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府的中庭,有一片开阔的宅院。四周有厢房小厅,亭台楼阁,花圃山石等围住的一片开阔地是一栋用实木支起,木板竹篾做顶的大棚。大棚四周砖石垒起,上方开窗透气。棚内空旷,一眼到底,上首有一块用砖石垒起的台面,应该是主持之用。下面就是一些简单的灶台沟槽,木板台面等。
岳府中人称之为祭坛。平时遇节日或重大事件,会在里面做些礼拜法事,其他时间基本少用。岳府虽然也有些府规家训,但都是小惩大诫,不会用到大祭坛,而像今日这种终极祭礼,更是少之又少。据岳府内年纪稍长的府丁所言,他印象中也只出现过一次,那是岳家姐妹还只是孩童,是姑小姐设的祭礼,也是要惩罚一个叛逆之人,只不过那人看到祭礼之后直接吓晕了过去。后来这个终极祭礼就再没有出现过了。
这些细节,都是李百室在岳府用午饭时乘隙与府中相识的人聊天得来的,此刻在去祭坛的路上,他一一讲给苏炼知道,也希望苏炼及时收手,以免到时候后悔难堪。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苏炼听了也只是笑笑,并没有收手退后的打算。
到达祭坛的时候,已是下午未时。岳家姐妹早已等候在主持台上,台上摆了几张椅子,她们并排就坐,表情肃穆。秦曲也在台上,站在岳婠婠身后,看向苏炼的时候,依然满眼焦急关切之色。
大棚中央,有一条长约五十余丈,宽约三尺许的石槽,石槽中部,搭了个简易灶台,上面放了一口大锅,灶台边上,放了一堆黑炭黑石之类的东西。
苏炼几人走到台上,与岳青茹等人见礼。岳青茹依然冷漠,向苏炼说道:“苏炼,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苏炼微微一笑,说道:“岳大小姐,如果你是我,你现在还会后悔退却吗?”
岳青茹冷哼一声,笑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她环视一周,说道:“该来的都来了,见证的人数也足够,我们这就开始吧……”
苏炼做了个请的手势。岳青茹站起,朗声说道:“今日,就秦曲脱离粉月楼一事,特设终极祭礼,受祭者本为秦曲,现苏炼甘愿代其受祭,各位在此,皆为见证!”
说罢,岳青茹单手举起,向下一挥,沉声说道:“点火!”
马上有府丁抱来一堆柴软,奔到中间灶台处,开始生火。待火生起,烧了一会儿,又把灶台旁边那些黑炭黑石塞入灶内烧烤,而灶台上的大锅内,此时已经开始冒起青烟。
又烧了一会儿,府丁开始将那些黑石捞出来,一堆堆摆放在灶台两边的沟槽内。即使在白天,也能看见那些黑石被烤得火红,耀眼炫目。
看着下面的府丁忙碌,苏炼已经隐约猜到接下来要做什么了,不由得咯噔一下,心中猛跳。
岳青茹看了苏炼一眼,冷哼一声,说道:“苏炼,这个受祭过程也简单,你只要赤脚走过沟槽,踏进油锅,然后走完全程,就算通过了……”
跳火坑,下油锅?苏炼眼角跳了一下,心中骂了声娘。
岳青茹见他表情,心中冷笑。哼,普通人只要想一下这个过程就要不寒而栗,真让人去体验,那还不吓破了胆?苏炼,任你三头六臂,金刚之身,此刻只怕也该后悔心虚了吧。岳青茹一向高傲,面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能应付自如,大度沉稳
,波澜不惊。自负涵养甚高的她,今日却被苏炼一顿教训,不知道怎么,分寸大乱,血气翻涌,又发脾气又动手,大失风度。如今见苏炼受挫,不由得心中得意。
只是这种得意刚生出来,她又猛地惊醒:为何自己会在这个苏炼面前失了分寸?他狂妄也好,骄傲也罢,关我何事?平时的宠辱不惊,不卑不亢哪里去了?
“苏公子……”秦曲又是一阵不忍,叫道:“收手吧,秦曲愿意……”
她话没说完,被苏炼抬手止住。此时苏炼闭目定神,不动如山,似乎正在稳定心神,静气调息。
苏炼似乎物我两忘,呼吸轻微均匀,眼明,耳净,心平,气和。忽余间,他鼻翼动了一动。
此时,在下面的府丁大声向岳青茹禀告道:“大小姐,油已滚沸!”
岳青茹仿佛突然惊醒一般,忙向苏炼看了一眼,见他神色如常,而且面露微笑,似乎比之前更加笃定了。他这副视死如归,自信满满的表情,岳青茹看得心中猛跳一下,急忙咳嗽一声,向他问道:“苏炼,你准备好了吗?”
“好得不能再好了!”苏炼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可以开始了吗?”
岳青茹点头说道:“你随时可以开始!”
