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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节: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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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天都在眼皮底下走过,而每一年却在手掌心滑过,日子总是在不经意间走过,蓦然回首间才发现世上早已过千年。

临淄的冬日一直是很温和的,除了落点寒雨外并不十分刺骨寒冷,但今年却是个列外,下了一场数十年来都未有的大雪,似乎在一夜之间,天地白头,雪在空中舒展着它轻盈的舞姿,步履是那样的舒缓,悄悄然从遥远的天际飘落,片片光洁如絮,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落在袒露着胸膛的大地上,一片片小雪花像烟一样轻,玉一样纯,银一样白,飘飘洒洒,纷纷扬扬,从天而降,亲吻着久别的大地,雪虽美,却给人们的生活、畜牧带来危害,还好一天一夜之后,它就停止了舞步,飘然而去,留下一个粉妆玉砌的世界。

“言灼,把窗户打开,我想看看屋外的雪景”幽玥即从上次被卿天羽殴打之后,心疾的老毛病就犯了,萧真师父走前留下的药方,药效却微弱了许多,幽玥明白自己的这具身子真的是一日不如一日,年纪轻轻却缠绵病榻,屋中浓浓的草药香掩盖住了红尘中的一切味道,有几年未曾嗅过雪的味道,很是想念襄凡小院中那株老遒梅,不知今年它又为谁开,又为谁败。

“夫人,雪景虽美可对身子无益处”言灼给幽玥从头到脚套上了厚厚的大毜,裹成了一个布娃娃,“夫人,这雪虽说没有襄凡的冷冽但也凉人,您是久病的身子不可多吹凉风,吹多了对身子无益……夫人你笑什么?”言灼用手摸了摸脸,难道脸脏了?

前几日冯怜来,对自己抱怨说,言灼越来越有了管家婆的味道,当年襄凡的一枝花生生被自己养成了一株草,现在听言灼在絮絮叨叨的,突然感到很亲切,想到冯怜那样嘴损言灼,幽玥就暗地发笑,因为有情才会絮叨,絮叨才会有温暖的感觉,提眼瞥见卿天羽独自立在屋外长廊的尽头,遗世而独立,那背影笔直挺拔却有说不出的落寞,“言灼,那是七哥吗?”

“是的”言灼雀跃的欢呼一声,即从上次王爷动手夫人之后再也未来小院,这是来示好吗?男人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赔礼道歉人也该有个谦卑态度,“夫人,我去把王爷请进屋,屋外天寒地冻,冻坏了身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幽玥止住言灼欲出去的脚步,还是自己去吧!自己比谁都了解卿天羽,他骨子里的自尊是不允许他先低头的,哪怕他心中有悔意,那件事站的立场不同,得出的结论就不一样,那天他或许是失去了理智,细思下,这么多年,卿天羽对自己一直很呵护很上心,虽说没有太多的甜言蜜语,但在他身边,他也尽全力保护自己,给自己想过的生活,在他心里,家的温存永远比不了心中的复仇大计,上苍是公平的,有得就有失,彼此心里都苦,“言灼,我去”

“云欲将雪未雪,梅瘦将花未花”这皑皑白雪却无法映入卿天羽脑中,他的大脑没有一刻安静,它正在筹划着年后出兵的方方面面,安家是否靠得住?粮草能供应多久?回襄凡路上,大军将遇到怎样的劲敌?苏湛虽无兵权可不代表苏家毫无抵抗之力,“清君侧”之名以昭告天下,都明白自己这次主要针对的是苏家,若能一举歼灭之后的朝局又将重新开始……突然被身后的脚步声惊醒,是幽儿!是呀!那日自己如此粗暴之后,一直活在内疚之中,可是又放不下身段去示弱,在安懿玄将所有的消息密报自己之后,怒火燃烧尽了所有理智,特别是幽儿与付穆宣的那段过往,是安懿玄的口中可是比翼双飞的千古绝唱,冷静之下发现那女人有故意夸大其词、激怒自己之意,原来自己的醋意是如此浓厚,一直以为今生不可能为任何女人吃醋的,卿天羽不由苦笑,自己曾百花丛中过,又有何资格要求幽儿清白女儿身呢?在自己心里,曾经那个夕城怀抱里的怀玥早死去,埋在了参合陂的惨烈之中,现在的她是商幽玥,明了禅师说过,勿念过往,自己当时也是鬼迷心窍了,“幽儿,来!”

两人相视而笑,似乎那场粗暴的打斗未曾有过,深深埋在了心里,都小心翼翼的避开,幽玥有种错觉,这条长廊无尽头,她正在努力往前走,而前路太过漫漫,每一步都走的很平静,心如止水,只有一个念头走过去,纯净的毫无杂念,卿天羽不是的终点只是路过的一棵会开花的树,在自己路过时,开了一树花,洒了自己一身,而后自己带着属于他的花香继续前行,“七哥!”两人并肩而立,静默无语。

“幽儿,你恨我吗?”

“不恨”

“幽儿,你怨我吗?”

“不怨”

“为何?”

