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父母平安回来。
萧涅遥遥的向人群里的那个瘦弱的身影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他现在可以断定,程舞一定用了什么手段干扰了路上行人的视线。不然的话,以程舞这一身装扮,肯定会被喜欢看热闹的路人们当成某个没换衣服就溜出游戏动漫展的coser围观……
是夜,趁着父母睡实,萧涅偷偷的从家里溜了出来——他很想趁机接近一下程舞这个传说中的真神级鬼才觉醒者,万一能套到什么修行密法,那就更好了——一般作品里的主角,都会有这样的狗屎运——“但是本书绝对不是一般的作品。”——作者按。
一弯银月之下,程舞静静的坐着,斜靠在太阳能热水器的底架上,似睡非睡。
萧涅扒着梯子,从通往楼顶的方口里探出头来,笑着打了个招呼:“哈喽?嗨?”
程舞似乎和黑色的钢铁的底架融为了一体,一动不动。
“不会是个唬人的木偶吧?”萧涅嘟囔着,蹿上了楼顶,猫着腰蹑手蹑脚的凑了过去。即便踏进了对方身边一米的范围之内,程舞仍然纹丝不动。
于是,萧涅的恶趣味忽然从内心深处涌了上来,他决定揭开对方的口罩一睹尊荣——说不定是个大美女呢!而且,老是捂着对皮肤不好,容易起痱子——萧涅随便找了个理由,探手向前。
此刻,萧涅的指尖距离程舞的口罩还有三十厘米——程舞一动不动。
二十厘米——还是不动,萧涅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向前。
十厘米——仍然不动,萧涅咽了口吐沫,此时他想,古时候洞房花烛夜揭新娘盖头时,新郎的心情大概和现在差不多吧。
两厘米,一厘米——萧涅已经能感觉到程舞轻柔的呼吸了,微温的湿气吹到他的手指上,他忍不住抖了一抖。
就是这一抖,已经触碰到了凝在黑色口罩绒毛上的水珠,水珠反射着晶莹的月光,向下滴落,浸入程舞的黑色外套,彻底消失。
“有烟味。”一句不带有任何感情波动的描述飘进了萧涅的耳朵。
“还能说话啊,真是万幸。”萧涅缩回手指打个哈哈,“我以为你冻休克了呢。”
“无聊。”程舞冷冷的评价。
萧涅无奈的摊了摊双手道:“根据本业余心理医生的观察呢,你的生活一定十分枯燥,这也直接导致你内分泌有点失调,心情有点抑郁——要不要玩个游戏调节下心情呢?”
“没兴趣。”程舞“说话”的时候,嘴巴也一动不动——因为口罩上的褶皱一动不动——萧涅甚至怀疑这个家伙其实是个哑巴,只有依靠腾蛇神力才能“说话”。
总得找个什么问题,让你打开话匣子——萧涅思索了一会问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一个问题,真神级别的觉醒者的眼中,是怎样的一番世界?”
面对这个问题,程舞连回答都省了,微微抬头,细长的双眼平扫了一下,然后微微点头,似乎在告诉萧涅:我眼中的世界,和你看到的没什么区别。
有时候,沉默是金子;有时候,沉默是智慧;可是萧涅认为,对选择方沉默,要么是在装深沉玩矜持,要么是自己还没有让其敞开心扉坦诚面对的资格。
纵然自己上楼顶时有过无数美好的期待,但是现在看来,这些美丽而脆弱的幻想全部撞上了一座黑色冰山。
对于程舞的不配合,萧涅很是失望。失望的同时,理智也便
回来占领了意识的高地。他从脑海里翻出自己对于程舞的所有好奇心,然后亲手掐死了它们——摇了摇头,准备回屋继续睡觉和周公坦诚相对——孰料这时,程舞却突然站了起来。
萧涅还未来得及发问,却见程舞迅速站起,双腿绷直,挺胸收腹,右手五指并拢,折小臂护住心脏,冲着萧涅身后的方向颔首低头,郑重行了一个神卫军礼,低声道:“司帅。”
司帅?!
卫道司司帅郁紫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萧涅猛的回头,只见郁紫一脸和煦的微笑,赫然站在他身后一米开外!
这就是真神级觉醒者的可怕的实力么?如果对方有心偷袭自己,那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想到这里,一滴冷汗自萧涅的额头悄悄滑落。
郁紫阴柔的声音响起:“萧副队长,别来无恙啊?”
“有恙,有恙!”萧涅晃晃自己仍然缠着绷带的右手笑道:“还有,我早就不是王庭宿卫队副队长了……”
“萧副队长真会说笑呢。”郁紫掩口挑着眉说道:“王庭高层谁不知道,你萧涅是王庭历史上最年轻最有前途的宿卫队长?时至如今,萧副队长去职已有十年了吧,可宿卫队副队长的位置依然空着,大家都明白,那是七魁给你留着呢。”
郁紫说话时诡异的腔调,那两弯频频跳动的剑眉,让萧涅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一脸的尴尬道:“这其中恐怕还有什么误会吧——还麻烦郁大帅哥或者美女回去跟几个老头说一声,那个位置就让别人坐了吧,我是再也没有什么兴趣了。”
“哎呦呦,瞧您这张臭嘴。”郁紫轻摇素手道:“多年不见,您还是这么爱损人,什么‘大帅哥或者大美女’,还不是跟那些令人讨厌的家伙一般,心里叫人家死人妖?”
