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开始,天气已渐渐凉了起来。其实从节气上来看,早已入秋,并且再过几天就到中秋节了。只是夏末入秋这段时间,天气有些反常,格外的炎热,以至于让人感觉还在夏季。
但是突然之间,秋天就来了。西风吹起,树叶悉索,阵阵凉意袭来,令人不由得感叹时光变换,世事无常。
此时天亮没多久,太阳还羞藏于山下,不愿露头。自西子镇东门出来,三马一车正徐徐而行。
三个男子各骑一匹马。最前面一人身材颀长,面容瘦削,蓝衫白裤,一副儒雅之风。稍落后的男子与他气质正好相反,一身黑衫,背挎弯弓箭筒,发不扎髻,胡子拉渣,看起来蓬头垢面,一副粗犷模样。骑马在最后的男子却是一身白衫,剑眉星目,丰神俊朗,气质雍容沉稳。即使坐在马上,眉间也并不舒展,似有心事正在烦忧。落在最后的马车车架上,是个静默深沉的男子,脸上坑坑洼洼的,还有些麻子,但棱角分明,气质周正,而且身材高大,即使坐在车架上也显得魁梧有力,气势雄浑。
这一队人马显然不是出来巡游,早早从西子镇出发,在路上又徐徐而行,大家又各怀心事,应该是外出办事的人。
马车行在最后,有些颠簸。此时帘子掀开,一个面容俊美,秀眉红唇的人伸出头来,向外叫道:“苏炼,我要骑马,坐在车里颠死啦……”
这一行人自然是苏炼等几个了。他们在西子镇待了三天,或多或少做了一些事情,但是并没有探听到一些特别有用的消息,于是打算直接到淮东道宣慰司驻地扬州去看看。
西子镇之行,对于苏炼来说,除了惊奇,还有诡秘。郑寿虽然一直陪伴左右,但很多事情他也并不知情。偏偏苏炼又不能找他商量,毕竟事情太过神秘,连他自己一时都未能消化。特别是圣女教之事,目前他还是如坠云雾,摸不到头绪。而昨夜之事,更是让这层迷雾变得越加浓密,令他完全找不到方向。
此刻的他,迫切需要一盏明灯,指引他找到出路。郑寿虽然久历江湖,见多识广,却并非这盏明灯。
听到马秀英的呼喊,苏炼回头说道:“现在没有多余的马,要不……你下来走路?”
马车是李百室送的。他见苏炼等人多行李多,还有个女人,便说有个马车还是方便点,直接把马车送到了客栈门口。苏炼盛情难却,再说几人的行李也确实多,特别是马秀英,出来时一身轻便,来西子镇几天,突
然鼓鼓囊囊的多了几包东西,也不知道是啥。
见有马车可坐,马秀英一时兴奋,自告奋勇要坐马车,把自己的马也弃了。马车内软布坐垫,空间宽敞,坐四五个人也是绰绰有余。苏炼几个当然不想坐马车,觉得还是自己骑马自在些,于是马秀英就一个人兴高采烈的坐了上去。刚开始还满心好奇新鲜,但这才出西子镇三里,她就腻歪了,完全坐不住,向苏炼提出抱怨。
“喂,你成心气我是不是?”马秀英见苏炼不管她,又嘟起嘴,说道:“马车里面又颠又闷,好无聊啊……”转而又笑嘻嘻说道:“要不你进来坐坐?陪我聊聊天解解闷也好嘛……”
苏炼摇摇头说道:“你都说里面又颠又闷了,我可没兴趣……”说着向前偷偷指了指郭铮,悄悄向马秀英说道:“可以叫他陪你聊聊天啊……啊哈哈哈哈……”他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郭铮与程默都是不怎么说话,但程默是性格使然,再者他谨守本分,从不多话不乱插话。郭铮却并不木讷,而且也算是很敏锐很有见识的人,聊起来也能头头是道。他只是不喜欢说话,或者是懒得说话。
苏炼指郭铮,让马秀英找他聊天,也是在调侃马秀英。果然,马秀英一瘪嘴,又缩回车里,惹得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兄弟,前面驿亭好像有人……”这时郑寿回头说道。
每个大城大镇,都喜欢在离城四五里外修个亭子,既可以做来客休息整理之用,也可以做离人送客之处。亭子有大有小,一般都叫做驿亭。
此时在西子镇外的驿亭内,确实有几个人在朝苏炼几人张望摇手,细看之下,彩衣相间,似乎都是女子。
几人拨马加快脚步,走得近了,才看清楚那是岳家姐妹和秦曲四人。这四人站在一起,就如四种奇花,各泛幽香,各展丰韵,一时令人眼花缭乱,目眩神迷。
苏炼下马走了过去,向她们朗声说道:“各位早啊,吃早饭了没有?”
“噗嗤”,岳婠婠笑了出来,横了苏炼一眼,笑道:“苏公子,我们一早就候在这里,是来为你送行的,你能不能别打趣,稍微严肃一些?”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苏炼笑道:“几位不惧天凉,候在这里为我送行,我自然心中感激,关心一下也是应该……”
这四位绝色确实脸有风尘,尤其是秦曲,更显憔
悴,似乎昨夜没有睡好,眼色微红。
“几位的心意,令我感动。忧伤嘱咐的话就不要多说了。我在此先祝福各位以后能吃好喝好睡好,心情好,更加美丽……”苏炼本来也不喜欢离愁别绪,因此先说一些爽朗的话调剂一下气氛。
岳缤纷也是笑道:“苏公子一番话,倒好像是你为我们送行一样,弄得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呢……”顿了顿,又道:“不过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我们姐妹近期也会离开这里……”
“哦?你们也要离开?这是为什么?”苏炼奇怪说道。
“苏公子交代的事情,我们要去办呀……”岳缤纷笑道:“除了大姐留下来坐镇之外,我和婠婠中秋之后会去各地分会交代查探之事。秦曲下月也会辗转各地,一为打探,二为巡视。”
“原来是这样……”苏炼点头说道:“那真是辛苦各位了……”
“说不定哪天,我们还会与苏公子在江湖上偶遇呢……”岳婠婠俏皮说道。
“那敢情好,我也希望能经常与各位见面啊……”苏炼爽朗说道,又见岳青茹一直在边上不说话,主动向她关心道:“岳大小姐,身体伤势可好些了?”
岳青茹见他问起,点头回道:“好多了,多谢苏公子关心……”她声音仍然清冷,但已不像从前那般生硬疏远了。
苏炼微微叹口气,觉得岳青茹心中的隔阂一时恐怕也无法打破。又转头向秦曲说道:“秦曲,照顾好自己,知道吗?你心肠最是柔软,若要不受人欺负,便要懂得以柔克刚……”
“秦曲知道了。公子你也是……要好好的……”秦曲说着,又是鼻子一酸,眼含热泪,哽咽难言。
“好了好了,我最见不得女人哭啼了……就这样吧,大家各自珍重,告辞!”苏炼见秦曲情深意重,心中不舍,便一抱拳,转头离开。
拨马没走多远,一阵乐曲传来,琴笛合奏的,正是昨晚自己作的“送别”。苏炼回头望去,秦曲抚琴,岳婠婠吹笛,琴音为和,婉转深沉,笛声为主,悠扬清脆。
片刻间,秦曲轻柔悲戚中略带沙哑的歌声传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马蹄声渐急,歌声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