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白光一闪,暗器在苏炼脑后半寸被击落。白光在地上一弹,又弹了回去,没入远方屋顶夜色之中。
苏炼回身,见地上是一枚细如发丝的钢钉,灯光之下,钢钉微泛青光,居然是淬毒暗器!苏炼心中微寒,向暗器来向望去,只见那处屋顶空中,正有一人影朝这边飞来。
这人影却并非自己过来,而像是被人扔过来。“砰”的一声,人影坠地,砸起一阵灰尘。
郑寿跑过去查看一番,见此人双目圆睁,已然毙命。他喉间一抹血痕,血渍未干,鲜血仍然喷个不停。郑寿再看看他手上,拿了圆筒,正是刚才暗中偷袭的人。只是他已经死了,无法问出他的来历。
岳婠婠这时候也走过去看了看,说道:“这人我知道,是曹升江手下的人。专擅隐匿行藏,暗中偷袭。此人暗器淬毒,钢针泛青,又兼嘴大,有个外号叫做‘青针蛙’……”
苏炼点点头,又向那道白光出现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一阵安宁。
“上!你们都给我上啊,杀了他们……”这时候拓哈尔琛一顿乱叫,指挥家将围了上来。他自己却扭头就跑,马格吉拉也跟在他后面落荒而逃。
知府官邸的家将实在不堪一击,郑寿,岳婠婠,马秀英三人上去,砍瓜切菜一般就能料理掉他们。
严寒被苏炼震开,此时有些木然,也不动手,只垂头坐在台阶上,看不清表情,不知他是沮丧,懊恼还是痛苦。他看见拓哈尔琛逃跑,也没有追随他而去。
苏炼不管那些家将,眼睛只盯着拓哈尔琛父子。今日若放过这对父子,来日又不知他们要祸害多少人。虽说杀了他们会引来朝廷震怒,但比起朝廷的反噬,眼下先除一害却要更为紧迫。
看着他们父子在门廊中奔命,苏炼只是慢慢踱步而上,跟在后面,紧紧辍住。
“拓哈尔琛,今天你死定了!”苏炼一声暴喝。
拓哈尔琛吓得一哆嗦,突然转身从门廊下拉出一个丫鬟,从腰中抽出一把匕首,抵住丫鬟喉咙,狞笑说道:“你敢杀我?杀了我,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跟着我陪葬?啊?哈哈哈……”
“老爷……”那丫鬟吓得大哭,叫道:“饶命啊,老爷……”
马格吉拉见识过苏炼的厉害,此刻也不敢多言,躲到拓哈尔琛身后,瑟瑟发抖。
苏炼见拓哈尔琛居然拿住自己府中丫鬟做人质,心中厌恶。但也不便妄动,停住脚步,向那丫鬟温和说道:“姑娘你别怕。这对父子作恶多时,早已该死。你想想,他平时对你们,是不是也严苛凶恶?你们虽然敢怒不敢言,但心中其实恨得咬牙切齿对不对?”
他一边说,一边向那个丫鬟使眼色。这丫鬟倒也机灵,听出了他话中之意,趁拓哈尔琛不留意,突然张口就往他手上一咬。
“啊……”拓哈尔琛一声惨叫,骂道:“臭丫头,敢咬我,我杀了你……”
拓哈尔琛心中恨极,抬手就刺向那丫鬟……
“婠婠……”苏炼叫道,也不转头,只向岳婠婠一伸手。岳婠婠立即将手中长枪一抛,苏炼接住,顺手就向拓哈尔琛掷去。
“呼”,长枪如虹,去势如电,“噗”的一声插入拓哈尔琛胸膛,贯穿之后,又插入躲在拓哈尔琛身后的马格吉拉胸膛。长枪再次贯穿,去势未停,串起两人,一直“轰”的一下插入两人身后的红色木柱上。
拓哈尔琛手中匕首刚刚举起,此时双手无力垂下,“当”,匕首掉落地上。父子二人,血脉相连,死后还能串在一起,也算父子情深。
这一变故,顿时吓傻了在场所有人。还在挣扎的家将,藏起来的佣人丫鬟,尖叫一声,作鸟兽散。
苏炼叹口气,心中没有半点兴奋爽快。这些散去的人,大多都是汉人百姓,委身在知府府邸中,只想混口饭吃。此时主人已死,也不知他们以后是另谋生路,又到另外一个府中去做奴婢,还是流离失所,朝不保夕?
