是,十七年前,恩胜造反后,小人被迫流落他乡,被养父收养,为了逃避追杀,因此改名为韦世豪。”
安公公一听,坏事了,韦世豪这是要告御状啊!
“韦世豪,皇上诏你进宫不是为了听你讲这些没用的。皇上是想知道,壮锦上为何绣了一些反动的诗句?”安公公立刻阻止韦世豪再往下说。
“哈哈,安公公说得对!其实,朕今天是想听听你唱一唱你家乡的壮欢的。怎么样?给朕唱一唱壮锦上的两句吧?”皇上突然一改阴云密布的脸,和谒可亲地笑道,并让韦世豪平身。
这到底唱的是哪出?
殿内的文武百官都摸不清头脑,但都松了一口气,窃窃私语起来。
皇王在太和殿里不还认为壮锦上的诗句,是
狗屁不通的七言律诗吗?怎么到了乾清宫后,就说那是壮欢了?
壮家山歌又叫壮欢。一般人只懂得那叫壮家山歌,只有对其有一定研究的人才知道,它又名壮欢。
原来皇上是故弄玄虚,假装不知道什么是山歌,以戏弄这些恃才傲物的大臣们。另外,他早就从山歌中得知,这其中必有冤情,因此才提出要亲自查办壮锦绣反动口号一案。
皇上自登基以后,国泰民安,出现空前的盛世,全国民族大团结。为了固国安绑,皇上的政策对边偏远山区的少数民族有所倾斜,尤其想加固土司对少数民族地区的统治。因此,他对壮文化颇有研究,而且对广西山歌情有独钟。
关于广西歌仙刘三姐的故事,他早就耳熟能详,他怎么不知道壮锦上绣的,其实就是朗朗上口的优秀山歌呢?
更厉害的是,他能在山歌中,读懂了有人通过非常途径向他告御状,可见告状之人面临着多大的阻力?在这种情况下,他只好装疯卖傻,把告状之人诏进殿来,亲自过问。
韦世豪听到皇上要听他唱山歌,自然兴奋得不得了,歌腔一开,动听的山歌立刻随口而来,令刚才误判广西山歌为七言律诗的大臣们,都无地自容,只能啧啧称道,不断地举起大拇指。
为欲盖弥彰,安公公也只能陪着皇上身边拍手叫好。
山歌传到殿外,一直精神高度紧张的莫青莲和韦镖头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从这声情并茂的歌声中,他们听出了,这是好事。
皇上听完山歌后又听了韦世豪讲述:恩胜如何勾党羽以下犯上,强夺土司之位,鱼肉百姓;陆大海如何图谋造反,架空州官老爷,最后兵变,有人不但不让庆远府收复敬流一带,还给陆大海授予护矿有功的荣誉等。
当然,韦世豪手中没有证据,因此他不会傻到,在皇上面前指控安公公就是这些事件背后的最大指使。
“启禀皇上,这陆大海和恩胜实在可恶,以下犯上,破坏少数民族地区的社会秩序,罪可当诛。我建议,立刻缉拿这两名疑犯,以儆效尤。”韦世豪进行控述时,安公公的四肢正在不停的颤抖,差一点没尿裤子,还好他暂时没有被控出,因此他为了明哲保身,只好舍卒保车,便向皇上进言,缉拿恩陆二人。
皇上早已掌握安公公参与此事,但是考虑到此事牵扯太大,不利广西少数民族地区的统治,因此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治安公公的罪。
最后,皇上觉得少数民族地区的事务,就要特事特办,因此查证韦世豪所说的情况后,处理陆大海和恩胜两人的事,就全权交由庆远府来处理。
实际上,皇上非常看好韦世豪,觉得他胆识过人,又是忻城土司莫怀仁的后代,土司的最佳人选非他莫属。但是韦世豪长年流落民间,智勇方面不知够不够格做一方土司,因此皇上有意考验他,让他和庆远府凭自己之力铲出除陆大海和并夺回忻城土司之位。
当然,假如庆远府输了,朝廷将会再派兵清剿恩胜和陆大海,以勉留下后患。
皇上还下了一道密令,各地地方官府要严阵以待,一旦陆大海和恩胜越过忻城县地界,便立刻将他们惩之以绳,同时还可根据实际情况,做好随时增援庆远府的准备。
不过,这一首密令仅发给与忻城县接壤的区域地方官府,州官老爷和韦世豪、陆大海、恩胜等却没半点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