“因为这条路虽说是师父指引我的,但最终是我自愿走上去的,

那么风雨都该承受,我改变不了你的方向只能眺望你的方向”幽玥的眼睛里是春日下的一湖水,一眼可见底,“有时我很迷茫,似乎你我早已认识千年,可是又似乎从未谋面过,前生你我是不是一株拂花树上的两朵拂花,争阳光的温暖,争雨露的滋润,争路人的夸赞,我们彼此嘲讽过,彼此伤害过,但当飘零时,你我是手执手一起化作春泥的,所以今生我无法恨你也无法怨你,即便你的做法我不认同,但我知道你有属于你而我无法理解的‘苦衷’”

卿天羽露出孩童般的笑容来,他一直知道,只有到这来才能卸下所有的包裹,按照自己的心去抒发自己的七情六欲,悲怒哀乐,永远有一颗宽容之心在包容所有的一切,或许自己所渴求的温暖也是他人所追求的,上苍对自己还是不薄的,执起这双小手,心踏实了许多,不无感慨道:“你一直都是好姑娘,可惜我不是好夫君,没有给你安稳的生活也没有给你一个温暖的家,做事很霸道,做人很自私,忘不了过去的痛苦,也……”

“不要说了,七哥” 幽玥出言打断卿天羽的自责,若说有愧,彼此都有愧,能如此坦诚布公便好,“七哥,那一夜,我也骗了你”一想到那一夜为了出城令牌,幽玥放弃所有的矜持与羞涩,在昏暗摇曳的烛火中赤裸裸色诱卿天羽,在酒香与香艳的双重诱惑下让卿天羽一步步走向沉沦,若说无耻卑鄙,自己也算其中之一,在香汗淋漓、攀上快乐顶峰时不忘目的,手段也是如此的下流,脸羞的通红,可卿天羽俯耳的一番密语更令幽玥羞的抬不起头,他说他很满意,希望有下一次。

“七哥,听说你准备清君侧?”

“嗯,年后出兵,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襄凡遇到了近十年来最强的暴雪,苏家正内讧……”卿天羽发现自己正在吐露军事机要,转了话题,“事后想想我也很后悔,付穆宣对我也算有恩,他此时若真死,会是两败俱伤的残局,你与他的过往是昨日,昨日已成东流之水,你我今生是夫妻情分,细水长流的恩情怎比不过昙花一现的恋情?你今生注定都是我的妻子,对吗?”

“夫妻恩情的基础是彼此信任,七哥,你看”天边不知何时现出光晕,映在雪地上,折照出七彩之光,“好美呀!”

“幽儿,走,我带你去”卿天羽一把横抱起幽玥这个小人儿,笑道:“等回了襄凡,我带你去梅林赏梅,那景致可算得上是一处人间仙境”

“快放下来,多难堪呀!”幽玥真是羞得无地自容,来往仆厮们一个个避之不及,在一旁掩嘴偷笑,可惜这样幸福的时光太短,幽玥决心已定,对不起,七哥,我们一起走过了十六岁的天真,二十岁的苦难,二十二岁的追杀,从夕城走到参合陂,从参合陂来到襄凡,从襄凡逃到临淄,这一路,有你的真情与付出,有我的真心与回馈,可这之后的人生,我无法陪你,你的故事里没有我的身影,我的故事里没有你的安排,你不可能护我一世周全,而我也不可能给你一世温暖,心太累!心太苦!我想回家,回到夕城的怀抱里去,不论走多远,我永远是她的游子,而现在我也该回到母亲的怀抱中去了,在拂花满天里许下来世的心愿。

而在快乐的另一端,有一女子正在翻越手中的军需单,听侍女的一言一语,脸上原本平静的表情被愤怒打破,变得有点狰狞,眉清目秀的瓜子脸上因眼角的几颗雀斑而暗色许多,或许因长期军旅生涯,肤色并不是如凝脂般,腰肢纤系,四肢纤长,却没有脱俗气质,就算脱去铠甲换上红装,那咄咄逼人的霸气还是让人退避三舍,只见她今日身穿一件枣红色密合大褂,月白金绣丝线滚边,石青撒花裤子、合欢鞋子,并不是临淄贵妇的高髻入云鬓打扮,青丝斜斜的盘成发髻,垂在耳旁,一枝金步摇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晃,虽说不是安静、冯怜那样的“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红”的绝色佳人,但她有属于她让人过目难忘的英姿,可是此刻却给不了人美感,因为她正在发怒,哐当一声,一剑将面前的桌案砍成两断,吓得侍女花容失色,她正是安家小姐-----安懿玄。

安懿玄听到侍女的回禀,怒火难平,她以为卿天羽经过上次幽玥的“背叛”一事,一定会休了她,以她安家现有的势力,卿天羽不可能不考虑立她为妃,“他怎么想的?他想怎么样?”安懿玄一遍又一遍烦躁的询问自己,卿天羽不是最恨背叛吗?商幽玥不仅放走了付穆宣,而且密探回报,他们以前在慕容战营中有过一段私情,虽说在阳国女人再嫁很多,但她放走了付穆宣不就意味着旧情难忘吗,怎么两人相视而笑,所有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自己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凭什么?凭什么?“他是不是疯了,他是不是疯了,你说,他竟能宽容自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有私情,他怎么就不看看我的心我的情,他是不是瞎了?你说!”侍女被吓得噤若寒蝉,颤颤不安!

