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拉赫拿着钥匙,从阳光里走上水泥楼梯。扑面而来的一股幽暗让撒拉赫站在台阶上适应了一会儿,木质的扶梯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一半阳光倾泻在走廊上,姥爷和姥太爷就坐在香樟树下的水泥沿边,一边吞云吐雾,一边不知在谈些什么。
打开房门,老式的木质地板踩上去吱吱呀呀的作响,但是却不染一丝灰尘,言伯告诉自己,姥爷每个星期日下午都要带着人来打扫住宅,而这一间房间就是姥爷每周亲自打扫的,常常一呆就是一个下午。
拿着钥匙,找到贴着“二左一”字样的钥匙,握着旋转门把锁,撒拉赫心颤动了一下,这是近前心怯么?
“啪嗒”一声,打开房门。撒拉赫只感觉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在门口立定了一会儿,收收心神,撒拉赫抬脚而入。
“这孩子承受力不错!”香樟树下姥太爷眯着眼吸了一口烟,看着撒拉赫只犹豫了一会儿就进入房间,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边,撒拉赫踏入母亲曾经成长的地方,细细打量。每一件老物事儿都在讲述着曾经的故事,历久而弥新。门旁边就是一扇推拉的窗,床下是一张黄色的小书桌,桌面摊着洁白的纱布,纱布是镂空的花的模样。书桌角落是一盏天蓝色的台灯,台灯旁是一个可以折叠的蓝色相框,里面是母亲小时候的照片。
撒拉赫拿起来仔细的看着,脑海里浮现出以往在父亲那里和如今在贝府看到了母亲相片,心中勾勒起母亲的整个成长轨迹。
书桌后面是一张木头小床,也就两三步的距离。上面干干净净,被褥摊好,随时都可以躺在上面,在风和日丽的下午美美的睡上一觉。靠着另一侧的墙壁,还有一个能容纳两人的小沙发,撒拉赫仿佛可以看见昔日母亲年轻时,上完学然后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然后整个人往床上一躺的场景。
此时此刻,撒拉赫和母亲相处在不同时空的同一空间,最大限度的靠近彼此的距离。
盘腿坐在沙发上,静静的发呆,不知不觉之下已经泪流满面......
“小赫,走了,该去墓地了。”不知何时,姥爷的声音在楼下响起。撒拉赫收拾好情绪,到院子里时,带来的祭品之类已经放在一辆三轮车上备好。
去墓地这事,只有最亲的家人才有资格去,言伯留在院里看房。撒拉赫跟着姥爷和姥太爷,三人一起推着一辆三轮车,祭品都放在里面。三轮车这玩意儿,没学过的人还真骑不好。别看三个轮子竖在地上支撑车身不倒,真要让初学者上去试试,保准一头栽到菜地里。
离开镇子前,撒拉赫特意买了一个皮球,不是正规的足球,但是能买到这样的已经算难得了。
出了镇子,沿着农家田地的乡村水泥小道走,两旁种满白桦树,树后面就是青青郁郁的秧苗儿,夹扎着成片的油菜花,绿一块黄一块,在国外哪里见过这种田园风光。
越往前,三轮车行驶的速度越来越满,因为踢球眼尖的撒拉赫甚至看到姥爷掌龙头的双手在颤抖。对于一个人过中年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半百老人而言,每一次来无疑是巨大的心灵折磨。
母亲的墓地在祖坟旁边,在成片的油菜花海里,贝家从老老太爷就葬在这儿,越近前撒拉赫鼻子越发酸。
姥爷把米饭、鸡蛋、肉食在坟头前摆放好,点燃纸钱,这是一种传承千年的祭祀传统,撒拉赫虔诚的磕头。
看着母亲的墓碑,撒拉赫拿过皮球,认真的颠球。球很劣质,但是撒拉赫颠的无比认真,直至精疲力竭坐在地上。
“妈妈,我回来看你了,现在我是一名球童,我的梦想是站在足球的巅峰舞台之上,妈妈,你在天堂护佑我吧。”最后撒拉赫双手合握成拳,放至胸前,虔诚祈祷。
当纸钱化成灰烬,屡屡青烟随风而上时,祭奠完毕。
回去的路上,撒拉赫情绪不是很高,独自一人慢慢往回走。田野间不时有青烟冒出,在油菜花海里祭奠的人不少。小镇上往来行人穿梭,这是一个与自己14年国外生活完全不同的地方。两边基本是常见的筒子楼,那个年代能建的起水泥楼房的,肯定是屈指可数的万元户。看来姥太爷那个时候,也挺有钱的嘛。
