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信然,你只要说出受谁蛊惑,今日之事,本座就当没发生过?”
不同于其他人的震惊,身为山长,想的却更多,也更深。
风信然不是愣头青,他不会不清楚自立门户所带来的潜在危机。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除了受人蛊惑,山长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原因了。
至于受谁蛊惑,山长不知道,但必定是宗外的势力。
毕竟稷剑学宫一旦失去了磨剑宫,其实力必定大打折扣,这个结果显然是其他宗门势力喜闻乐见的,既如此,从中挑拨,甚至于暗处扶持磨剑宫,实在算不得意外。
类似的事情,在昆仑仙境的历史中,屡见不鲜。
不少前途远大且发展迅速的宗门势力,很多都是内部出现了问题,分而化之,最终湮没于历史长河中。
这也是为何,昆仑仙境中真正站在顶端的就那么几个固有的宗门势力,至于中小宗门,要么半死不活,要么昙花一现,难成大事。
稷剑学宫创立不过八百余年,却凭着天时地利以及人和,发展迅速,直抵大宗之列,可不仅仅是惹人嫉妒,还会惹来忌惮。
大环境如此,稷剑学宫在创立之初,便是危机四伏,历任山长无不是如履薄冰,这才有了今日的大好局势。
只是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出了岔子。
山长给出的承诺,并非仅仅安抚人心,而是真的不愿过多追究。
磨剑宫的整体实力,在十四年前,便已位列九宫之首。
十四年中,山长为了平衡,虽未刻意的针对打压磨剑宫,但却变向的加大了扶持其他八宫的力度。
原本,他以为,凭着自己十四年的扶持,除锻剑宫以外的其他七宫,即便单独拿出来不比磨剑宫,但相差的也不会太多,只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磨剑宫啊。
不说其他,只说堂堂弹剑宫,近九成的弟子,被堵在自己的宫门内,便是报信都要拼了性命,就不难想象情势之危机了。
而围攻弹剑宫的是谁?
无非是磨剑宫的门人弟子而已。
那么磨剑宫又派出了多少人?
看看风信然带着的三十余最精锐的门人弟子,再看看莫谈笑身后少的可怜的三四人……
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磨剑宫底蕴之强。
看来,十四年来,磨剑宫虽处事低调,但在修行一事上,却是从未有过懈怠啊。
磨剑宫越是强大,对稷剑学宫而言,越是舍不得割舍。
换句话讲,只要风信然收回自立门户的心思,便是付出颇大的代价,山长也是愿意的。
既如此,他哪还敢给予风信然降责呢。
再说风信然,听到山长的话后,神情果然有了变化,但很快就用笑容掩饰了过去。
是的,笑容,而非被揭破秘密的羞恼或者尴尬。
山长的猜测,虽不中,但也差的不远了。
风信然确实是受了他人的蛊惑,不,准确的说,是他人给的承诺,不,还不准确,因为给他承诺的并非是人,而是……
事已至此
,再遮掩却是毫无意义了,所幸就默认好了。
“老夫怕是要辜负山长的美意了,相比于免除责罚甚至是安抚性质的奖赏,自立门户的诱惑更大。”
这就是风信然给予山长的答复。
“风信然,你莫非真的以为本座不敢动手么?”被人当面拒绝,山长再难压抑心头的怒火,“本座只要将你这个罪魁祸首绳之以法,群龙无首,试问,磨剑宫的门人弟子,还会有多少人愿意追随你的遗志?到了那时,本座再恩威并施,翻手间,便能平息了这番乱局。”
风信然的冥顽不灵,彻底的激起了山长的杀心。
现在看来,想要不动刀兵解决是不可能了,而唯一能最大限度降低稷剑学宫损失的,就只有拿下甚至当面斩杀了风信然。
锵!
一声剑鸣。
山长腰悬的长剑,自主出鞘,悬于半空。
那是一柄造型古朴的飞剑,像极了普通的三尺青铜长剑,可就是这般貌不惊人,仅仅出鞘,便蕴含了让人心悸的剑威,隐约中甚至能看到有近乎实质的音符,围绕盘旋于剑身周遭。
不错,这位山长,继承大位之前,赫然出自弹剑宫,更是上一批的七剑。
从这点上说,弹剑宫是幸运的,但于仲吕而言,却是不幸的。
出身弹剑宫,继承大位之后,山长出于私心给予一定的照拂,只要不过分,认谁都说不出什么。但也因为如此,下一任的山长,便不大可能再落到弹剑宫身上了。
除非这一批的七剑,除仲吕外,尽皆夭折,否则,未来他就只能老老实实的担任分宫执习。
剑出鞘,已经表明了山长的意志。
风信然,要么降,要么……死。
这是警告,更是给予风信然最后的机会。
堂堂一宗之主,无论修为还是战力,若是还比不过分宫执习,又如何服众?
