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阙还在那岿然不动,襄凡还没睁开眼,雍倾王府依旧…… 晨曦里的万物都在贪允着最后的梦幻,站在窗边,幽玥一边走一边抚摸自己曾在雍倾王生活了三年的小楼里的桌桌椅椅,感到无比亲切,这里一切未变,似乎自己昨日离去今日归来,走时漫天雪雾,归时春暖花开,仅有如此差异罢了。
那张纸还静静压在石砚下,一尘不染,上面的墨迹已淡,只有这还能看出世间行走的痕迹,幽玥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有点恍惚,兜兜转转,今日的自己又如三年前一样,终点与始点一样,自己绕了一个完美的圆,从脚下开始,自己又将开始行走下一个圈,但这个圆,不仅圆一定要闪出它的光环来。
“各自安好”在无意人口中这是一种无奈的祝福,在有意人口中这是一种永远的诀别,卿天羽见幽玥盯着那四个字,表情莫测,走上前,将纸撕个粉碎,“幽儿,这些都是过往,一切从头开始”
是呀,这些都是过往了,没有人能一直活在记忆里,再完美无缺的记忆只能是记忆,除了回忆什么也改变不了,幽玥觉得自己一世间想通了许多,“嗯,一切从头开始”,微笑着迎接清晨入窗的第一缕阳光,让过往都随风淡去,从心开始,整装待发。
“瞧你,哭一阵笑一阵,我还好没心疾,这若有了,早发病”卿天羽调侃幽玥道,整个人慵懒的挤进矮榻上,全身心的放松,“天娴那丫头最后对你说了什么,你笑的如四月里的桃花”
“好奇吗?”幽玥故意卖关子,眨着大眼一脸的不解,“我有笑吗?不对吧!我应该是哭成花脸猫了吧!”自古以来,十里长亭长相送都是春流到 夏,秋流到冬的泪水涟涟,自己不应情也该应景,不说泪如雨下也该蓄满眼眶,幽玥摸着自己的脸颊会心笑了,古往今来,估计她是第一个,在离别时笑的灿烂,无半分不舍。
“幽玥,你个没良心的,眼看快别离了,你还笑如花”天娴故意板起脸,小声抱怨。
“我的公主,你会成为世上最幸福的新嫁娘”幽玥扯着天娴气鼓鼓的双腮打趣道,“天娴嫁的如意郎君,幽玥本该欢喜,有何愁苦可言,对不对?”幽玥衷心为天娴感到高兴,白首不相离,这不是世间所有女人都憧憬的吗?天娴能得耶律寒护她一生周全这就够了,“话说回来,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讨厌的幽玥,瞧我不撕烂你的嘴”
“公主饶命,讨厌啦!”两个女人在车里打闹成一团,嬉笑一片,车外的耶律寒与卿天羽笑的很无奈,这两个鬼精灵似的女人贼心眼特别多,会耍小聪明,会算计别人,原来也会起“内讧”呀!
夕阳下的那支送亲队伍越走越远,站在车旁的幽玥朝着夕阳里余晖的身影挥了挥手,此去经年,不知何年何月何日再见,一别数年,不知再见时又是怎样的光景,离别时谁不心酸,只是怕勾起对方的心酸,天娴,未知的前路,已经没有人为你遮风挡雨,你要多保重,凡事不可一味任性,三思而后行,若今生可聚,一定秉烛夜谈,希望别离之后全是欢声与笑语,互抚鬓角的白发,感叹流水的时光。
“你上午不是要进宫面圣吗?再不起身,可就晚了”幽玥好心提醒正在闭目养神的卿天羽。
“哎,本王命苦,怎么遇到你这个心狠的女人,才休息又被逼着去做苦力”,卿天羽唉声叹气,叫苦不迭,“这进宫面圣的说辞还没想好,这谎言也要编的滴水不漏,这坊间的谣传比千里马的速度还快”卿天羽一副有气无力,有苦难言状,“你是不是准备一个人去找国医堂,等几天……”
“不用啦!“幽玥打断卿天羽的话,”白纸黑字写的地址,还怕我丢了,放心好了,我可是聪明伶俐,智慧非凡的小野猫“
“哈---哈---“卿天羽笑的前俯后仰,见过自恋的女人,没见过自恋到如此地步的女人,这女人真是一个奇怪的动物,好话不能少说,坏话不能多说,”那让郝峰陪你去, 萧真前几个月在国医堂现就不知,回来不许哭鼻子“
“不要郝峰陪,我可以“幽玥当听到萧真没死时,整个人泣不成声,现回到襄凡,首当其冲就是去找萧真,爹走了,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师兄们也入六道轮回,师父坐禅了,从此不问红尘事,入佛门者最大的心愿就是进空门坐禅成佛,自己不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师父分心,云游四方的萧真师父回来了,怎不窃喜?“你快去面圣,禀清天娴的事情吧!”幽玥生拉硬拽把卿天羽从矮榻上拖起,硬推出门槛,恨不得踢上几脚,“快去吧!让你的将士看到主帅这样,全都吓跑了”幽玥也很无奈,卿天羽办事极认真,外人面前冷若冰霜,寒着一张俊脸,听所在营中,更是铁面无私,肆硕骑里全是穷苦出身之人,官宦子弟根本耐不住,当然,这些都是风言风语刮进幽玥耳中的,幽玥不想一探虚实,可这家伙一到自己面前就特会耍无赖,还耍的得心应手,真头疼!
