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笑看浮生兮,热肠善待红尘缘。
山是地的灵魂,钟灵毓秀,昂然挺立,对游者来说,在崇山峻岭间探寻着它的奥秘;对猎户来说,在它的枝桠繁茂间寻求生活的源泉。夕阳下的昔景山,是一位睿智豁达的老者,抚的他的胡须,笑看万丈红尘。
人生人死皆是苦,人来人去皆是伤,世间怎可有两全法。
“天湛,你休息一下,喝口水吧!”幽玥一脸担忧的盯着天湛,她害怕极了,天湛不眠不休,誓说要翻遍整个昔景山一定要找到天恬,可人的身子骨不是铁打的呀!这样拼命的寻找,不是在折磨自己又是什么呢?对恬姐的誓言犹在耳边回荡着,万一有个差池,那愧疚之情将终身如影随形,心不安,人又怎可安呢?“天湛,你听我说”幽玥拉住走路都踉跄的天湛,“天湛,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好不好?”
“那你说这是谁的错?”天湛艰难的动了动自己两瓣干裂的嘴唇。
“大家都没错,错在各自的命,天湛,你要相信我,恬姐只是一时迷路了,说不定明天她就找到出路,回来了”幽玥编着谎言,在骗天湛也是在骗自己。
“你说的是真的,明天姐姐就回来了吗?”天湛睁着他渴望的双眼,祈求安心的答复。
“嗯”幽玥含泪点头,可明天,明天又在哪?永远也没有尽头的便是明天了。
素月孤舟,冷雨独愁,夕阳晚照,山林归晚,天静人籁,万物皆睡,浮云已隐,半生已过。
脚下的山脉呈驼峰状,两山之间近在咫尺,却隔着万丈深渊,突然对面山峰上出现了一小队士兵,其中为首一人,银白铠甲,看不清面目,但很明显,由内而外透给人一种憔悴感,他们也在东张西望,似寻物又似寻人,目光寻到对面的幽玥与天湛身上,为之一楞。
“你是耶律备”天湛问的理直气壮,语气坚定。
“我们王爷的名讳是一个穷山僻野的小毛子乱叫的”一个近侍打扮的人不满的喝斥起来。
“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碎尸万段,为我姐报仇”天湛字字充满杀气,句句鲜血淋漓。
“你是卿天湛”突然耶律备仰头大笑起来,那豪放的笑声在山谷里久久徘徊不去,一声击打着另一声传得很远很远,“本王站不改名,坐不改姓,就是耶律备,取本王首级,你小子还是多练练吧!”字字句句似乎都很狂放,可不知为什么,听在幽玥耳中,透着丝丝悲痛,难道是晚秋的风送来了太多的寒气,让人不寒而栗。
“好,本王等着那一日,走!”耶律备心中的苦只能独自往下咽,难道这就叫自食其果吗?自己一生最心爱的女人生死未卜,她的弟弟却要自己身首异处,不是孽缘又是什么?山洞里的一天一夜,舍其一生都无法忘怀,天恬是他心目中永恒的女神,他只不过放纵了自己的心,自己的情罢了,怎会有如此支离破碎的残局?到底谁对谁错,谁是谁非,耶律备感到喉咙里有股浓浓的血腥味,深吸一口气后,不得不狠狠死命咽下去,抬首看着这满山的苍翠欲滴,他不能停下寻找的步伐,他也不相信天恬真的香消玉殒,她一定如一个迷路的孩子,等着人来找她,然后带她回家。
亲手挂上最后一块白绫,翠环倚柱久久无法回神,她的心就如这风中舞动的白绫一样,哀莫大于心死,安南王府----她的家,可这个家现在面临着坍塌的危险,自己除了
哭瞎的双眼,又能做什么呢?自己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老爷夫人走了,大少爷去了,小姐也“抛弃”了所有人,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看着那个站在路边,静得让人心慌的女子,幽玥的心里也似针扎过,她知道,此时此刻没有人不悲伤,可她不能!此时此刻没有人不恸哭,可她不能!她早将自己算是安南王府的一部分,天湛还小不懂事,军中事务被他人越俎代庖了,音权将军卧倒病榻,翠环姐伤心欲绝,这片天哪怕真的会坍塌,幽玥心想,自己也要顶到最后一刻,尽自己最后一丝力量。
“翠环姐,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难过伤了自己,我们还要把天湛带大,这样才对得起恬姐的在天之灵”幽玥劝说道。
“是的,天湛,我无用无能,对不起老爷夫人的疼爱,对不起少爷的关照,对不起小姐的爱护,我什么都做不了”翠环恸哭,数落着自己的诸多不是。
“翠环姐,你有这份心,亡者在天有灵会感到的,厅堂快凭吊了,我们去吧!”幽玥搀住翠环,向前厅走去。
作为恬姐的妹妹,幽玥与翠环跪在天湛的身后,随着主丧官的“叩首---起首”之声,茫然跪起着,朱红色的棺材里,放着恬姐喜爱的一套女装,希望恬姐下辈子投胎到一户好人家,父母溺爱,兄嫂疼爱,夫君宠爱,不要像今生,背负的太多,走的太艰辛。
风穿过堂,带起白绫,稀疏作响,看着凄凉,听着悲伤。
“叩首---上香----起首----”
“本官说两句送别话”薛海清清嗓音:“天恬将军,这人啦!多行不义必自毙”
“你胡说什么?我杀了你!”天湛暴跳如雷,声嘶力竭。
“呵呵”薛海用手指很悠闲的掏掏耳朵,对着嘴吹着:“哪里来的野狗在乱叫什么?本大人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还来凭吊看看,送这最后一程,你这样乱吠一气,不是把本大人的好心当驴肝肺了”
“你----”天湛气的满脸通红,“你们薛家才多行不义必自毙”
“天湛,够了”幽玥出口打断,此时此刻此地不是逞口舌之快之时,薛海此人摆明着落井下石,现在这种情形,忍字头上一把刀,不忍也要忍,幽玥深深呼出了心中的浊气,道:“薛大人,死者已去,生者哀也,大人也是饱读圣人之书之人,难道连这点孔圣之举都没有?”
