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利益的地方就有人,有人的地方则有江湖。
何为江湖?用我的话说,凡逐利之处皆称江湖,那兰城算不算江湖,算,兰城是一个极大的江湖,关于这一点,它从未变过。
2006年12月22日,冬至,冬日的寒气铺面而来,一层层冷霜白雪在道路堆积,人们躲在家里发呆,街道上低沉的天空犹如《独立日》那般末日一般。我行走于街道之上,享受着冬日里的片刻宁静,忽然间身后一阵巨大的鞭炮声响起,我回头看去,只见马路对面一块印着“墨玉堂”的牌匾缓缓升起。牌匾整体以金木雕饰,大气、沉稳、精致,无比伦比。
牌匾之下站在一个熟悉的身影,此刻杨子墨一袭马甲套着棕色的衬衫,一头油亮的头发,双手插在裤兜里,他看见我,脸上浮现出一股莫名的笑意。
“荣成兄,别来无恙?”
杨子墨冲我微微点头,算是致意。
“这墨玉堂开到兰城来了,恭喜!”我说道。
“你呢,何时重振清平道?”
杨子墨的问题忽然让我意识到重振清平道或者维持住清平道的传承如今却也不能一再回避,而我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心灰意冷的医生。自从羊欢走入我的生活,隐隐地我觉得清平道不应该在我手里消亡,因为宗教或门派可以消亡,但是真理和正义不行。这是我的责任,更是我的义务。
“如果机缘巧合,我就在你隔壁开个清平道,也跟你一样西装革履教学生打拳。”我说道。
杨子墨被我一番言语逗乐,此刻看去他脸上已浮起一道道沧桑的印记。
“求之不得。”
“好久不见,我们去喝一杯如何?”我说道。
“正好,今日众多门派都在,你也一起,算是见证我墨玉堂进驻兰城。”
杨子墨的要求是不能拒绝的,更何况还是有恩于我。只是那方名叫江湖的大厅中早已没有我的位置,年轻这几代弟子也自然不知道清平道这个门派。话说回来,即便知道又能如何呢,想到这里我无奈苦笑一下,走进大堂。
墨玉堂的装潢不可谓不华丽,门头虽小,却内有乾坤。众多的空间有序分割,陈列精致,几乎美轮美奂。讲课、练功、休息、吃饭等众多空间等安排合理,排列有序,一改之前关于门派的古板印象。是的,杨子墨真正做到了与时俱进,将传统与现在结合,传统的内容,当代的形式。若早如此,华夏众多门派,有何至于危亡?
“你打算怎么收弟子,缴费就收么?”我问道。
“不,我的要求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我只收心地纯良天资聪颖的人当弟子,唯有这样的人才不会辱没我墨玉堂的名声,其他人想学可以,适当学一些拳脚功夫强身健体也是不错。”
墨玉堂大厅之内,众多客人早已落座就绪,我独自进入,选在一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要了一杯清茶,静静品着。大堂之上搭建了一个十分宏伟的舞台,我算了一下,足足有方圆三丈。这不是一个讲话的舞台,而是一个供人打斗的场地。
“
这些年过去,江湖中人好斗的习性还是一点未改。”我暗自叹道。
不经意间我朝门口看去,此刻羊欢及小雅在杨子墨弟子的带领下走到我身前,吸引在场众人目光。所有人不怀好意看着我,我这个不起眼的角落一瞬间成为眼光聚集之地,让人侧脸腾烧,好不自在。
“你原来在这里,难怪找你半天都找不到。”羊欢说道。
“师兄,如果你再不走,今日怕有兵战。”
小雅坐在我身前的椅子上,看着众人和周围环境的布置,闭上眼睛心算一阵,随即对我说道。我起身欲走,此刻却见杨子墨带领其余众人走进大堂,众人在一片谦和恭维声中相继落座,场面一片和谐。
杨子墨换上一袭唐装,缓慢走上舞台。他拿起话筒,开始致辞。
“感觉各位前辈肯赏脸驾临寒舍,在座的诸位都是江湖中有名有姓的门派,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为我杨某捧场。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杨子墨话音未落,台下响起一片掌声,不柔和也不热烈,看上去更像是一道程序,没有任何感情。
“墨玉堂是祖师杨天野所创,距今已有四百五十年历史,这四百五十年中,墨玉堂从东北到江南,收下了一代又一代弟子。我杨子墨是墨玉堂第十一代传人,今日初到宝地,如有打扰之处,如果照顾不周之处,还望各位海涵。”
话语之间杨子墨深深一鞠,人群之中顿时响起更为热烈的掌声。
没人捧场的地方,也不叫江湖,没有人的地方,也不是江湖。江湖是一块蛋糕,人人都能吃上一口,江湖才叫江湖。昔日道门的一缕荣光,今日必须均分给在座众人,才是和气,才是规矩。