苏炼哈哈一笑,撩起长衫塞在腰间,三下五除二把鞋子脱了,跳下石台。走到沟槽旁边,他又深吸一口气,抬脚便踩了上去。
“啊……”台上传来一声尖叫,秦曲捂住嘴,闭眼转头,不忍卒视。
岳婠婠也是双手捂脸,不敢睁眼。岳缤纷只是稍一扭头,又突然瞪大眼睛,转过头来。岳青茹更是惊得站了起来。
只见苏炼踩上第一脚之后,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惨叫。第二脚也是试探性的踩了上去,踩稳之后,便是第三步,第四步……,苏炼已经如履平地,越走越稳,烧红的石头对他来说仿若无物,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秦曲和岳婠婠也是惊讶的瞪大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眼见苏炼越走越快,石块都能碰出火星,但他的脚却是丝毫未损,秦曲又是激动得喜极而泣。
转眼间,苏炼就已经走到油锅前,锅里的油仍然在翻滚不休。苏炼弯腰扎起裤腿,毫不犹豫的一脚踏进油锅。
这时众人已经不如先前那般惊惧,只是看见苏炼一脚踏进油锅那一刻,心脏仍然不由自主的抽紧,就连岳青茹也是不知不觉的揪心起来。
待苏炼双脚都踏进油锅,又毫发无损的踏出来的时候,众人悬起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脸上的表情除了惊讶,还有惊喜,还有疑惑,还有意犹未尽,不一而足。
第二段火石沟槽,苏炼也是有惊无险的走了过去。待他走完全程,跳下火石沟槽的时候,众人依然沉浸在惊惧疑惑之中没反应过来。这个苏炼,莫非真是铁打的?居然不怕火坑不惧油锅,而且毫发未损,他还是人吗?
从火石沟槽上跳下来,苏炼也是有些心有余悸。这段跳火坑下油锅之路,考验的仍然是勇气,若是一个人无所畏惧,视死如归,他大概也能走完全程。不过苏炼除了一颗虎胆,还有心细如发。这种祭礼,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显然也是渊博高深之辈。
苏炼赤脚走回石台,
秦曲早已捧着一块湿毛巾,急匆匆迎了过来。她走到苏炼跟前,满眼含泪,深深看了苏炼一眼,也不说话,蹲下去就要给苏炼擦脚。
“哎,秦小姐,不用……”苏炼急忙躲闪说道。
“苏公子……”秦曲抬起满是泪花的脸,微笑说道:“从此刻起,秦曲生的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说罢低头只顾给苏炼擦脚。
“秦小姐,真的不用,我自己会擦……”苏炼后退一步说道。
“苏公子,你是要秦曲给你跪下么?”秦曲说完就要下跪,苏炼急忙上前拦住,秦曲顺势双手抓住苏炼手臂,凄然说道:“苏公子,你嫌弃秦曲么?”
她脸上凄苦,眼中却是毅然决然,苏炼终是心中不忍,柔声说道:“怎么会呢……”
“那就好!”秦曲嫣然一笑,梨花带雨,春风拂面,又低下头去给苏炼擦脚。擦好脚后,又转身去把鞋子找来,要伺候他穿鞋。
“秦小姐……”苏炼没有让人伺候过,一时很不习惯。
“公子,自今日起,你可以叫我秦曲吗?”她笑靥如花,无丝毫不适。
“呃……好!”苏炼答应一声。秦曲又是灿然一笑,低头细心的把苏炼的鞋子穿好。
众目睽睽之下,秦曲旁若无人,给苏炼擦脚穿鞋,伺候周到,满心欢喜,如丫鬟一般。而她自己丝毫不觉羞怯,自然而然,笑容真挚。
站在一旁的岳青茹,却是越看越生气,忍不住冷哼一声,走回到座椅旁,重重坐下。
“姐姐,你怎么了?”岳缤纷关心问道。
“没事……”岳青茹应了一声,把脸别到一旁。另一边的岳婠婠看她脸色,眼珠一转,却是促狭的笑了起来。
岳青茹不知她笑什么,也懒得理她,又把脸转回来。
“今日苏炼是凭真本事通过了祭礼,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过去的,但是他确实过去了,在场的人都是亲眼所见……”岳缤纷说道:“因此,秦曲脱离粉月楼,任由他处置也是理所当然。姐姐莫非还心有不甘吗?”
岳缤纷以为岳青茹生气,是因为苏炼通过了祭礼,要带走秦曲,因此才出言抚慰。哪知岳青茹又是一声冷哼,说道:“秦曲想要跟他走,恐怕没那么容易……”
“秦曲要跟他走?”岳缤纷奇怪说道:“姐姐怎知秦曲要跟苏炼走,而不会自谋生路?”
“看她这个样子,还能看不出来吗……”岳青茹朝正在给苏炼整理衣衫的秦曲努努嘴,说道:“这狐媚子,哼……恐怕早已芳心暗许了……”
“依我看,正因为这样,秦曲才会留下来……”岳缤纷摇头说道,见岳青茹一脸疑惑,接着说道:“苏炼此人,心有大志,早晚必非池中之物。秦曲心思剔透,自然能看出来。她若是一直跟着苏炼,只会是个累赘,还不如留在粉月楼,继续帮助苏炼……”
“帮助苏炼?怎么帮?”岳青茹迷惑问道。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完全不像平时的你呀……”岳缤纷奇怪说道。
这时一个婢女急匆匆跑了上来,躬身说道:“禀三位小姐,姑小姐要见苏炼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