只是令人诧异的是,风信然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慌乱,只是拿眼斜了斜当空的飞剑,便不予理会,反而一个错身,目光所递,直接绕过身前山长一干人,直射向剑主堂所在后方,一方半悬于山壁的洞窟。
洞窟之上,赫然刻有两个大字——剑牢。
眼见风信然竟然无视掉自己的警告,山长再无犹豫,心念一动,头顶飞剑剑身只是微颤,便抖落出大片的音符。
“且慢。”就在这时,风信然急忙开口,只是自始至终,眼睛都没有离开剑牢所在。
“怎么?风执习……想通了?”山长冷声问道。
“山长之前不是想知道是谁在背后蛊惑于老夫么?”
“是谁?”
“他就在那里。”风信然伸手指向剑牢。
“那里?”山长心头生疑,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此时剑牢中就只关押了一个活着的罪囚,而那个人又怎么可能……哎,不对,怎么就不可能了。
自以为不可能的事,可若是仔细想想,反而却是另外一番感悟。
那陆姓弟子,会是在背后蛊惑风信然的人么?
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毕竟
,那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将风信然甚至稷剑学宫玩弄于鼓掌的幕后黑手。
可若是仔细想想,又觉得此子貌似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简单啊。
不说其他,只是箫魔传人这一点,其真实身份,就足以当得上神秘一词。
堂堂箫魔传人,只凭《北风雪歌》以及《九乌悲赋》两首曲谱,就不比稷剑学宫最高明的御剑之术差,那么他为何还要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拜入稷剑学宫呢?
还有就是风信然对此子的态度,尤其是在其身受重伤,法易前途尽毁,依旧甘愿不计代价的换取珍贵玉髓,只为了给他铸造一副脊椎骨,这种得不偿失的行为,固然可以当做是风信然的看重,所以山长当时并未怀疑。
只是到了现在,后知后觉,却觉得这其中怕是没有这么简单了。
而有了此子的磨剑宫,凭着那手拓文的神通,还愁财源艰难,也就补齐了自立门户后最大的困扰……
突然间,山长似乎想到了什么,以至于勃然变色。
若此子拜入稷剑学宫,当真是不怀好意,那么跟当初剑妖府发生的异变,会不会有直接的关联呢?
细思极恐,真正的细思极恐。
极短的时间里,山长的脑海中,便浮起种种念头,到了最后,甚至已经后怕的连冷汗都流了出来,也越发的确定蛊惑风信然之人就是陆十四的猜测。
箫魔传人,便是邪魔外道,心怀不轨,理所应当的动机所在。
委身稷剑学宫,伺机而动,覆灭稷剑学宫难度太大,予以分裂,却是不错的选择,是为目的。
至于如何说服风信然,就更不难了。
因为君酌主人的缘故,陆十四修的是弹剑宫的《按剑集》,一旦磨剑宫自立门户,便能丰富起其底蕴剑术,此其一。
其二,拓文神通,不仅能在短时间里提升门人弟子的修为战力,更是彻底的解决了磨剑宫直立后的财政危机,也给未来稳定持续的发展奠定了根基。
其三,分离稷剑学宫后,磨剑宫再不用受到任何的打压,而风信然更是一跃而上,成为开山祖师,足以名垂千古。
只这三点,换位思考下,若是自己是那风信然,怕是也难以抵挡得了诱惑吧。
“今日当值剑主何在,立即发动剑意,绞杀陆姓魔障!”
自以为看透了一切的山长,再无犹豫,转头向聚集身侧的一干剑主命令道。
只要能及时的斩杀了那个小子,也就斩断了风信然最大的依仗,到那时,看他还有什么资格,跟自己谈自立门户。
只是,他轻易就能想到的事情,风信然会想不到么?又或者说,风信然会傻到,将自己最大的依仗,如此轻易的送到山长的手上么?
“喏!”有剑主得令后,立即走上两步,同时张开手掌,将掌心握住的玉阙展示于众人,然后另外一手,捏出剑诀,凝聚真元于指尖,点在了玉阙之上。
轰隆!
刹那间,偌大的蜀山,都被撼动,晃了三晃。
一股烟尘,自剑牢入口喷发而出!