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炼这么一说,徐贞元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欣喜,不过一瞬又暗淡下去。他颓然点点头,带着苏炼走进里屋。
里屋稍微昏暗,不过此时太阳正好,屋顶窗户都透出光亮,将这里照得格外亮堂。靠墙的床上,一个形容枯瘦,面色萎黄的中年女子正躺着休息。她听到有人进房,侧头看了看,发现是徐贞元带个陌生男子,挣扎着起身,干咳几声,虚弱道:“他爹,怎么把客人带这里来了?”
徐贞元走过去坐下,扶着她手微笑道:“是我认识的大夫,他专门过来给你看看。”他原本方正有型,棱角分明的脸上此刻现出的是苏炼见不到的柔顺温暖。
那女子听徐贞元这么说,立刻推开他,闷声道:“不是说好不请大夫的吗?花那冤枉钱做什么?早晚要死的人了……”
苏炼看徐贞元尴尬的脸色,笑道:“徐姨,我跟徐叔是朋友,不收钱的。”
那女子看看徐贞元,见他点头,又叹道:“收不收钱都是个死啊,还有什么好看的?”
“徐姨,没事的,反正看看也不麻烦,是吧?”苏炼微笑道。
徐贞元也是笑道:“是啊,他娘,苏炼都过来了,就给他看看吧,不妨事!”
徐姨终是叹了口气,点点头。苏炼走过去,先观察了一阵她的脸色,眼睛,又叫她张嘴,看了看舌头,心下微疑,又把了一下脉。
“徐姨,我问你,你是不是经常会肚痛?”苏炼问道。
徐姨点点头。“是不是胃口很好?吃很多东西,但是还是感觉虚弱?”苏炼又问。
徐姨又点点头。“你……肚子是不是稍微有些鼓胀?”苏炼问。
“是……”徐姨终于出声答道,又咳嗽了几下。
苏炼见她咳嗽,又问:“徐姨你的咳嗽,是在发这个病之前还是之后?”
徐姨答道:“很久了,在这个病之前就有了这个咳嗽的毛病。”
苏炼又认真看了看徐姨脸色,心中奇怪,又问徐贞元道:“徐叔,你之前请的郎中,是怎么说的?”
徐贞元想想道:“他说……是瘟疫,没办法治的。”
苏炼一拍大腿,哀声叹道:“庸医啊……害人不浅!”
徐贞元迷糊道:“苏炼,你说什么?难道之前那个郎中诊治的……不对?”
苏炼点点头,说道:“徐姨根本就不是瘟疫,只是……肚子里有虫而已。”
“啊?”徐贞元又吓了一跳,惊道:“肚子里有虫?这……这这……”
“徐叔,你别怕,肚子有虫很好治的,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苏炼笑道。
听苏炼说好治,徐贞元激动的站起来,笑道:“什么?你说我婆娘能治好?”
“当然。徐姨不是什么大病,咳嗽是个老毛病,但不是瘟疫,也不致命,可以治的。”苏炼笑道,也替徐贞元高兴。
“那太好了!”徐贞元激动的手不知道往哪放,按住苏炼双臂,恨不得把他抱起来。
苏炼道:“我现在就写几味药,你让徐彻跟着我去药铺里抓回来,过不了几天徐姨就会好起来。
你放心吧!”
“好!好啊,幸好你来看看,苏炼,几年了,我都……不知道……”徐贞元想起之前的委屈焦急,眼泪直打转,别过头去说道。
“恩,徐叔,没事就好。你要谢谢徐彻啊,幸亏他带我来了……”苏炼笑道。
“哈哈哈哈哈……”徐贞元大笑道:“没错,这小子……徐彻!”他大声叫唤起来,一连叫了几声,直到徐彻畏畏缩缩的在房门边露头。
“臭小子,你过来!”徐贞元满面春风,笑着向徐彻招手。
徐彻犹豫一下,还是乖乖走了过来。徐贞元没等他走近,一把拉了过来,抱在怀里,又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哈哈大笑。
当下,苏炼找来纸笔,写下茯苓,芜荑,苦楝皮,乌梅,使君子几味药各二十钱,分四次冲服。又在后面写下南瓜子三十钱,每日干嚼合水服用。拿给徐彻,说道:“以后经常陪陪你娘,她过几天就好了。”
“好!”徐彻高兴答应道。
“走,跟我去药铺抓药!”苏炼心里也欣慰,毕竟避免了一场不应该发生的悲剧。
给徐彻拿好药,又跟余嫣然调笑几句,苏炼就回家了,虽然县衙并没有人,但是今天这一惊,确实吓到了父母和妹妹,得尽快回去让他们心安。并且,是时候要考虑离开的事情了。
回到村子的时候,天色已见晚。苏炼刚到院子外边,就听到里面有些争吵声:“……必有大难啊……”,听得他心里噗通一跳。
苏炼推开院门,就看到余月兰正推着一人往屋外赶,苏顺德也跟在后面。那人听到声响,转身一看正是苏炼,连忙迎过来,笑道:“苏家小子,你回来的正好。老夫正有话跟你说……”
原来是邹老爷子。苏炼笑道:“邹老爷子好啊,您过来……找我的?”
