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的女子,值得爱。南国的女子,不会折中,要么入天堂,要么奔地狱,绝不留人间。
如果你决定要爱一个南国的女子,那么请不要让她失望,请做到你所说的,那是承诺,也是希望。否则的话,南国的女子也能化身罗刹,成为这世间最强的存在,食肉寝皮,让人间成炼狱。
白雾逐渐散尽,老刘拿着瓶子往路边和古氏祠堂的尸体和血肉倒上一种紫色的粉末,随即漫天的腐臭味逐渐消失,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味在空气中飘散开来。古家镇的过道上,老刘上下忙碌着,用他的话说,这里不再洁净,在以后相当长时间内不能住人。
“我的任务就是善后,这里的花草树木甚至土地河流都沾上了苏晓和古家镇村民的怨气,这会影响到人的精神。”
老刘在我面前一面衔着烟,一边极为老练地说道。
“古家镇就这么没了吗?”我暗自问道。
“没了就没了,自古以来不知道有多少个这样的小镇消亡了,说到底,也是自己找的。他们的死,归于自身的自私和狭隘,倘若当初他们能对苏晓好一点,留一些温暖给她,苏晓也不至于绝望而死,化为厉鬼一个个找他们寻仇。”
我点点头认同老刘的说法。
“你稍等片刻。”
老刘从背包之中拿出一部相机一会跳上山头,一会儿进入古氏祠堂不断拍摄各种照片,包括山形、地貌、现场、尸骨、血肉甚至拍下苏晓和古明俊那简单的坟墓。老刘见我一面茫然,不好意思一笑。
“不好意思,上级的命令,不得不照办。”
我轻轻一笑,点点头表示理解。老刘拿出塑料袋从地上捡起一块苏晓和古明俊遗体的细屑放入其中,然后小心翼翼放入背包,整个过程干净麻利,犹如经过多年训练的外科医生一般。他看着我,再次不好意思地朝我笑笑,我不以为意,再次看了看不远处古明俊和苏晓的墓碑,一阵阳光射入,我仿佛看到他们二人此刻正坐在山坡上欣赏远方的风景。
来世,下一世,谁又能确定呢,能从万千众生中投胎为人,已是不易,两个人要再有一世缘分又谈何容易。雷电劈下的结果必然是二人神魂俱灭,换句话说,二人连当鬼也不可能了。
“那他们彻底消失了吗?”
羊欢躺在树下,以极其微弱的声音对我问道。
“也不全是,虽然没有魂,但是神识仍在,若是二人坚守下去,若干轮回之后,还可再度聚起灵魂,到那时还是存在再世为人的机会。”我看着羊欢,以一种温柔的口吻轻轻说道。
“我不怪她,我也是女人。”羊欢说道。
“天地有万古,此身不再得。”我想起此事,不禁叹道。
“那一刻我以为我死了,我想最后跟你说一声再见,却说不出口。”
“我知道。”
我永远也忘不掉那一幕,羊欢张开嘴,欲言无声。
“我已经做好跟这个世界告别,唯一放不下的,便是我父亲。”羊欢说道。
“好了,现在一切都好了。”
我迟疑一下,轻轻摸着羊欢的脸庞。
这是我近一百年来第一次再次抚摸女人的脸庞,轻柔、娇美、处处散发着一股甜蜜。
“那我能做你的女友了么?”羊欢微微问道。
我抓起羊欢的手,将它放在我脸上,轻轻地抚摸着我脸庞。那一瞬间,我似乎回到从前,想要有个妻子,天长地老。这些年来我对于爱情对于静雅离去留下的伤痛,在那一瞬间总算消解。
“只要你不嫌弃我这张老脸,当然可以。”
羊欢莞尔一笑,甜在心里。
白雾散去,古古家镇已是一片荒凉,这到处散着血迹和残体血肉,场面十分骇人。不远处来往的军车行迹匆匆,军队成群结队四处封锁路口,清理古家镇和白玉镇的痕迹,他们将残肢血肉聚在一起,在上面倒上汽油,一把火化为灰烬。
杨子墨背部和手臂被缠上厚厚的绷带只能勉强走路,李兵则是被紧急送往邻市的医院进行紧急救治,小雅在众人保护之下,只是受了一些轻伤,老刘则是一副完全健康的模样,他不停地上上下下,完全不像受过伤的人。我背起羊欢,沉沉的分量压在背上,那一刻我感觉到来自羊欢的善意和一种莫名的幸福,这个世界上对我好的人,今生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再辜负。
要恋爱便恋爱,要结婚就结婚吧。
古家镇口,那辆熟悉的奥迪官车停靠在前,陈修远和刘剑锋见我们几人走出,急忙迎上。
“诸位辛苦了!”陈修远声情并茂地说道。
为官多年,自然老练,人情世故,滴水不落,我年龄虽大,却还是世故尚浅。
“我们哪有二位大人辛苦,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嘛。”
杨子墨斜眼看人,拒绝与陈修远握手,刘剑锋摇摇头,轻叹一声。
“就跟我当年一模一样。”刘剑锋说道。
“此行凶险,多亏你们,这方圆三十里的白雾总算散去。”陈修远握着我的手,甚为激动地说道。
“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刘剑锋说道。
“帮我办张身份证吧。”
“哟,你不是一直说自己不需要那玩意么。”刘剑锋忽然皱起眉头打趣道。
“现在我需要了。”
羊欢在我背上,听后微微一笑。以前我不需要身份证,我觉得那是俗世的东西,于我没有任何用处,我不需要这种廉价的带有监视意味的身份认同,我就是我,而不是因为一张身份证我才成为我。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我的身份,认识的自然认识,不认识的我也不想认识。这是清平道祖传的高傲,我是如此,我的师傅师祖也是如此。
“我想,我以后需要用身份证的地方还有很多。”我说道。
“好!”