咆哮之后的安懿玄冷静下来,不得不承认她失败了,她精心策划了一切可就被别人三言两语给打败,付穆宣逃脱时她还在背后推波助澜了一把,以为这回商幽玥不死也休,哪知仅仅被暴打之后就和好如初,而卿天羽当时的怒火还是自己费尽心思点燃的,事后明显感到他后悔了,这个男人太可怕,心思太深沉,让人捉摸不透,害怕他却又被他吸引,远离他却又被利益拉近,想把心奉献出,可感受不到他的温暖,想无所保留的付出却又害怕鲜血的教训,难道真如冯怜所说,自己是在痴心妄想,自己只不过渴求那个位子罢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冯怜那女人就是在乱放屁”

一提到冯怜,安懿玄就恨得牙痒痒,平生劲敌,吃不下吐不出,处处与自己作对,上次冤家路窄,两人在街头碰面,三言两语之下,俩人大打出手,她为幽玥打抱不平,那女人长着一副百媚千骄面,哪只下手又狠又毒,半分余地都不留,自己也只有招架的份,更可气的是她说自己痴心妄想,笑话!安家现助卿天羽一臂之力,而且有言在先,卿天羽敢食言那就是兵祸,自己手握七尺长剑,杀一个区区妇人还不是易如反掌,卿天羽那样冷情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给予全身心的爱情,自己是渴求那个位子,只有那个位子才能保住安家后代的荣华富贵,洗刷前代的耻辱,才能在阳国抬头挺胸做人,可是自己的一颗心也是滚热的,“商幽玥,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不死,谁给本小姐挪位置?”

“来人,更衣,王爷在哪?就说有重要的军情”安懿玄就不相信,她与卿天羽日夜相对,并肩作战,卿天羽就对她生不出半点怜爱之心?自己的后盾正是他手中不可缺少的一把利刃,“等等,别去了”安懿玄很是颓废的跌坐进矮榻中,这一仗她败的不知所以,为何会如此?那女人到底有何魅力,能让卿天羽做出如此大的让步,能让卿天羽宽容如此大的“背叛”,她心有不甘,论美貌,大院里的女人每一个都胜过她,论权势,大院里的每个女人身后代表的利益都足以诱人,可是为何,大院女人每个人日夜期盼的爱怜之心她却唾手可得,她的身后没有家族的势力,她的身前没有绝色的容貌,卿天羽为何会对她如此的死心塌地?人心变幻莫测,揣摩人心才是世间最艰难的战役,而自己在十足的把握下却输得一败涂地,“容沫,你去,你去仔仔细细打听一下具体情况,我要一个字不漏,听清楚了吗?”安懿玄即怨且恨,她不相信,俩人仅仅相视而笑,只言片语,就将这一页篇章翻了过去,从此心无芥蒂,依旧琴瑟和鸣,岁月静好!

“我可不是大院里那些娇滴滴的美人儿,中看不中用,你最好要有自知之明”安懿玄趴的一声,顺手折断了瓶中的扶桑花枝,一朵娇滴滴的扶桑花离开了花群,独自跌落在地,花瓣也碎了一地。

“七哥,你看”洁白无瑕的雪地里印出了两个人的两排脚印,每一个脚印都走的很用力,可每一个脚印又走的很坚定,每一个脚印都是一段过往,每一个脚印又都是一个故事。卿天羽也有无限的感慨,他深情的看着身旁的这个小女人,“幽儿,你我相伴快十个年头了”深深款款,记忆一下子被拉得很远,犹记初见时,有个单纯任性的小姑娘无所畏惧的指着自己斥责,没有料到,人生之中彼此牵牵绊绊了这么多年,小姑娘怕鬼,可自己非一本正经的说鬼故事吓她,小姑娘也像小野猫一样调皮,自己也在一旁看热闹,她和天娴装神弄鬼吓唬提亲人的把戏,自己在一旁被逗出了眼泪,在乱葬岗的每一天,期盼她的到来,原来世间不仅仅是守候,等候也是一种希冀的美好,每一次真诚的关怀背后,都是热泪盈眶的感动,“幽儿”卿天羽无限深情的执起幽玥的手说,后半辈子,我一定要执你的手走下去,就像这两排脚印,永远无尽头。

“谢谢!”想拒绝的话吐了又咽了下去,幽玥心意已决,万事有始就有终,这一路走来,太累!幽玥只想回到夕城的怀抱里去,外面世界的风雨太大,刮破了皮,刮伤了心,说是懦夫也对,说是退缩也好,梦里全是夕城拂花舞动的旋律,花已开,情已付,还有什么理由不回去?本就是游子,何不早归!

红叶黄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

飞红过境,归鸿无信,何处寄书得?

泪弹不尽临窗滴,就砚旋研磨

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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