“本王今日被人扫地出门可是无颜见江东父老,你要补偿”还没等幽玥反应过来,脸颊落下了一个温暖的吻,瞧着那昂首阔步离去的身影,半天幽玥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偷吻了,想清楚之后,幽玥也就释怀的笑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也不是那么讨厌卿天羽了,刚开始的那种厌恶感被世间磨逝了。
人士奇怪的动物更拥有奇怪的感情!
稀少上街的幽玥,一个人踏在闹市上,一想到马
上能见到萧真师父,迫不及待中夹杂着雀跃无比,不知萧真师父参合陂一别后,黑了没有,瘦了没有,这三年他又云游去哪了,会不会有更多离奇的奇闻趣事说给自己听,这次自己一定要虚心学习,早日成为一名济世救贫的医者,医者父母之心,仁者之爱,幽玥感到脚步声都快欢唱起来了,初春的寒意也淡了几分,阳光里全是温暖的味道,拥挤的人群也不拥挤,嘈杂之音也不嘈杂,萧真师父,我来了!
“婶婶,请问国医堂怎么走”
“向右转,第二个路口就能见啦!百年老字号,看病抓药的人可多呢”大婶打量幽玥,好心提醒,一看这“小哥”的身板,就知身虚体弱,国医堂是好,可也不知排到猴年马月。
“谢谢”幽玥谢过大婶的善意,瞧自己一身男装,月白袍外加青纱,一根玉簪缠乌发,标准一世家书童的装扮,也难怪大婶会错了意,自己身板小,秀气十足,一看就是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人。
“右转,第二个路口”幽玥一边盯着地图,一边四处张望国医堂的门匾。
“快让开,快让开”幽玥被拥挤的人潮挤的头晕脑胀,人群如洪水般,自己是浮叶,被冲的晕头转向,“快,快让开”,“你踩我脚”,“我的裙摆”,幽玥顾左顾不得右,“等等,慢点!”幽玥大声提醒众人不要拥挤,若有人被踩伤就糟了,这可是关乎性命的大事,“不要挤,不要挤”,看着争先恐后、左挤右撞的人群,被挤出人群的幽玥只有干瞪眼的份,喊破嗓子也无人理会半分,只能乞求佛祖保佑了。
“听说什么事了吗?“
“瞧你“语气中明显包含着轻视对方孤陋寡闻之意,”苏家进京了“
“苏家进京有什么好瞧的,这些贵族进京出京太平常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苏家女儿一个个都是水做的仙女下凡,男儿一个个俊秀的是王母桃园中的仙童,此次进京的苏家小公子更是人中之龙,文武双全,兵法谋略,排兵布阵无一不精,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这京城的少女谁不是日思夜盼……“
幽玥在一旁听着两位婶婶之间的胡吹乱侃,忍俊不禁,不是说卿天羽让京城少女的心碎了一地,没想到,有人又令这些闺中少女的心次第开放,回去一定要嘲笑卿天羽,岁月催人老,后浪推前浪,一浪高一浪,幻想着卿天羽吃瘪的样子,幽玥笑的很贱,抬头,两边楼栏边挤满了年轻貌美的女子,一个个花枝招展,光彩夺目,含羞带笑,把这初春也点缀的五彩斑斓,眼下根本穿不过去,幽玥退在一旁,等着人群散去。
“来了,来了,瞧,快,苏公子,苏公子“看着漫天的鲜花与绢帕,幽玥幻想着苏公子被堆在鲜花与绢帕中,整张脸皱成个小老头,凄苦的说,圣人不曾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哎!