刘剑锋爽快答应,陈修远听起来也是挤脸一笑。
日暮的大道上,羊欢在我背上。
“你失了心头血,会折寿多少年?”
羊欢将脸庞趴在我脖子处,隔着十来公分的空气,我问道羊欢的气息。
“应该不会。”
“为什么这么说?”
“按照常理,心头血尽失,我活不过一年。
但那时候杨子墨将他祖传至宝——凤羽融进我身体里,凤羽弥补我失去的精血,还给了我更强大的力量,所以我不觉得我会折寿。”
“你欠下杨子墨一个人情。”
“日后我必还他。”
我看向前方,隐隐说道。羊欢在我背上沉沉睡去,暮光之下,美丽的面容极其柔美。
“金针续命,你确定你不后悔么?”
沉默良久杨子墨问道。
“如果不这样,我会跟古明俊一样,后悔生生世世。”我说道。
“从此以后,她分去你寿元的一半,你们又何尝跟古明俊和苏晓不同?”
我忽然一笑,拿出一根烟放在嘴里抽起来。
“我活得够久了,能找个共死之人,却是福气。”我说道。
“随你怎么说吧,记住我说的,尽快找到办法,不然双阳齐聚之时,你必死。”
杨子墨从我兜中拿走一根烟,跟我同样抽起来,白色的烟圈在夕阳下腾起。
“我走了,别送我。”
杨子墨留下一个身影,潇洒从容。这是一个戴着冷漠面具的好人,他有天赋,有决心,还有着我很久没见过的古道热肠。
“你去干嘛?”我问道。
“我去重振墨玉堂。”
他背对我摆摆手,然后登上一辆吉普,老刘一脚油门,巨大的吉普车消失在夕阳之下。
此刻我心中浮起一阵感慨,这世上情事本就飘忽不定,稍有不慎便酿成大错,补救无门。苏晓固然是悲剧,那古明俊和古家镇人难道就不是悲剧么?我细想很久,形成罗刹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因为苏晓的怨恨配合了天时地利,而是古家镇众人的恶念。恶念,这人性之中最为深沉的部分,常年沉睡在我们心底,每当有利益出现在我们眼前,潜藏在心底的恶念便马上复活,它一遍又一遍怂恿人们自私、狭隘、妒忌、报复甚至杀害他人。
古家镇人的恶意,让古家镇成为炼狱,后来是全镇死亡分尸各处只是它本该有的形式,说实话,我更愿意叫他邪恶小镇。雄伟的祠堂立在那里,祖先教会子孙的除了生意便是恶念。如果这世上真有因果轮回,那苏晓屠杀全镇之人也只能是果,而那因正是古家镇每一个人心中的恶念。当时哪怕有一个古家镇人站出来为苏晓说句话,随便说一句什么话,关心也好保护也罢,最终的结局他们也不会死。
在一个没有善意 世界,形同地狱。我很庆幸苏晓从此不用生活在古家镇,她或许生活在一个人类并不知晓的时空之中,起码在那里她能真正做回苏晓,而不再是古家镇的讨人厌的媳妇。
“师兄,你说古明俊爱过苏晓么?”回去的路途上,小雅忽然问道。
我看向前方,夕阳隐没在黑夜的影子里。
“爱过,只是没能坚持到最后,而苏晓追求的不是婚姻,而是永恒。”我说道。
“那这世上有永恒的感情吗?”
我转过头去,看着小雅,再看了看永恒。
“有的,我相信事在人为。”
我话说完,羊欢的嘴角浮现一丝幸福而甜蜜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