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可苦难却不似日子般,一个个被跨越过去,或许武陵园只不过是这个苦难的开始吧!
一岁光阴一岁人,寸寸熬的哭人心。幽玥算是彻底放弃了,她一直不相信,曾经那个挥坼方遒、意气豪发的卿天羽怎么会被一杯毒酒毁了自己所有的人生,她总是告诉自己,这里一定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阴谋,可是事实却活生生的摆在眼前,让幽玥在痛心疾首中又不得不去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可是那偶尔一闪而过的眼神又给幽玥平添了几分希望,幽玥自己也很矛盾,不知到底这其中真假有几分,卿天羽的痴傻越来越严重,有时会疯癫的跑到集市上去乱喊乱叫,乱砸乱抢,整个阳国人都知道,先皇的七皇子现在傻子一个,各种各样关于他的脏水全都泼过来,这些唯一的好处便是,昊天帝似乎对一个傻子没了兴趣,不再折磨他了。
萧真师父也讨厌,跑去诏国,一去不返,卿天羽病情日夜恶化,自己火急火燎写信给他,他只闲闲的回了几个字:火候到,药到病除。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与自己打哑谜,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顽童,幽玥很无奈的想。
师父在明昭寺正式坐禅了,所谓坐禅就是佛者进入佛国的一种途径,这是所有信佛者的最大心愿,在坐禅之前半年,不进五谷杂粮,每日只进少许清水,心中默念对佛者的敬意,坐禅时,身穿袈裟,选定坐处,外人不得打扰,由寺院武僧护守,需坐三年零六个月,坐禅后,若肉体不腐,用金水塑佛金身,即为得佛,若肉体腐烂,就火化,得舍利即为菩提,说明对人间还有少许留恋,若无舍利,说明坐禅者修行不够,转入六道轮回,等待下一个人间回转,幽玥知道师父已经为自己做了许多,人生路本就该由自己去走,没有人能搀扶、呵护自己一辈子,以前自己恨师父,觉得师兄们的死都是师父一手造成的,却不知师父他有多痛,一点点也不亚于自己,怪自己不懂事,只是可惜了,今生今世都没有了一个对师父说对不起的机会了,但幽玥知道师父一定早原谅自己了,不然师父不会在坐禅前托给自己一封信,虽只有几个字却蕴含着人生哲理:遇事随缘莫强求,遇人随心恩情久。
“佛祖,您一定要感受到您弟子的向佛之心”幽玥为师父在心中向佛祖请求道。
阳国百姓现生在水深火热之中,昨日幽玥亲眼所见官府上街抓壮丁,百姓传言,浔阳宫被雷电所击,只剩下残垣断壁,陛下及需壮年去修建,皇陵地下渗水,先皇们的遗物都被浸湿,这可是对死者的不敬,可是国家正壮年男者全赴沙场了,拉图国一直虎视眈眈,听说耶律寒一直领兵驻守在边关,时不时的还带兵进攻,天湛亲自领兵去迎“敌”了,眼下的襄凡城,人人自危,商者无利,民者不安,幽玥也不知道曾经国泰民安的繁荣怎么就一去不复返了呢?
与天娴近半年未有书信往来,这不怨她,两国交恶,原本就人心惶惶,书信不便,最后一封信,天娴告诉幽玥她的儿子出世了,幽玥能感受到那种为人母的快乐,只要她幸福,小七宠爱她,夫妻情深便够了,姐妹不是那个陪她走后半辈子的人,一起走完后半辈子的只有夫君一人。
这些都不是让幽玥最挂心的,最挂心的还是卿天羽,坐在窗栏边,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幕,幽玥只有咽苦水的无奈了。
“你这个疯子,还我的布,来人啦……”
“呦,你这个下千刀的,老娘的摊子你也敢偷……”
“打断他的腿……”
“脏了老娘的手…….”
“还是什么雍倾王,在老娘的眼中就是一个叫花子,早死早超生……”
幽玥一听这斥责,咒骂声,心如刀绞,不想而知,卿天羽的病又发作了,自己到处找不着,就怕他又会闹事,怕什么来什么,这样下去如何是好,难道非要自己锁住他才好吗?不,每一个人都有自由的权利,自己是无论如何不可以这样对七哥的。
扒开叫骂的人群,一见卿天羽像个犯错的孩子,缩在角落里,楚楚可怜,幽玥心酸的只想落泪,这个傻孩子,犯了错误,想像只蜗牛般躲进重重的壳里,可他知不知,不会因为你躲避,事情就改变了,“对不起,对不起,大婶伯伯们,多少钱,我来赔”幽玥一边赔笑一脸歉意的掏荷包,惯例上演,没有人敢接自己的钱,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护国将军苏湛未来的夫人,幽玥也不知这个谣言是从谁嘴里传出的,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全传开了,刚开始幽玥也很纳闷,怎么一夜之间,她的身份就从郡主变成夫人?就算是什么护国将军夫人与赔钱又有什么关系呢?可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收,刚开始幽玥以为是侍卫的刀剑把众人吓到了,后来就命令他们离远点,人群每次就散了,大家一边自认倒霉一边咒骂就散了,可今天却例外了。
“每次都这样,还让不让大伙活了,打死这个疯子”平地一声惊雷,人群中不知谁吆喝了一声,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下子局面超出了幽玥所能承受的范围,菜叶、瓜皮、稻草、泥巴……所有污秽之物全朝角落里的 卿天羽砸过来,伴着众人的怒骂声,“这个疯子,打死他”
“大家听我说,听我说……”幽玥冲开人群,用身体护住卿天羽,声嘶力竭的高喝着,想让沸腾的人群安静下来,可惜声音太弱,出口就被淹没,场面处于失控状态,让幽玥无计可施,武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可言语又显得太苍白无力。
“请大家多点宽容心,佛祖以慈悲……”幽玥无力,只能护住卿天羽,砸就砸吧!扔就扔吧!认命了!
