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炼见马秀英不甘寂寞,又兜不住自己,居然在这个场合要跟自己喝酒,一时哭笑不得,便道:“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应该跟你喝一杯?”
马秀英听他问起,倒真是皱起眉头想了起来,想了半晌,有了些头绪,慢慢说道:“一,你从来没有跟我喝过,今天机会难得,你一定要喝;二,你这几天惹我生气,你要道歉,要罚一杯;三,嗯……今天大家高兴,我也高兴,就不跟你生气了,要喝一杯;四,还有四就是,嗯……没有了,就这样,你喝不喝?”
苏炼又是啼笑皆非,岳婠婠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向马秀英说道:“马姐姐,你要这么说的话,苏公子岂不是应该跟你喝三杯?”
马秀英豪气说道:“三杯就三杯,苏炼,你敢不敢喝嘛?”
岳婠婠促狭一笑,向苏炼吐了吐舌头,古灵精怪。
“行啊,马大脚姑娘,我就陪你喝了这三杯……”苏炼苦笑说道:“不过,喝完这三杯,你就别再找我了,也别多喝了……”
“好!”马秀英像是打了个胜仗一样,高兴答应道。两人就这么喝了三杯。
喝完之后,马秀英脸色微红,急忙坐下。看她如此,苏炼还以为她不胜酒力,也不以为意。只有岳婠婠兴致勃勃的眨眼瞧瞧马秀英,又瞧瞧苏炼,嘴角微笑。
这时苏炼又端起酒杯,向众人说道:“各位,明日我们即将离开西子镇。在这里几天,经历不可谓不奇,获益不可谓不多,是我有生以来最难忘的一段日子。希望日后再来的时候,还能有机会与各位相聚,各位也还能记得兄弟我,不嫌弃我这个小辈朋友。在此请各位再饮一杯!”
李百室长叹一声,说道:“苏公子,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走了。唉,我与你虽然相交不久,但是相见恨晚。你不光才华横溢,人品风采也都是一时无俩。下次若是再来,你一定要叫上我啊……”说完喝干杯中酒。
姜志和也端起酒杯说道:“苏公子志向高远,前途无量,今日离了西子镇,来日必然又有更加广阔的天地。鄙人在此就预祝苏公子一路顺风,万事顺心!”一口干了。
邱传礼站起来说道:“我家少爷嘱咐我说道,若苏公子在这里,定要多加照应,不想苏公子这么快就要离开。不过也无妨,苏公子若到他处,只要遇到我沈家产业,尽管言语,我们必定尽心竭力,服侍公子周到……”说罢仰头喝了。
此时酒过三巡,各人便自相饮酒吃菜。苏炼见秦曲在侧,突然兴致大发,向秦曲说道:“秦曲,不知道你是否介意在此地赋上一曲?”
秦曲嫣然一笑,说道:“公子但有吩咐,秦曲自当从命……”
转而向邱传礼问道:“邱掌柜,不知道你这里可有木琴?”
大家再桌边喝酒吃菜,有美色在旁抚琴唱曲,这滋味当然美不胜收,闻言皆期冀的看着邱传礼。
“有的,当然有……”邱传礼也是欣喜答道,连忙起身朝门外吩咐。
不多时,两个小二搬来一张木台和一架木琴。摆放好之后,秦曲过去调试一下琴音,便要抚琴弄曲。
“慢着……”苏炼轻呼一声,站起来摸摸额头,说道:“我脑子里突然闪出来一首曲子,不如,我唱出来,秦曲你记下来之后再以此谱曲?”
“真的吗?”秦曲惊喜问道:“公子要赠曲给我?”
“呃
,算不上赠曲吧……”苏炼干笑说道:“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唱得全,若是你能全记下来,就算是我送给你的吧……”
“好的……”秦曲笑道:“我一定用心记下……”
苏炼点点头,又稍微回想一下,也顾不上尴尬,咳嗽一声,借着酒劲,清唱出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苏炼操着醇厚磁性的男声,把这首曲子也算演绎得婉转柔肠,愁绪百结。即使是清唱,众人也是听得颇有感触,连连点头叫好。
秦曲更是鼻子发酸,眼圈发红。
“公子,这是你自己的心声写照么?知交半零落,浊酒尽余欢……”她似乎有些哽咽,颤声说道。
“也算不上吧,我还年轻,这词用在我身上倒有些无病呻吟的味道……”苏炼笑道:“我也是脑中灵光一现,才有了这个曲子,秦曲你记下了?”