“本官读四书五经之时,这个黄毛小子还在光屁股玩泥巴,本官今日只是想弄清个事实,听说这卿天恬跟哪个野男人有私,被抓了现行,含羞跳崖了吧!”薛海说的不屑一顾。
“大人,这流言止于智者,像大人您这样胸有丘壑、文采斐然之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当代大儒还会相信一些妇道人家的长舌之言吗?小人目不识丁,口粗舌笨,一听都知是造谣之言,更何况大人呢?”幽玥说的卑躬屈膝,曲意逢迎。
“好,还是你这小毛孩识大体,懂礼数”几句话下来把薛海哄得心花怒放,自以为是。
“小人祝大人官运享通,步步高升,大人您慢走”幽玥觉得好累,好虚伪,从未想过这些话有一天自己会说的如此顺风顺水,似乎这些虚情虚假之言早已积聚于心,今日为解眼前之急,不得不吐。
人都虚伪,只是有人说有人不说罢了。
“啪---”天湛伸手给了幽玥响亮
的一巴掌,“你这个卑鄙无耻之徒,这一巴掌是替我姐打的”天湛气愤的甩出衣袖,头也不回的走了。
委屈的泪水充溢而出,幽玥抬着头盯着头顶上的横梁,眼睛拼命的睁着,不敢眨一下,只是因为一个原因----怕!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愿一辈子在他人屋檐下乞讨生活,可时事如此,不这样忍辱负重,不这样含屈带笑,那又能如何?非要闹到鱼死网破吗?到头来,弱者一样被欺凌,“大丈夫能伸能屈,大丈夫能伸能屈”幽玥这样安慰着自己。
原以为泪水会似断了线的珍珠,颗颗都饱含着欲说还休的委屈,抬手抹去,却没有湿润的感觉,看着空茫的双手,幽玥不知该作何感想,难道这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的滋味吗?
红尘琐事多窘议,谁知谁心多烦忧,谁知谁心多烦愁,谁知谁心多烦扰。
说与不说心自知!
伸手轻抚摸着沉重的棺木,幽玥觉得自己的心情跟着棺木是一样的---黑,自古以来,冤家宜解不宜结,此刻的安南王府,失去了天恬这根虬枝,就变成了风霜雨侵之后的残枝,无法承受任何重压,幽玥也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不知不觉扛起了这块匾额的重量,自己现在所做所说的一切仅仅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安南王府能平安的度过这一劫,能安然度过这个寒冬,迎来一份属于它的春意盎然。
“恬姐,你不会怪我吧!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照顾好天湛,可我知道安南王府是他的家,我不能让他连家都失去了,他还是个孩子,不能更不应该去承受如此大的打击,是不是?“幽玥将头轻轻的靠在棺木上,并没有冰冷的感觉,十六年来,幽玥第一次经历人世间的生离死别,夕城的夏空最美,因为流星的点缀,而对幽玥来说,天恬就是其中最大最亮的一颗,幽玥以为自己一定会伤心欲绝,泪流成河,抬手摸摸脸颊却是冰凉一片,没有泪,为什么呢?
秋阳高照,穿过光秃秃的拂花树,投下一片片阴影,此时此刻的夕城,一定笼上了层层秋的韵味,不知大师兄回来了没有?不知师兄们是不是还在担水练功,不知田伯、田婶,夕城里的每个亲人们是不是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知虎子是不是围着圆豆嚷嚷?最牵挂的人是师父,不知师父是不是也在思念背井离乡的自己……夕城!夕城!走的是那么的突然,回想起却是那么的茫然,回时能否坦然?
拂花早已凋零,片片化作了昨日的尘埃,拂树静静等待,等待来年的花开花飞花谢。
如果花开不败,世间是不是就少了一种叫伤情的感情?
如果人聚不散,世间是不是就少了一种叫思念的牵挂?
不知从何时起,每个人都络绎而去,空空的灵堂,只剩下那些舞动的白绫在陪伴着死者,幽玥往火盆里烧着纸,翠环早哭晕过去被抬到后厢房去了,天湛不知堵气去了哪里,安南王府,树倒猢狲散,下人们各自都开始收拾细软,准备另择明主了,幽玥也不想发什么世态凉炎、人情冷暖的感叹,他们也是被生活所逼迫而已,总有一天,自己也会离安南王府而去,虽知自己会走但心要走的坦然。
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