萧涅对于郁紫的避重就轻无可奈何,说实话,他恨不得冲上去报以一顿老拳,打的这家伙满脸的桃花骨朵朵朵绽开,然后冷冷的丢下一句:“以后把舌头捋直了好好说话!”然后扬长而去——可是,要想使这臆想成为现实的最大的问题就是,自己现在打不过他——于是萧涅打了个哈欠说道:“这冷风一吹,我还真是困了——不打扰二位的月下浪漫了,告辞,告辞!”
“那就不送咯。”郁紫轻轻摇手,恋恋不舍道:“以后有机会的话,找萧副队长喝茶。”
“喝你妹。”萧涅暗骂,只是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去。
萧涅走后,郁紫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见了,他确认萧涅并未躲在一边偷听之后才沉声道:“这一次,王庭的反应,太过迟钝了。”
程舞站在郁紫身畔,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不同意郁紫的看法。
“黑将,你加入神卫军时间还太短,不了解十一年之前那次风波的细节……”郁紫话锋一转道:“以我之见,趁萧涅羽翼未丰,应当尽早除去。可王庭那帮老糊……唉,妇人之仁,必将给王庭带来一番劫难!”
“赤将,你……”
程舞刚想说些什么,便被郁紫抬手打断了,只听他沉声道:“黑将,别忘了你我的真实身份!”
“我自然记得。”程舞淡淡回应。
郁紫拍拍程舞的肩膀,眯起杏眼笑着说道:“那便好——补天司的本职工作,便是消除这天下的谬误,修补天道的漏洞。对于萧涅这颗有可能拱破天穹的幼苗,小心引导照看不失为一道良策,但是如果现在除掉,就能避免到时候的悲剧。斗魁庭,到底
在犹豫什么呢……”
正月初七正午时分,正在捧着个大海盆吃着炸酱面的萧涅忽然接到了焦浩然打来的电话——对方已经给他选好了观战的地点。
萧涅一边端着面盆移步到阳台上一边低声问:“喂,胖子,你不是说他们晚上才摊牌么?怎么现在就让我准备?”
“据我推断,到时候动静肯定小不了。你想想啊,双方各持己见,到时候还不得真家伙说话?枪炮齐鸣,弹丸乱飞,一不留神,咱们就有可能小命不保啊。所以呢,咱们得提前找个好位置潜伏下来,我看一下时间……限你半个小时之内出现在我家楼下,过期不候!”
萧涅趁着焦浩然说话的空档扒了两口饭,一听只有半个小时时间,猛地被噎了一下。好久,他才理顺了气说道:“胖子,你也要去?”
“当然,事关我未来媳妇,我怎么可能不亲临一线?”
萧涅想了想,狠狠的一点头道:“行!不过到了那边,你可得听我指挥。”
“哈哈!听你指挥?你知道摊牌地点在哪么?”焦浩然问。
“呃……”萧涅顿时语塞。
焦浩然提醒:“赶紧过来,过来之后再告诉你——现在就剩下二十八分钟了!”
萧涅急忙挂断了电话,三口两口吃完了一大盆炸酱面,套好大衣穿好鞋子,夺门而出。
“这孩子,是要去见女孩子么?这么毛毛躁躁的。”萧母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嘟囔。
“妈,我晚上不回来吃饭……”隔着门,传来萧涅的喊声,只是随着他匆匆下楼的脚步声,越发的微不可闻。
楼顶上,郁紫和程舞仍然保持着并排而立的姿势,似乎萧涅昨夜离去的时候,他们也是如此并肩而立的。
程舞望着萧涅匆匆离开小区的背影,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郁紫嫣然一笑道:“肯定是和那妖女柳媚儿有关了。”
“为了柳媚儿,他扔下句芒不管?”程舞的“话语”中,总算带了些许波动。
“不。”郁紫否定了程舞的猜测,然后给程舞讲起了萧涅的过去:“在那一批分配到宿卫队的神卫军实习军官中,这个萧涅,是最特别的一个——对于一般的守护者来说,保证目标人物的安全是第一原则;而对于萧涅来说,毁灭威胁的来源,才是他的第一选择。当时,关于萧涅的具体神性,王庭内部还起了争论,有人说研究所对萧涅的神性鉴定结果有误,因为从其表现推断,他的神性绝对不是守护,不适合做宿卫队副队长;也有人说,萧涅的守护,是类似于‘主动防御’的积极型守护;更有人说,他的神性,其实是毁灭——但不管外人怎么说,他仍然坚持着终于自己内心的选择,从未改变过。”
程舞顺着郁紫的话思索了一会道:“甚至……因此失去了他的姐姐?”
郁紫仍然面带微笑道:“凰鸟么?她不是因为萧涅而亡的。”
“难道是……”
郁紫再次抬手打断了程舞的话:“她也不是因为王庭的计划而亡的。如果非要找一个理由的话,我只能说——凰鸟的命运注定如此,亦如天道亘久,不可更改。”
程舞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只是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程游将,你继续守在这里!”郁紫的命令把程舞拉回了现实。
说着,她那枣红色大衣长长的下摆一扬,带起一片血色残影,再细看时,其人已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