在幽玥以为会被砸的满头包,扔的满身青时,人群呼的一声就散了,那些不堪入耳的咒骂声一下子消失了,似乎世界一下子变得安静清醒了许多,不知是谁雪中送炭,给自己解围。
“你们这些贱民,谁敢来,老娘手中的剑可是从阎王手中夺过来的,你,干什么?是不是要试一试?”茹洁拼命挥舞着手中的剑,将缕缕阳光都斩的支离破碎,从刀刃上泛出的阴森森寒光可以断定,这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剑,“他是千金之躯,你们是什么狗东西,敢骂他,滚,给老娘滚远点”
即从上次在雍倾王府见过那时失魂落魄的茹洁之后,幽玥已经很长时间未见她,相较于以前的雍倾王妃,她现在是落地被拔除毛的凤凰,曾经的那些优雅、高贵都不见了,曾经的文静、淑德都消失了,或许现在的她,没有了那份高高在上的傲气,整个人就显真实了许多,曾经幽玥一直对这位王妃未存多少好感,但现在,却是满心满脑的感激。
“你个贱人,把王爷放开”茹洁蓬松着头发,双目圆瞪,拿剑指着幽玥。
“我?”幽玥短暂的惊讶之后,会心的笑了,是的,自己这样死搂着七哥,在茹洁眼中不就成了贱人吗?刚才情急之下别无他法,现危机解除,自己还这样确实不妥,不论茹洁因为何种原因来救卿天羽,孤身前来就是一种勇气,不得不让幽玥对她心生感激之情。
“你个贱人,以后离王爷远点,若不是你,王爷怎么会变成这样”茹洁恶狠狠的说道,拿着剑一步步逼退幽玥。
从茹洁拿剑的手法与身姿可以判断,她并不会武,虽说幽玥对武学不精,但赤手空拳对付一个拿剑乱舞的茹洁还是易如反掌的,但幽玥并不想这样做,嘴角的
笑意很自然的就流露出来,飘荡在空气中,她能感受到那份深沉的爱,相较于卿天羽曾经的那些姬妾,幽玥知道她是真心的,世间多一个爱卿天羽的女人,何乐而不为,她今日拿剑威逼自己,只不过是宣布这份爱独属于她一人,仅此而已吧!
每个人都想拥有一份完完整整属于自己的爱情,并用生命去呵护,这不是错,是情理之中的独有。
若不是因为茹家的权势,若不是因为政治的阴谋,若不是在那种奇怪的背景下,幽玥坚信,茹洁与卿天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可以相亲相爱,携手一生,看儿女绕膝,想流年岁月,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茹洁却没有,虽说茹家失势,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但若回茹家,当然冷嘲热讽少不了,可也比现在的处境强百倍,但她没有,她坚守着“生是卿天羽的人,死是卿天羽的鬼”这种信念与卿天羽患难与共,不离不弃,若这不是爱,何为爱?
相较于茹洁的真挚之心,幽玥自行惭愧许多,自己更像一个不明不白的贼,她对卿天羽的感情一直很懵懂,摇晃不定,她一直不知道那种感情叫爱,是一种成熟的爱,这种爱褪去了年少时的悸动,变得沉稳了许多,也没有了年少时花开花落时的起起伏伏,变得平稳了许多,在即将失去时才恍然明白,自己曾这样爱过,就如溪水般平静无波般的爱情,就这样如溪水般日夜昼明般流去,走过、路过、想过,却未能真实的留过。
“王爷,王爷,你睁开眼吧!看看这些薄情寡性的人吧……”茹洁的举止出乎幽玥的意料,她抱着卿天羽嚎啕大哭起来,嘴里碎碎念着她的委屈与不满,可惜卿天羽却似木头般,任她摇,任她哭,任她发泄,眼神呆滞,面无表情。
“王爷,都是幽玥这个贱人把你害成这样,妾无能杀不了她……”茹洁一边哭一边用恶毒的眼神剜着幽玥,恨不得立刻就将幽玥碎尸万段。
幽玥对茹洁给自己的“栽赃陷害“不以为然,自己身子正不怕影子斜,做没做,佛祖看的一清二楚,又何必拿嘴来辨是非,多此一举呢?
“你个贱人还不认可,毒酒一定是苏湛拿来害王爷的,你不是帮凶就是同伙人“茹洁气急败坏的指控道。
政治里的斗争没有好坏、对错之分,若以前听到这句话,幽玥一定会恨苏湛,可她曾经错过一次,“恨“了卿天羽好多年,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犯同样的错,自己只跟着心的感觉走,脑中不理会红尘最深处的是与非。
“王妃,你冷静下,你……”
“贱人,不要你的假同情,你滚,滚远点,是你害了王爷,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王妃,我先走了,七哥就拜托你照顾一下”
“滚,还虚情假意的叫什么王妃?……哈哈----”
没有对错的爱情,爱情里也没有对错,行军打仗,经商互市,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爱情依然!
回去的路上,幽玥感到自己真心实意的开心,为七哥开心,为茹洁开心,也为天底下所有的有情人开心。
在逆境中,不气馁,不抱怨,哪怕只有一丝阳光,也要全身心的感受来自它的温暖,幽玥觉得,茹洁便是卿天羽的那丝阳光,可惜幽玥却忽略了一点,这些温暖的善解人意的想法都是她自己的意愿,这份意愿只独属于她一人,卿天羽却未这样想,不爱便是不爱,强求也无用。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曲港跳鱼,荷蕊半羞,莲女娇柔。
山中石径,天涯归客,暂居可否?
古今如梦,何曾梦觉,欢喜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