当然,在我眼中,江湖是一门生意,仅此而已。我所不解的是,杨子墨这样一身本事的人,为何也要来做这门生意。这样虚与委蛇的事,不过是浪费时日,徒劳无功。
“看不出他这么有口才,看不出啊!”羊欢径自说道。
“子墨兄天庭饱满,人中微凸,且上唇略压下唇,注定是能言善辩之人。”小雅说道。
接下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都会关于各门各派的介绍以及各门各派往日的荣光,大家相互恭维一番也算乐得自在。忽然之间我看向人群,发现丽莎正在看着我,神秘中带着笑意。此刻,掌声之中丽莎上台,她拿起话筒,妩媚地看着众人。
“各位掌门好,我天理教早在一百多年前便面临浩劫,全教上下几乎无人生还。从那时起天理教便远离华夏在世界各地发展,按道理今日本不应该参加墨玉堂开业这样的道门盛典。但是奉家师之命,特来归还中原道门之物,还望各位掌门多多海涵。”
丽莎话语刚落,两个黑衣人抱着两只木箱走上前台,丽莎示意之下,黑衣人打开箱子。箱子之中是一把精美的浮尘和一件破旧的道袍,道袍破旧,且有血迹一片,众人忍不住一阵嫌弃。但那把拂尘通体以白玉制造,拂尘之上以银丝织就,白玉之上还刻有符文。
这些都是我师傅的物件!我心中忽然一惊,一股悲怆直
上心头。
“这些是我师傅的东西!”
我忽然惊叫道,引来众人侧目。他们如同看怪物一样看向我,一阵哗然。我忽然站起,走上前去,来到箱子之前拿起那柄拂尘。一股熟悉、亲切而温暖的感觉直上心头,时隔多年之后再次闻到师傅的气息。我轻轻抱住拂尘,一把把它放在胸前,想再次感受师傅的温存。
“慢着!”
一个巨大的吼声从人群之后传来,将我从回忆中惊醒。我定睛看去,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一身道袍,满脸凶横。
他气冲冲地走上前来,站在我面前,一把想要从我手中抢过拂尘,一时间二人呈拉锯之势。
“小子,你说这是你师傅的,我偏要说这是我师傅的,这到底算谁的。”
络腮胡子一声大吼,众人为之一惊,他虽然体型并不讨喜,但几句话语之后也能看出他拥有者不俗的实力。他力气不小,拂尘抓在手中,仿佛又千钧之力压在我手上。
“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设局。”羊欢大声说道。
此刻小雅急速走上,来到我身前,以一种极为轻微的声音对我讲话。
“师兄,今日一切都是阴谋,都在算计之内,我们还是先行离开为好。”
就当我一手松开之时,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师傅的样子,他笑的样子我忘不掉,他讲话的样子我忘不掉,还有他赤裸着上半身,拼尽全力打出龙拳三式的时候。忽然之间,我再次抓紧已经要松掉的浮尘,忽然用力,将浮尘顶上高空,稳稳地落在房梁之上。
“江湖规矩,赢者得之。”我冷冷地说道。
“你在说些什么!这明显就是冲你来的。”羊欢急切地说道。
此刻小雅拉住羊欢,她似乎读懂我的决心。
“欢姐,这件事你不让师兄做,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羊欢不再言语,而是看着我重重地点头。
“好!好一个江湖规矩,那我赵罡还请在座的各位做个见证,倘若我能个一招半式,那这浮尘我就要定了啊。”
赵罡话未说完,台下响起一片欢呼的掌声。我看着台下欢呼鼓掌的众人,杨子墨和丽莎也身处其中,他们静静地看着我,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确实,我中了一个自认为是好友精心布置的局,而这一局,如论最终我能否战胜赵罡我都会是最大的输家。因为无论输赢,这一战都意味着清平道再入江湖,既然入了江湖,就免不了江湖的规矩和腥风血雨。如此一来,我近百年来的归隐生活将被彻底打碎,从经往后,要么人犯我,要么我犯人。
“赵罡,你真的想好了么。”
这个问题又何尝不是在心中问自己:“你荣成,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双手背在身后,沉沉地问道。
“就你这黄毛小子,也敢直呼我太极门大弟子赵罡的名号?”
赵罡一脸愤怒,发出杀猪般的叫声,朝我俯冲而来。他有着极为凌厉的姿势,虽然体胖,却并不妨碍他施展招数。
“鹰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