秦曲点点头,吸了口气,又自己在脑中沉吟一番,按照苏炼唱出了曲调,拨动琴弦。
古朴沉重的琴音,配合秦曲清脆悠扬的声调,让这首曲子换发出另外一种不同的味道。若说苏炼的清唱有一种厚重深沉的离愁别绪,秦曲的琴音加嗓音则是一种婉转凄凉的含泪告别。
秦曲抚琴演奏完毕,众人仍然沉浸在一股忧伤的情绪中不能自拔,连马秀英和岳婠婠也经不住有些酸楚哽咽,眼中含泪。
“苏公子,这首曲子可有牌名?”发问的是岳婠婠。
“送别……”苏炼脱口说道:“嗯,就是这个名字。”
“送别……”岳婠婠沉吟重复道:“倒也应时应景呢……”转而又道:“公子,婠婠有个请求……”
“你且说来听听……”苏炼点头说道。
“这首曲子,可否让秦曲在粉月楼中使用?”岳婠婠试探问道,她也不知道苏炼会不会答应,毕竟把曲子用在青楼中并不雅观。
“倒无不可……”苏炼沉吟说道:“不过,不要署我的名字……”苏炼自然知道以岳婠婠的精明,不将此曲用在粉月楼中招徕顾客就太可惜了。只要不署他的名,用一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吗?公子……”秦曲大喜过望。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若是喜欢,就拿去用吧……”苏炼笑道,转而又说道:“若能将琴声和笛声结合起来演奏此曲,应该会相映成趣,更加动人……”
“琴笛合奏?”秦曲眼中一亮,转头看着岳婠婠。
岳婠婠也通音律,闻言顿时茅塞顿开,脑中仿佛突然打开了一扇大门。以往粉月楼中艺伎卖唱,通常都是单人单琴,即使配上歌姬的嗓音,也未免单调。若是能将几种乐器配合在一起演奏,不管是乐曲的丰富可听性,对听曲者造成强大冲击,还是对艺伎本身技能的提升,都有莫大的帮助。
“这果真是个绝妙的主意呢……”岳婠婠眼中亮晶晶,笑逐颜开,走到秦曲身边,晃来晃去说道:“乐器合奏,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苏公子,没成想你还是个乐律大家呢,咯咯……”
苏炼摇摇头说道:“我可不敢自称什么大家,只是一时兴起,灵光一现而已。这编曲当然还是你们懂得多,主音,和声,伴奏,层次分明,井然有序,
一首曲子里能包含的东西可太多了,我可不会班门弄斧……”
“主音,和声,伴奏?……”岳婠婠又陷入沉思,只觉之前所学音律都是咿呀之语,原来前面还有这么广阔的天地。她见秦曲也是若有所思,显然是跟她想到一块去了。
“苏公子,你这随意的一番话可让我这个自以为懂音律的人汗颜不已呀,你若不是……”岳婠婠有些欣喜忘形,差点说漏了嘴,急忙捂嘴住口,但眼中依然笑意盎然,说道:“我还想把你留住贡起来呢……”
“我可不懂音律,只是瞎说一通……”苏炼摇头笑道:“如果这个主意你们觉得有用,接下来就靠你们自己去研究了……”
“哟,公子这是在给我们出难题呢……”岳婠婠笑得妩媚妖艳,与秦曲之前的故作姿态不同,她是骨子里的妖冶风情,一边笑一边给苏炼福了一福,柔声说道:“是,公子,婠婠领命,必定包你满意,咯咯……”
这一番扭摆姿态,风情万种,令在场人看了都是身软骨酥,心如猫抓,大感吃不消。苏炼也是扭头笑道:“行了,没那么夸张,你还是回去该干嘛干嘛……”
“好呀……”岳婠婠见苏炼稍有窘迫之态,心里得意,转身又瞟了他一眼,盈盈碎步走回了座位。
苏炼摇头苦笑。岳家三姐妹,一个冷艳威严,一个美艳亲和,一个妖艳婉转,个个都不是易于之辈。若能为己所用,当然是大大的助力,若是驾驭不了,也可能处处受制。
走回到座位,苏炼莫名有些沉重。日后要面对的人,恐怕也有比三姐妹更加厉害的人物,真可谓是每一步都艰险重重,稍不留意,就会万劫不复。
秦曲似乎是感受到他的心情,也轻轻走回来,静静的给苏炼斟了一杯酒,柔声说道:“公子,多想无益。秦曲相信,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事事都能逢凶化吉,况且以公子的能耐,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苏炼听见她安慰之语,倒是一下子平静下来,笑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事事都如意?而且……”苏炼突然眼神坚定,神采奕奕,说道:“事事都如意有什么意思?我倒希望前路多些艰难,多些坎坷,每越过一个阻碍,爬过一座高山,人才能站得更高,看得更远……这样的人生,才能叫做精彩啊……”
看着苏炼坚毅的脸庞,闪亮的眼神,宽阔挺拔的肩膀身躯,秦曲眼中迷离,心中不由地洋溢出一股幸福,只觉若一辈子能待在他身边,便已心满意足,死而无憾。
就坐在旁边的李百室,也看见了秦曲的眼神,嘴角却是溢满了苦笑。本来以自己的人才和家世,应该任何女子都是唾手可得,可惜自己一直游戏花丛,花迷人眼,好不容易能对秦曲怦然心动,偏偏这个女子只对自己客气疏离,却对身无分文家世贫苦的苏炼一往情深,宁愿在他身边为奴为婢,也不愿在李家受尊享宠。
心爱之人就在身边咫尺之间,却是遥望而不可及,人生在世,最无奈悲苦之事,莫过于此。李百室一声长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苏炼看见李百室独自斟饮,又见他脸上落寞之色,也突然明白他心中之苦。可惜感情之事,最怕强求。秦曲之心,他自然清楚,但若强令秦曲多与李百室亲近,不但苦了秦曲,也会让李百室心受煎熬,不如还是顺其自然吧。
苏炼正要出言宽慰李百室,突然从门外奔进来一个仆从,脸上焦急,口中叫道:“不好了,掌柜的,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