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三道人流自南门分离开来,策马扬鞭,缇骑四出,伴随着那声声苍凉而又热血的男儿歌,隐蔽的站在城楼上的薛衣娘再一次的以泪洗面。
“啧啧,谁能够想到,平日里被人嫌恶的薛家十四郎,却是这般有情有义,哎!”身旁传来幽幽的叹息,赫然是那迎春阁的婳絮,“以身饲虎,换取同族兄妹的生机,有勇有谋,算是个大丈夫。”
“你、你真的能救十四么?”薛衣娘强忍住哽咽,转头望向婳絮,美眸中充满了绝望的期许。
“挽救薛家不可能,若只是薛家十四郎一个,我们迎春阁还是有把握的。”婳絮无比自信的点头。
“还有薛家的债务,也要就此两清。”薛衣娘倔强的补充了一句。
“这……”婳絮有些犹豫,权衡了一番后,才开口道,“我现在不能答应你,毕竟还无法确认你是不是真的三花聚顶。但可以给你一个承诺,若是事后确认了你的资质,那么……薛家债务,一笔勾销,权当作偿还这么多年对你的养育之恩了。”
“那……我答应你。”
……
薛府,中庭。
“禀家老,北城那边有动静了。”一名黑衣人急冲冲的跑了进来,习惯性的看向大堂两侧端坐的家主,得到后者的示意后,这才向跪坐于主位的黑衫老者禀报道。
只见那黑衫老者眼睛紧闭,苍白的头顶之上不时的冒起丝丝的青烟,听到禀报,额头不由的微皱,徐徐道了声,“说。”
“薛家两百武士倾巢出动,大张旗鼓的分三路分别向东、西、南三处城门而去。”下面的黑衣人自觉形势紧迫,用最为精炼的语言叙述道。
“倾巢出动?分三路?”黑衫老者终于睁开了眼睛,一抹紫色霞光在瞳孔里转瞬即逝,“没想到,这北城内还有高人呐。”
“家老,这如何说起?”下方,有其他二十五县的家主好奇的问道。
“直到现在,北城北门外都没有消息回报,应该还没有出现动静。可偏偏在天将破晓之时,自南门倾巢而出,这番舍近求远,却是为何?”被称作家老的黑衫老者微微笑道,小小的卖了个关子。
眼见下方果然没人能够回答,家老不由的露出一抹得色,“显然那北城之内有人看破了咱们围三缺一的计策,想要搅乱薛县,浑水摸鱼罢了。”
“哦,家老果然英明,如此说来,那北城外的上千兵卒怕是派不上用场了。”有家主“恍然大悟”道。
“不。”家老却是摇了摇头,“老夫虽没学过兵家经义,却也深知一句话。所谓兵者,诡道也。这一切都只是老夫的推测,事实如何,谁又敢肯定?所以为保万一,这北门方向,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说话间,家老已经从椅子上走了下来,背着双手,来回走动,似乎在思索着对策。
“哎,说不得咱们大家伙还是小瞧了这薛家。自一开始,就变故连连。先是老夫小瞧了那薛天放,竟然不小心着了道。到了现在,老夫带来的五个人,也是三死一伤。至于诸位……曾家家主
不幸遇害,下面的家臣更是死了不下三十……”
“薛家……哎,真的是一块硬石头啊,早知如此,就不该利欲熏心……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做下了,就必须斩草除根。”
一番话,看似是对下方的二十五县家主说的,又好似自言自语。
“现在,薛家族人中,还有几个是没有踪影的?”家老突然问道。
“五个。”有人回道,“除了之前家老故意放走的那三个以外,还有就是薛家双骄。”
“薛家双骄?!”家老的眼眸中不禁迸射出一缕精光。
“一个是三花聚顶之资,以前虽是个纨绔子,但经过此事之后,若是让他成长起来,必成后患。另外一个是薛家十三娘,虽不是三花聚顶之资,但也是极为惊艳,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已经到了锻骨二十二周天,少等精艺的文武修为。”
薛家的春闱大比,在场的二十五县家主可都是亲眼目睹了的,道出这番话来,倒也理所应当。
“嗯,薛家双骄必须死,诸位下去各自安排吧,务必将那两百武士赶尽杀绝,说不定,薛家子弟就隐藏其中。”家老终于做出了指示,下方二十五县家主当即领命,急冲冲的跑了出去。
此次,二十五县家主可不是孤身来到薛山县,还各自带来了不少的家臣,总数多达两百人,到了现在,虽然有不小的死伤,依然还有一百六七十人,凭这股力量,对付其那两百武士,绰绰有余。
可现实真有他们想的那般简单么?