回过头,苏炼又看见严寒仍然坐在原地。只是此时他有些躁动,双手挠头,摇头晃脑,局促不安。
“严寒兄,你还好吗?今日事已至此,不知你……”苏炼低声关心问道。
他还没有说完,严寒突然跳了起来,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眼神慌乱,脸色焦躁,手足无措,口中只是喃喃叫道:“霜儿,霜儿……”
“严寒兄,你这是……”苏炼关心说道,哪知严寒突然又暴跳如雷,向苏炼冲了过来。苏炼见他面有异色,隐隐觉得不妥,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他。
“霜儿呢,霜儿……我要找霜儿……”严寒口中喃喃自语,突然发足向府中奔去。
苏炼向郑寿说道:“郑大哥,你们先将徐天德安抚一下。另外,陈列石先不要让他走,我还有话要问他……”
郑寿点头答应,苏炼便向严寒追了上去。
一直追到后院西厢房,严寒才慢了下来。此时府中的人已经散去大半,还有些人在收拾包袱,急忙之间,乱作一团。
严寒直接冲到西厢最里面的那间房,推开门就进去。苏炼也跟了进去,却见里面并无灯火,昏昏沉沉,只能借着外面散进来的灯光看清东西。
靠墙角的床上,坐着一个女子。这女子身形单薄,形容枯槁,眼神呆滞,毫无神采。她衣服头发都没有打理,昏暗中,她看起来就跟一个经常吃不饱饭的乞丐无异。依着面貌身材,苏炼依稀能看出这女子昔日的美貌与风采。
此刻严寒就坐在她身边,人也恢复安静。他看着这女子的眼神,充满了温暖与关怀。苏炼突然用力嗅了嗅鼻子,眼睛又瞅见床边的桌子上,放着油灯和一根长长的烟杆,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严寒兄,这位是……”苏炼开口问道。
“她叫严霜,是我妹妹……”严寒露出少见的笑容,轻声回道。
苏炼叹了口气,此刻也不便立即就对严寒直言,只问道:“严寒兄,既然已经找到你妹妹,以后打算怎么办?”
严寒只是望着那女子,说道:“我从小就与霜儿相依为命,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你没有老家吗?可还有故人在世?”苏炼又问道。
严寒露出一副茫然表情,喃喃道:“我们在天山脚下长大,父母亡故后,再无亲人在世,只剩下我和霜儿了……”
“严寒兄……”苏炼叹口气,考虑一下,便道:“恕我直言,你妹妹中毒已深,早日施救,或能恢复她往日风采,若放任不理,还任由她……”苏炼走到床边,拿起那支烟杆,沉重说道:“若还任由她吸食这种毒品,恐怕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严寒听到他的话,却是一脸奇怪,痴痴说道:“毒品?这不是药物吗?知府大人……”他忽然有些警醒,没有说下去。
苏炼叹道:“如我所料不错,你妹妹刚开始只是稍微有些病痛,不巧却遇上拓哈尔琛,他为你妹妹治好了病痛,却又告诉你,你妹妹的病并未全好,需要长期吃药治疗。你妹妹服了他给的所谓药物之后,一开始的确神采焕发,但是越到后来,她对这种药物的需求变得越来越频繁。到后来,她已经是离不开这种药物,且每日不吃不喝不睡,全依赖此药物存活,每天待在房中,不见日光,不外出活动,只等拓哈尔琛给她送药,是这样吗?”