虽然自己是第一次来,但是看着往来的一张张面孔,却不知为何感觉不到陌生,难道这就是内心的家乡?小镇的店铺,商品玲琅满目,门口放着潮流的音乐,伤感如《十年》,动感如《看我七十二变》,五花八门,清明的日子里,潮流充斥传统。撒拉赫没有在华夏长大,很难对本土的音乐产生共鸣。小镇上的年轻人怀揣着磁带播放器,耳朵里插着耳机,神气十足的从人前走过,这是一种范儿。
改革开放、入世,一直处在华夏经济前沿的沪都是接受西方文化的主阵地,思维也首先活跃,从这里开始往内地辐射,这里的年轻人最先打破了传统的目光,引领了属于年轻人的潮流。
回到院子里,撒拉赫一人趴在三楼的栏杆上,看院外路上往来的行人和店铺,在这个阳光静谧的午后,静静的发呆,塑造心灵。
傍晚之时,该离开了。
汽车绕着香樟树,离开大院,独留得姥太爷一人在门头里,躺在藤椅上眯着眼抽着烟,看着小街上人来人往,夕阳西下,独嗅满院的香樟树香。
接下来的三天里,撒拉赫在沪都吃吃玩玩,熟悉这里的一切。看到了世界知名的东方明珠塔。这座95年建立起的塔,现在她才九岁,在黄浦江畔,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闲下来时,撒拉赫乘着地铁,看了诸如虹口足球场等专业足球场地,也看了业余的诸如阿迪达斯足球公园球场。还看了一场在虹口上港与申花的常规比赛。黑哨疑云还在,看台上的球迷稀稀疏疏,撒拉赫不禁感叹欧洲与华夏截然不同的足球氛围。这儿的足球就是一小撮人的游戏兴趣,很少有球迷真的能对某家俱乐部、某支球队产生信仰。也很少有球迷能做到为球队的赢球而欣喜,对球队的输球而哭泣。
有时间的时候,撒拉赫也在欧洲诸国游玩国,自己见过只有三、四十万人口的城市却拥有两座世界级的球场,每周那里都会上演精彩的龙争虎斗,球迷狂热的呐喊和欢呼给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怎么一个拥有千万级人口的国际大都市,华夏经济最发达的地方,足球文化如此稀缺
?监管体制还存在黑哨?
这些疑问撒拉赫很不解,不解拥有十多亿人口的超级人口大国为什么就产生不了能在世界杯上争雄的二十三人大名单。难道就是因为西方人吃肉,华夏人吃米饭这么简单?那岛国的球队有当如何解释?
看着场下气息奄奄的比赛,撒拉赫有些恍然为何华夏的那些足媒和爱国球迷为什么对自己充满期待了。
许多疑问,撒拉赫没办法找到答案,带着这些疑问撒拉赫也要离开沪都,前往米兰了。
......
“轰隆隆”,随着低沉的声音,华夏航空的空客宽敞机从虹桥机场起飞,直入蓝天白云之上。
八个多小时后,客机平稳降落在了马尔奔萨国际机场。
走出通道,出了机场后,撒拉赫直接乘坐三叔派来专车,在三叔的豪宅里倒了一下时差,第二天下午撒拉赫就到了蒙托利沃的合租宿舍前。
“叮咚!叮咚!”门铃声响起。
“来了!来了!”蒙托利沃的声音从里面响起,“踢踏”的脚步声有些匆忙,打开门后看见撒拉赫站在门外忽然哭了。
“喂,要欢迎我也要不上这么感动吧?”撒拉赫看着此时穿着一双拖鞋,脖子上还卡着环形围脖,头发也乱糟糟的,满是沮丧的眼睛里泪水汪汪。
蒙托利沃看着撒拉赫,半晌才艰难说道,“撒,我输惨了。”不过一会儿又由阴转晴,“不过我已经走出来了,在你回来前我刚出去跟社区里的小孩子踢球狂虐了他们一顿,心里平坦多了。”
这就是蒙托利沃独特的发泄方式,难以想象有多少社区小孩又被蒙托利沃欺负哭了。
“哇,你这包里装的是什么?罐头?黄黄的,里面是什么”蒙托利沃见撒拉赫从拎过来的大包里掏出一瓶瓶罐头,好奇问道。
“黄桃罐头,这黄桃是沪都奉贤的特产。”
蒙托利沃不知道奉贤是个什么地方,但是这罐头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罐头里的黄桃肉圆润金黄,自己快止不住流口水了。
欧洲人喜食罐头,对水果罐头有一种执念的喜爱,这是他们养成的饮食习惯。
“拿去吃吧。”
“真的可以嘛,撒,谢谢你的慷慨。”说着蒙托利沃迫不及待的熟练用刀撬开罐头盖,美美的喝了一大口罐头汤,美滋滋的眼睛眯起,一大口黄桃肉下去,丰润饱满,真是种享受哇。
“假期结束了,明天我们要去训练营报道了吧。”
蒙托利沃抱着罐头瓶,支支吾吾的说道,“嗯,俱乐部已经发邮件通知了,我还以为你赶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