“可不是吗,我就找你……”邹老爷子哈哈笑着,过来要拉苏炼手臂,却被余月兰拦住。
“老爷子,我知道你好心,可是我儿子的事,麻烦您还是别操心了……”余月兰说得甚是冷漠,几乎没有顾忌老人家的面子。
可是邹老爷子全不在意,依然笑呵呵道:“我说的可都是正经的,苏家婆娘你莫要不信。这小子命途……”
“老爷子,你莫再说了,再说我可要不客气了!”余月兰脸色可说是十分难看了。
“哎呀,我是给他出出主意,或许以后可以救他的命啊,你怎么……”邹老爷子仍然苦口婆心要坚持说话。
没等他说完,余月兰已经双手用力的把他往门外推了,边推边说道:“你走!你给我离我儿子远一点,以后也别再找他……”一直把他推到院子外面,然后退回来关上院门,苏顺德也是站在一边默不吭声。
“苏家小子,你听我一句,以后离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远些,小心惹上桃花劫,也不要轻易相信人心……记住了……”邹老爷子站在院外没走,大声朝里喊道。
余月兰又是气闷又是恼怒,居然抄起院子里的扫帚,打开院门,举起扫帚喊道:“你个老不死的……你给我走……走不走你……”
听到外面脚步声突突远去,苏炼莞尔,没想到他娘还有这么凶悍的一面,难
怪他爹怕她。至于邹老爷子说的,他听到了,也只当笑言,毕竟邹老爷子在村子里的名声,就是个神棍。
“气死我了,这个老不休,岂有此理!”余月兰气呼呼回到院里,又啪一下把院门关上。
苏炼笑问道:“娘,邹老爷子说啥了?”
“没事,你不用理他!”余月兰气闷道,丢下扫帚,去厨房做饭去了。苏顺德走到石桌边,向苏炼招手道:“炼儿,县衙那边怎么样?”
苏炼走过去,坐下道:“衙门里没人,那些官兵是军伍里的兵,路过这里而已。”
苏顺德点点头,点起烟枪,沉吟道:“虽说今天没事,可是保不齐哪天官兵就回来了。”吐出一口烟,又问道:“以后怎么安排,你考虑好了没有?”
苏炼点头道:“爹,我们家没什么亲戚,我现在唯一可以投靠暂避的地方就是多云山了,马非大哥的寨子就在那里。”
苏顺德叹口气,说道:“刚才邹老爷子说,你今虽脱难,但以后仍会遇上不少大难,不过福祸相依,过一关难,即是一关福。最终是大福还是大难,又全在你一心一念之间。既是大福,又必有大难。”苏顺德呵呵一笑,又道:“他说的神神道道,我当然听不懂,你娘更是当他胡言乱语,赶他出去。我现在说给你听,倒不是想让你信他,而是拿他的话告诫你,不管你去哪里,要记得这个家,注意身体,好好保护自己。”
苏炼听出父亲关心之意,回道:“爹,这我自然知道。我只是暂避,还会回来的嘛。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我怎么样都回家来看看的。”
“你要去那寨子,我现在也不拦你。”苏顺德叹道:“但是不要去做马匪,不要做危险的事情,不要再跟官府结怨。”
“这个……”苏炼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答应父亲,毕竟去了山寨里,总是会出些危险,也难免会与官兵交涉。
苏顺德说完,就起身回屋,并没有等苏炼答应他,只丢下一句:“记住我的话就好了,晚上我会再好好劝劝你娘……”
余月兰一直没有跟苏炼谈起他将要离家的事,想来应该是苏顺德都与她交代过了。苏炼要什么时候走,现在只等他自己决定了。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吃得有些沉默,不知道是受到今天早上听到官兵消息的影响,还是下午被邹老爷子的话吓到,大家都不愿意多说话。
苏炼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他才放下碗筷,清声说道:“我想过了,我要出去避一阵子,去北边的大巴山里一个叫多云山的山寨子里,那里有我认识的一个人叫马非,我可以暂时在那里待一段时间。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才回家来看看。”他说着顿了顿,看母亲和妹妹都低头无语,又道:“后天一早就出发。”
他话一说完,余月兰眼睛就红了,赌气的站起来开始收拾碗筷,噼里啪啦作响,很快转身走进厨房里,不一会儿,苏炼听到了里面传来低低地抽泣声。
他心中堵塞,看看父亲苏顺德,他似乎是没听到,只默默叹口气,直接转身进房了。苏炼又瞧瞧苏禾,却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苏炼正要出声安慰,苏禾就抢道:“哥,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