“公子说得一点没错,难道……这真是毒品?”严寒有些激动
说道。
“这是一种能令人上瘾,吸食后又周身舒泰的毒物,叫做阿片……”苏炼沉重说道:“它不会立即致死,却能让人产生依赖,长期吸食后,需求日盛,以致不愿吃喝,损坏内脏经络,使人毫无生机,如同行尸走肉……”
严寒额头冒出汗来,吞了口唾沫,艰难说道:“这么说,霜儿岂不是……”他一时哽住,双目含泪,说不下去。
“我刚才已经说过,早日施救,或可恢复……”苏炼郑重说道:“只是严寒兄,你必须要相信我……”
“噗通”,严寒立即从床上跳下,跪倒在苏炼面前,哭泣说道:“请公子救我妹妹霜儿,只要能救她回来,我严寒愿为公子鞍前马后,效劳终身……”
苏炼急忙扶他起来,叹道:“严寒兄不必如此。不管如何,我会想办法救回你妹妹。只是,我必须提前告诉你,这治疗的过程,会有些痛苦,希望严寒兄你要有些心理准备……”
“只要能救回霜儿,我什么都可以依公子的……”严寒急切说道。
“好……”苏炼点点头,说道:“那这段时间,就请严寒兄暂时跟我们在一起吧,方便我治疗和照顾……”
严寒领着严霜,跟苏炼回到中庭大院。郑寿等人已经将徐天德和陈列石解下,正在院中等候苏炼。徐天德跪在母亲尸身旁边,无声抽泣。
此时在院中,满地尸首中间,却站着一个陌生的黑衣人。这黑衣人披着黑色披风,内里穿着青色长袍,身材颀长,面容瘦削,下巴一撮尖尖的山羊胡,看年纪四十许,眼神坚毅冷峻,炯炯有神。
他见苏炼出现,朝他微微一笑,并无敌意。
苏炼也报以微笑,问道:“这位是……”
“鄙人冷谦!”黑衣人微微抱拳,又道:“这位少侠,敢问何门何派?如何称呼?”
原来这就是摩尼教的冷谦?苏炼那日在无名宅院潜伏时,冷谦也在另一头暗伏,却被吴振培发现,两人交了一手,冷谦便快速遁去。苏炼当时听他自报名号,并未见过真人本尊。
苏炼听他发问,笑着答道:“小弟苏炼,无门无派。冷大侠怎么会到此?”
“不瞒苏少侠,我乃摩尼教中人,到此自然是想营救我教门人,不料却还是慢了一步。”冷谦悠悠说道,又向苏炼问道:“苏少侠,这狗官是你杀的?”
他一上来就毫不隐晦,直言自己身份,也不惧别人误会。苏炼心中坦荡,也是坦然说道:“不错,我也是受人之托,救人而来。但见这贪官骄横跋扈,杀人如草芥,便顺手除了!”
“哈哈……”冷谦一阵大笑,尽显狂傲,说道:“爽快!苏少侠快人快语,做事也是干净利落,我甚是喜欢!你救了我门人,对我教也是一大恩惠,日后苏少侠若有用得着我冷谦的地方,尽管开口!”
“冷大侠言重了!”苏炼笑道:“我也是受人所托而来,谈不上于你们有恩惠。不过冷大侠耿直爽朗,真情豪气,咱们交个朋友还是可以的……”
“哈哈……”冷谦又是一阵狂笑,朗声说道:“好,苏少侠不嫌弃我摩尼教,又甚对我脾胃,能与苏少侠为友,也是我冷谦一大快事!”转而又道:“既然这样,我请苏少侠再卖我个人情如何?”
“冷大侠请讲!”苏炼笑道。
“其实也简单……”冷谦说着就走了过来,说道:“就允我在这里留几个字而已……”
“哦?”苏奇怪说道:“冷大侠要留什么字?请便就是……”
冷谦也不废话,顺手在一个尸首身上撕下一块布,卷起来,就蘸着地上的鲜血,唰唰在地上写下八个血红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