“天湛?那不是天湛吗?“幽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马上戎装之人不正是天湛吗?三年未见,天湛长高壮实了,可那眉眼与笑容一点也未变,特别是手提的红缨,”天湛,一定是天湛!“幽玥毫不怀疑,真的是天湛,一别三年,幽玥找了无数次都未能找到,牢中之人根本不是天湛,苍天垂怜,苍天垂怜,天湛完好无缺的回来了,眼泪一下子就蓄满了眼眶,”恬姐,你的在天之灵保佑天湛对吧!“
从未离去的身影/脚步声还在回荡/只是一个无心的错过/任时间无情的蹉跎
“天湛,天湛,我是幽玥,幽玥“幽玥一边道歉着一边在人群中左右见逢插针奔跑着,一定要见到天湛,这次绝不分开,可人太多太嘈杂,怎么办?怎么办?这样大声呼喊,牛泥入大海,很快就被淹没了,怎么办?怎么办?天湛快要走了,他胯下的马怎么走的这么快,他要去哪里?幽玥心急如焚,这一定是佛祖的指示,让他们两在冥冥中相遇,”天湛,天湛,我是幽玥,我在这“人太多了,一点空隙立马被埋满,针都插不进去更何况是人。
“对了,土豆“幽玥朝着端坐高头大马上的天湛扔出了土豆,把天湛砸的玉冠坠地,乌发披肩,在寻找中四目相对,幽玥感到整个心都快跳出来了,天湛看见自己了!看见了!自己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自己有一万个为什么想问,一千个日夜他是怎么过的,他过的好吗?他怎么成了苏家小公子了?……”天湛,我是幽玥,幽玥“幽玥因喜悦整张脸发胀发红,自己一直未能救出天湛一事而耿耿于怀,亏欠天湛,对不起恬姐,可看到身强体壮,出落的一表人才的天湛,幽玥觉得佛祖太眷顾自己了。
所有的一切均是幽玥的一厢情愿,天湛的眼神很冷很淡,似乎在打量一个陌生人,脸上一丝表情都无,幽玥伸手摸摸脸,难道自己长变了?天湛不认识了?可是不对呀,自己三年来一丝变化均无,自己还是男装扮,天湛没有理由不相认不相识呀?那眼神是盆冰水,浇灭幽玥七月的火焰,古人说:他乡遇故知是人生一大乐事,自己今日遇到至亲之人,怎么会如此呢?难道天湛在生气自己拿土豆砸他的脑袋吗?可那是权宜之计呀!眼神里没有恼怒的含义呀?那个背影是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的陌生,那个身影不管不顾的骑着马提着红缨,连句话也没有,头也不回的走了,幽玥的心随着那越行越远的背影,心从峰尖跌倒了峰底,双倍的逆差,双倍的伤心。
“天湛,天湛“语气里全是哀求,全身的力气像被抽空了,为什么?为什么?是自己变了还是天湛变了还是世事变了
,不对!一定是人多口杂,此时此地不宜相识,对!幽玥立马振作起来,天湛肯定顾忌人多不便相认,都怨自己太喜欢感情用事,不分轻重缓急,还冤枉天湛,着实不该。
“婶婶,你知道这苏家小公子住哪吗?“幽玥急切的问道,不管是认错了人还是其他原因,幽玥一定要证实苏小公子就是天湛,若真错了,也只能说是天意弄人吧!