至少坐镇中庭的家老并不这么想,原因很简单,就在不久之前,他从戾豹的口中听得了一个名字——缇骑司。
此一次,北阴伯府之所以暗地联合二十五县发难薛家,主要的目的便是薛县北城、确切的讲是从北城流出的东西。
构思精妙的农具,品质上佳的丝绸,莹白似雪的纸张等等,随便拿出一样来,都足以创造出巨大的财富,更让北阴伯府觊觎的则是薛家掌握的铁器,而这才是此次发难的罪魁祸首。
薛家并不傻,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所以,一直以来,这些精致的商品流出的数量极少,而且渠道也分外的隐秘。又因为数量稀少,使得这些商品的价格几乎被炒到了天价,而且还有价无市。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隐秘的渠道,也难免被有心之人窥探。更何况这一切还都发生在某些人的眼皮底下。
正如薛家对于薛县的掌控力,北阴伯对于郡府同样拥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掌控力,经过了长达数年的探查依靠些许的线索顺藤摸瓜,最终找到了薛家的头上,暗地里勾连二十五县,设下了如今这场杀局。
毫不客气的说,一切都在北阴伯的掌控之下,唯一的意外,或许就是小瞧了薛家的底蕴,而这其中,最让人不安的便是那名为“缇骑司”的组织。
先是留守薛山的猪头跟熊朗被杀,尤其是前者,几乎是被一击致命,而后者临死前那张难以置信的惊悚面孔,更加的让人浮想联翩。
身为北阴伯府的家老,对于此
次带来的五名家臣的实力,无疑是非常清楚的。
能够对猪头一击必杀,其修为以及实战经验绝非一斑。而熊朗临死前的表情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还有那名被派遣到北城南门外守株待兔的家臣以及五名其他县的家臣的尸体,无不佐证着那所谓缇骑司的凶悍。
最后,是饕餮以及戾豹,两人联手,饶是家老都不敢说能轻易胜之,可就是这样的组合,却在两个薛家“缇骑司”的手上吃了大亏。
尤其是饕餮,不仅伤了子孙根,就连老大的脑袋都被生生的割去了。
如此局面,是家老临出北阴伯府时万万没有想到的。
到了现在,家老依然摸不透那“缇骑司”的深浅,能够一击毙命猪头,虐杀熊朗……以及重伤饕餮的组织,怎么想也不可能只有区区两个人。
那么问题来了。
那缇骑司还有多少人,又都在哪?
薛家覆灭已成定局,哪怕是有那神秘莫测的缇骑司,也休想挽回颓势。对于这一点,家老心中无比的确认,但他担心的是,这个过程中会遭受的折损。
此次,他带来的五名家臣,只剩下一个半,却是万万折损不起了,既然如此,那就只好让二十五县去承受薛家临死前的暴虐反击吧。
黎明前,薛家两百武士,二十五县一百七十余名家臣,终于还是对上了。
毫无疑问,这将是一场真正的血战,虽然未必谈得上激烈,毕竟,普通武士与家臣相比,还是差了许多,但却绝对不少惨烈。
“我好像看到十四郎了。”黑暗之中的薛县,突然之间变得热闹非凡,处处火把,到处喧嚣,而就在这其中,三道蜷缩于屋顶上的身影,微微的蠕动了一番。
若是薛衣侯在此的话,不难听出,这声音赫然来自缇骑司的雷霆。
循着雷霆的手指望去,在不远处直通南门的街道上,坐于轮椅上的薛衣侯在火把的映照下,神色难明,四周则围了一圈按马缓行的武士,以嚎叫的方式,一遍遍的唱着那曲苍凉而豪迈之歌。
“南边来人了。”林来不及细想,转头间却是发现,就在三人潜伏之地的南端,不断有身影兔起鹘落的闪现于房顶,人数多达五十多人。
“是要保护十四郎,还是按计行事?”雷霆有些犹豫。
“到了这种时候,凭咱们仨能保得了十四郎么?”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悲伤,“十四郎如此安排显然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毕竟,以他现在的伤势……”
“那就依计行事,杀一个保本,杀两个有赚。”雷霆握在青铜剑上的手不由的紧了紧。
“啊……啊……”阴附和的轻叫了两声。
“那就杀吧。”
做出决定之后,三人心有灵犀的同时缩了缩身子,彻底的淹没于黑暗之中。
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三人,却不知道,他们的行迹早就分毫不差的映入了外人的眼底。
“薛家……缇骑司?也不过如此,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