“听说先入宫面圣,后暂住和顺府,这苏小公子可是四皇子请来的入幕之宾,小伙子是外地人吧!“中年女子用不可信的眼光打量幽玥,外乡人就是见识短,天子脚下,不懂权谋也熟知人脉,“几个月前苏小公子入京的消息就闹的满城风雨,二皇子反对,芳芷皇后下令他南巡去了”,一提到皇家的野趣杂闻,每个市井之人都无比好奇,原来这些都是路人皆知之事,幽玥一无所知,几个月前自己正在送亲的队伍里,幽玥突然感觉很庆幸,若自己走了,或许今生都见不到天湛了,不管他是苏小公子还是天湛,幽玥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他,当面问清楚。
街道渐渐冷清起来,比肩接踵变成了人烟稀少,偶尔路过几个行人,也是缩着脖颈抵制早春的寒意,行色匆匆,劳累奔波一天的人们都想赶回温馨的家,那脚步声一声比一声焦急,扣在心扉上让心也慌乱起来,背后的墙很冰很凉,可幽玥望眼欲穿的心是火热的,幽玥缩在石狮子旁,等天明到天黑,看人来与人往,她亲眼见苏三公子进来和顺府,可和顺府家丁不让她进去,幽玥从未想过拿身份来压人也不喜这样做,傻乎乎的一心想苦等着,精诚所至,精石为开,等阳落等月升,等着一个未知的结果。
今夜的月亮看起来也心事重重,无精打采样,发出细微细微的光亮照的人心寒骨彻,空气中一丝风也无,只剩下干冷,幽玥觉得手脚快冻僵了,身子也动不了了,哈出的气都快结冰,体温在渐渐冰冷下去,意识也模糊不清了。
“幽玥,幽玥,真的是你,太好了”
“天湛,天湛,你还活着,你没有死,太好了”
一件斗袍从头罩下,幽玥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似乎有谁的呼喊声,听不见,听不清,是不是天湛回来了?天湛你过的好吗?这三年你都去哪了?你不是很恨薛家,怎么成了四皇子的入幕之宾?……幽玥紧紧抱住这无尽黑夜里仅存的一丝温暖,那苍白的关节可见她在用力死死的拽住。
“你这个疯女人,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卿天羽恨的牙痒痒可又无可奈何,自己天黑回府就未见人,直找了半夜才知她竟坐在和顺府门口,这个傻子,知不知道夜温骤降,不冻死也会冻僵,天湛,天湛,心里永远都是别人从来不为自己考虑,原本有一肚子怒火可见到半晕不醒的幽玥时,卿天羽整个人只剩下心痛,这个卿天湛,自己三年前给了他逃生的机会,苏家收留他,三年后他风光入京,投靠薛家,以为改名换姓就可以瞒天过海吗?他此次入京代表的可是北方整个苏家的权势,他想干什么?卿天羽一想到卿天湛入京之后所带来的惊天巨浪,瞳孔缩小,目露凶光,更可气可恨的是怀里这个傻女人,自己都命悬一线还念念不忘别人的安危,“你这个疯女人,非把我折磨死,才甘心,是不是?”
“格老子的,没想到卿天湛回来了,老子当年就说了,这小子不是什么好鸟,不害咱也不会帮咱”轩辕三光粗犷的声音在夜里分外响亮。
“回府”卿天羽抱着幽玥入了马车,身后不管是风是雨,该来的都会来的。
“让你少说两句,王爷在气头上”是郝峰的劝慰声。
“老子一条筋,又不会察颜观色”轩辕三光根本不领郝峰的善意,“三年未见,这幽玥郡主比当年水灵多了,好像比老子那婆娘还难管束,哈哈---最难消受美人恩,老子刚学的”对着郝峰看杂耍不可信的表情,轩辕三光扬起了拳头,自己来句斯文的还犯法不成,“大半夜,这下老子可以去暖被窝了吧!“
郝峰听了直摇头,三年来他一直想不明白,轩辕三光有什么能耐顶替郝琰这个王爷近身侍卫的位置,当年郝琰背叛,导致王爷兵败如山倒差点死于琼琅山脉中后声东击西才躲过一劫,安返京城,可郝琰当年是被四皇子胁迫,不得已而为之,事后自杀请罪,王爷念在多年兄弟情谊上,放过一马,郝峰知道卿天羽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可令郝峰想不通的是,轩辕三光有何能耐让王爷另眼相待,此人粗犷无礼,王爷对军师僮礼都礼让三分,此人一见面就喜大呼小叫,直称名讳,话语粗俗,举止不雅,与郝琰判若两人,郝峰对轩辕三光心存芥蒂,只是在卿天羽面前不可指三说四,郝琰的“死“是整个肆硕骑也是卿天羽的伤疤,卿天羽虽”厚葬“,但人人皆知,那是个不可触摸的永远伤痛,郝峰瞧不起言语粗俗,行为怪异的轩辕三光也就一目了然了。
轩辕三光本就是一个会武的酒徒赌鬼,出身于绿林,根本没有郝峰那些千转百回的心思,天不怕地不怕,用他的话说就是老子就这样,天王老子来来他还是他,谁厚待他,他就为谁卖命,谁欺负他,他就拿拳头教训他,若说他有所惧之人,莫过如家中的婆娘,传言轩辕三光惧内,整个肆硕骑都不敢相信,当然,古语说:一物降一物,诚然如此!
车轮扎在石街上的滚动声,成了今夜的主旋律。
最怕离别苦,始知相忆难,岁月蹉跎过,鸿雁难传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